「他怎麼樣?」墨瓏先問東里長。
東里長點點自己的腦袋:「腦子算是清醒了,可我一時也不敢給他鬆綁。」
聽見白曦清醒了,墨瓏與夏侯風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夏侯風行到白曦身旁,拿指頭對他腦門戳戳點點:「你命大!可知曉昨夜裡外頭死了幾個?」
白曦緊張地搖搖頭:「幾個?」
「六個!」夏侯風道,「我和瓏哥剛剛出去打聽過,六個人,和你一模一樣,活生生灌水把自己給灌死了。」
白曦聽得小臉煞白,渾身都不過血了。
墨瓏正色看著白曦:「你仔細想想,昨日在茶樓,你是不是被人施了什麼邪術?」
白曦慌忙努力回想,想了半日,苦著臉道:「沒有啊,我不是一直和你在一起麼?」
「中間我下去過一小會兒,可有人找過你?」墨瓏問。
白曦仍是搖頭:「沒有。」
眾人面面相覷。
夏侯風緊接著問道:「你是不是吃錯什麼東西了?」
白曦更加委屈了:「我就是喝茶、嗑瓜子,多的一樣沒點。瓏哥都知曉的。再說了,我吃過的,他都吃過,我們倆該是一樣的。」
墨瓏點頭:「他說得沒錯,」
深覺此事著實詭異,墨瓏想起袖中的金鈴:該不該將此事告知雪蘭河?現下整件事情來龍去脈一點都不清楚,該怎麼和他說?眼下瀾南病重,難道讓他為了毫無頭緒的事情再趕回來?墨瓏眉頭深皺,默默思量……
「你們能不能先鬆開我。」
白曦的手腳被捆得著實結實,他可憐巴巴地看著東里長等人。
夏侯風立即反對:「不行,萬一你又發起瘋來怎麼辦?」
「鬆開他吧。」墨瓏見過白曦目光渙散時的模樣,知曉他現下確是清醒,「我們都在這裡,也不怕他出事。」
如此,夏侯風這才替白曦鬆綁,一面解一面警告他:「你可別自己亂竄,免得有事來不及救你。對了,到了晚上睡覺還得把你綁上!你也是邪門了,瓏哥看你都沒看住,居然能自己溜出去。」
白曦揉著手腳,委委屈屈道:「我自己也不知曉呀。」
東里長踱過來替他把脈,片刻後看向墨瓏,搖頭道:「和昨兒一樣,看不出異常。」
墨瓏深吸口氣,定定看著白曦。一時間眾人的目光都落在白曦身上,白曦被大家看得渾身直發毛:「我又不是無藥可救,你們莫要這樣看著我。」
聞言,眾人各自或垂下眼皮,或調開目光,伴隨著微不可聞的嘆息,白曦抽抽鼻子,產生了一種自己命不久矣的幻覺。
東海水府內,清樾一早便往靈均的碧波殿來,經過一夜的思考,她已經做好決定了。
「姐……」靈均見她這麼早就來,微微有些詫異。
清樾含笑道:「今早有從蓬萊島新鮮送來的藻菜,今年的頭一茬,我記得你愛吃,就命他們拌了送過來。」
靈均探頭看了眼侍女端著的托盤,笑道:「就是這個味兒!好多年不曾嘗過了。」
清樾轉頭吩咐侍女去瞻星院將靈犀喚過來,笑道:「小妹也愛吃,你們倆口味倒是頗為相似。」
靈均笑道:「這些年都是小妹替我在吃麼?那我也不算虧著。」
示意侍女們將菜餚都放下,清樾整理衣襟坐好,看向靈均:「昨日你所說的事情,我已想好了。」
聞言,靈均立時肅容看向她,目光甚是期待。
清樾微微一笑:「將來東海事務你也得逐步接手,眼下玄股國的事宜便由你來處理吧,只是切記不可太過勞累。」
靈均大喜,朝清樾長鞠一躬:「多謝姐姐!」
「此前玄股國的一些事情你還不甚清楚,我已吩咐了班總管和聶伯來幫你。聶伯此前曾參與玄股之戰,還有商談條款,對玄股國比較瞭解。」
靈均連連點頭:「我知道了。」
清樾原本還欲吩咐什麼,話到嘴邊,心中便有個聲音在悄聲提醒自己:不可再像三百年前那般管束靈均,該放手讓他自行處事,若事事都要他按自己所說的做,只怕姐弟之前衝突又起。故而,她便只道:「……我只擔心你的身體,你記著,不可晚睡,丹藥也要按時服用。」
「我都記下了,你放心便是。」靈均笑道,「現下終於有事做了,要不然成日裡吃吃喝喝,只看著你忙,我都覺得自己是個廢人。」
「胡說八道,你怎得會是廢人,將來你還要執掌東海呢。」
兩人說話間,靈犀一路小跑著進來。
「是不是今日也要出去玩?咱們換個地方,不去玄股國如何?」她期盼地看著清樾,以為一大早喚她來是為了出去玩。
清樾無奈一笑:「今日不出去,不過有蓬萊島送來的頭茬藻菜,你吃不吃?」
靈犀略有些失望,挨著她坐下:「自然是要吃。」
「昨夜裡睡得不好?」清樾替她攏了攏頭髮,看出小妹似精神不振。
靈犀點頭:「玄股國的那些事兒真夠氣人的,姐,你要好好教訓他們才行!」
「玄股國的事兒已經交給靈均了。」清樾道。
「姐答應你了?!」靈犀驚喜地看向靈均。
靈均朝她微微一笑:「小妹只管放心,我肯定要好好教訓他們!」
靈犀連連點頭,忽又想起一事,問道:「昨夜裡,你的寢殿裡頭是不是有侍衛吵架?」
聞言,靈均微楞:「……吵架?什麼時候?」
靈犀便將昨夜之事說了一遍。
靈均面色不太好看,道:「想必是侍衛之間爭執,待我回頭好好問問。」
清樾皺眉道:「把侍衛長喚來,問問昨日值夜的侍衛是誰?」
「姐!既然是碧波殿的事情,」靈均攔了她道,「就讓我自己處理吧。」
清樾只得點頭:「也好,過兩日西海水君繼任大典,我必須得去幾日,水府裡頭的事情也須你照應好,班總管會幫你的。」
見姐姐對自己如此信賴,這是三百年前未曾有過的,靈均十分振奮:「有我在,你只管放心便是。」
玄股城中,墨瓏復回到昨日的茶樓內,想找找是否有什麼線索。
經過昨日那場混亂,茶樓內十分冷清,桌椅條凳損傷了好些,雖然店家連夜請木匠來修補,也只是勉強修好,來不及補漆。桌椅上斑駁缺角之處甚多,好在店小兒熱情依舊,看見墨瓏,笑臉相迎過來。
墨瓏就在昨兒靈犀所坐之處落坐,叫了茶水,卻也不喝。店內客人少,他貌似無意地與店小二閒聊。
對於昨日突如其來的混亂,店小二亦是完全懵懂無知,只知曉每個人都跟中了邪一樣,朝對方下狠手。直至現下,店小二都心有餘悸,生怕再來一次,倒是情願店裡冷清些好。
「以前也這麼『熱鬧』過麼?」墨瓏調侃著問。
店小二搖頭道:「客官您這話說的,哪能呀!這種『熱鬧』多來幾回,茶樓就不用開了,成日陪著打人命官司去了。以前,打架是有過,也就兩、三人動手,最多五、六人了不得,而且也不是深仇大恨,不至於下狠手……」
正說著,從門口又進來兩人,皆是官差打扮,店小二忙迎上去:「客官快裡頭請!」
高個官差壓根不理會店小二的慇勤,徑直問道:「昨兒在這兒買賣鮫人的薛真,你可認得?」
店小二忙點頭:「他是店家老闆的內弟。」
官差點了點頭,**道:「跟店家說一聲,讓他們到牢裡來收屍,昨夜裡人死了。」
聞言,店小二大驚:「死了?」
墨瓏在旁亦是微微一驚,忙上前問道:「怎得死的?」
官差斜眼睇他:「你是什麼人?哪裡人?」
素知這些官差對於升斗小民向來眼睛是長在頭頂的,最是踩低拜高,墨瓏想要他們口中套取實話,便得讓他們心懷敬畏才行。當下,他雙手抱胸,冷冷一笑:「憑你們也敢問我是誰?我只告訴你們,孟陽街頭,門口有一對白玉狻猊。」
玄股國以狻猊為神獸,食煙火護家宅,孟陽街多是玄股國高官貴胄所住的府邸,官差立時收了輕蔑之色,恭敬道:「不知這位公子如何稱呼?」
「尊上命我私服查訪,懂麼?」墨瓏瞥他。
也不知他口中的尊上是朝中哪位貴胄,想來是哪位也得罪不起,官差忙道:「懂懂懂,小的不敢再問。」
「說吧,人在牢裡頭,怎麼死的?」墨瓏冷冷道,「是不是折在殺威棍了?」殺威棍是玄股國每個犯人初進牢房都要挨得一頓打,若有錢物相贈差人,便可輕些,否則輕則去掉半條命,重者一命嗚呼。
官差忙解釋道:「公子明鑑,薛真這頓殺威棍還未來得及打呢。昨夜裡就突然暴斃了,真和我們沒關係。」
「暴斃?」
「是,牢頭今早去看,薛真躺地上,七竅淌出許多黑水來,人已然沒氣了。」官差稍稍壓低嗓音,「聽說,這是東海對他動的私刑,按東海的規矩,獵捕買賣鮫人要受黑水貫體之刑。」
「東海私刑?!」
墨瓏忽想起昨夜看見半空中的那條粗大尾巴,難道是龍尾?是清樾還是靈均?或者是清樾派來的蛟龍,聶季?
白曦之事,與此事是否有關聯?當真是東海在報復麼?看清樾行事,應該是恩怨分明之人,即便有心用私刑警告玄股國,也不會殃及無辜才是。
此事愈發撲朔迷離,墨瓏眉頭緊皺,一徑思量著,待他抬起頭來,那兩名官差已不知何時走了,唯獨店小二愁眉苦臉地站在一旁。
「這茶樓之中,可還有其他異常的事情?」墨瓏問他。
店小二搖頭,見墨瓏似很失望,忙補充道:「昨夜灶間死了許多耗子,算麼?」
「耗子?」
「是,全死在水缸邊上,水缸裡頭也有,淹死的,還有喝了一肚子水活活把自己撐死的。」
又是喝水撐死的?!居然還有老鼠!
墨瓏讓店小二領著自己去灶間看了一圈,心中暗忖,若是清樾報復,自然不可能對幾隻耗子動手,也不會有其他人無聊到對耗子施邪術,最大的可能就是這些耗子和白曦一樣,都誤食了某種東西,故而會有發狂尋死的舉動。
只是灶間除了死耗子,只有茶壺和茶果等物,並無任何異樣,任墨瓏再細心,一時間也找不到其他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