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4 章

  墨瓏微微一笑:「要把清樾引出來有何難,你只說玄股國命案頻發,有人故意栽贓東海,靈犀設計想要擒拿真兇,她必定不放心,肯定會來看看。」

  「此話當真?」聶季將信將疑。

  「只是此事,你切不可讓靈均知曉,否則便會功虧一簣。」墨瓏叮囑道,「記著,夜半三更時分。」

  聶季盯著他,忽然察覺事情的轉變著實有些讓人摸不著頭腦,自己明明是清樾派來看著靈犀,以免她被小狐狸花言巧語騙走,可現下自己反而被小狐狸派去騙清樾,而且自己還是心甘情願做此事。

  「小狐狸,你……」聶季躊躇片刻,才道,「你有幾成把握能抓住真兇?」

  墨瓏乾脆道:「我沒把握,但這件事一定得做,因為做了還有些許機會,若不做就完全沒機會。」

  聶季想了想也是,頂多就是讓清樾白白侯上半宿,自己挨幾句罵,也算不得什麼大事。

  「還有,」墨瓏笑了笑,「你莫要口口聲聲小狐狸,我的年歲可未必比你小。」

  語塞半晌,聶季梗梗脖子:「我個頭比你大,要不現原身比比?」

  「別鬧了,你們……讓我安靜一會兒行不行,出去吧,都出去!」

  東里長憂心忡忡,將眾人都趕出屋子,自己拄著枴杖,返回桌前坐下。八千年前那一場與幽冥界的大戰,雖說幽冥大軍最後被迫退回幽冥界,但四海八荒亦是滿目蒼夷,自此後,人人談幽冥而色變。如今驟然間發覺,他們距離幽冥地火竟然這般近,要說不怕,自然是騙人。沒想到他與墨瓏在外流落多年,好不容易捱到現下,星象顯現血咒將解,卻又遇上了這等事。

  桌上還擺著烏玉的碎片,幽冥地火絕非尋常,狐族的禁術都抵不住它。東里長長嘆口氣,萬一……墨瓏因此出了什麼意外,他怎麼對得住主上的託付呢!

  外間廊上,夏侯風朝墨瓏告狀:「瓏哥,逮著機會你得說說老爺子了,最近這脾氣見長,三天兩頭不給好臉兒,我多吃兩塊糕他都能拿眼瞪半日。你看,好好說著正經事兒,又把咱們都給趕出來了!」

  白曦插口道:「我看老爺子這是陰虛火旺,腎水匱乏,不如抓幾味養肝補心,除躁安神的藥來給他吃吃。」

  東里長的心思,墨瓏豈能不知,當下只道:「也好,待會我去藥店抓些藥來。你們歇著去吧。」

  夏侯風頗委屈:「怎麼歇,老爺子佔了我的房,還把我轟出來。」

  「你去我房裡吧。」

  墨瓏打發走夏侯風和白曦,轉頭看見聶季還杵著跟前。後者眉頭緊皺,自顧唸唸有詞,也不知在做什麼。

  「他怎麼了?」墨瓏奇道。

  靈犀噗嗤一笑:「他一定是在想見了我姐姐怎麼說。」

  聞言,墨瓏便不再理會聶季:「我去抓藥。」

  「我也去!」靈犀連忙道。

  她與墨瓏分別這些時日,好不容易見了面,一時一刻也不願分開。墨瓏亦是一般心思,挽了她的手,邊走邊笑道:「只是你到了街上,看見那些魚翅魚皮,又要氣鼓鼓的。」

  「又要……」靈犀一怔,「上次我在街上的時候,你就看見我了?」

  墨瓏點點頭。

  停住邁下樓梯的腳,靈犀定住不動。

  墨瓏轉頭看向她。

  「你不好。」

  「嗯?」墨瓏不解。

  靈犀的眼圈微微泛紅:「你能看見我,我卻瞧不見你。可是、可是……在我心裡,想你也想得緊,難道你不知曉麼?」

  墨瓏心下感動,抬手輕撫過她的臉頰:「我知曉了,是我不好。」

  「以後咱們再也不分開……」靈犀想了想,笑道,「萬一要分開,就找雪九借他的那對金鈴,當真是好用得很!」

  「確是好用。」墨瓏笑道。

  兩人說笑著往客棧外行去。

  等墨瓏和靈犀抓了藥回來,東里長沉著臉把墨瓏叫進屋,卻不叫靈犀進去,只讓她在樓下歇歇。

  「又怎得了?」墨瓏將藥包往桌上一放,細瞅東里長臉色,「聽小風說你這幾日胃口也不好,脾胃不好?」

  東里長不耐煩地將藥包往旁邊一推:「我跟你說正事。」

  墨瓏陪笑道:「我說的也是正事,您老的身子多要緊呀。」

  東里長瞪他:「我身子要緊,你的命就不要緊?」

  「我好端端在這兒呀。」墨瓏笑道,「全須全尾的,又沒出事。」

  「行了行了,我不和你東拉西扯。你給我坐下!」東里長看墨瓏側著身子,一副隨時要離開的模樣。

  「靈犀一人在樓下,我不放心。」墨瓏笑道。

  東里長愈發氣不打一處來:「她在樓下,有吃有喝,你有什麼可不放心的。真是……都說娶了媳婦忘了娘,你這還沒娶呢……」

  「好好好。」墨瓏忙打斷他的話,在桌邊坐下,「我坐下來聽您說,坐下來還不行嗎。您說您說。」

  東里長看墨瓏坐下,這才略消了點氣,自己也坐下,沉聲道:「今晚這事,我覺得不妥,我看還是算了。」

  「怎麼不妥?」

  「你們拿自己當誘餌,這不是小事,這可是在玩命。」東里長道,「八千年前那場大戰,你沒經歷過……當然我也沒經歷過,但我從許多記載典籍中看過,幽冥大軍所過之處,生靈塗炭,尤其那些被活活折磨至死的,著實慘不忍睹。假如靈均當真被幽冥地火附身,你們以身做餌,不是找死是什麼?」

  「不至於……」墨瓏安慰他道,「不算上小白,我和小風也不弱,再說,聶季和清樾也在空中,不會有事。」

  東里長仍是搖頭:「你想想,僅僅只是一滴血混入整壺的茶水之中,便將那麼多人折磨致死,你切切不可小覷他。而且說到底,此事本就與我們無關,是東海的事情。咱們就將事情告訴清樾,她信也罷,不信也罷。犯不上為了讓她相信,就把自己的命往上搭。」

  墨瓏沉默了良久,才艱難道:「老爺子,你知曉,這事我不能不管。」

  「就因為靈犀?你……早知今日,當初在長留城遇上她的時候,我就不該多事。」東里長將枴杖拄得咚咚直響,「你娘留給你的烏玉已然搭進去了,你若有個三長兩短,我有何面目去見主上!」

  「老爺子,你只管放寬心,我保證沒事兒。」墨瓏寬慰他道,「這樣,晚上你早些休息,一覺睡醒,明兒早上我把早點送你床邊上,如何?」

  東里長說服不了他,自然也不會理他這些花言巧語,悶聲道:「如今我的話你是一句也不肯聽,還管我這老頭作甚。走走走!莫在我跟前做樣子。」說著,連趕帶轟地將他趕了出去,重重關上門,獨自在房中生悶氣。

  墨瓏拿他沒法子,只得隔著門哄道:「老爺子,你愛吃甜軟的,明早我親手給你煮鍋紅糖小米粥如何?」

  「滾!」屋內乾脆利落道。

  老爺子尚在氣頭上,墨瓏無法,想著待明日事情順利解決,再好好哄一哄,估摸著老爺子也就能消氣了。

  他下樓去,看見靈犀坐在一方桌旁,也正抬頭望他,目中有忐忑之意。

  「老爺子不願你插手此事,對吧?」她問道。

  墨瓏不答,只道:「沒有的事兒,你莫胡思亂想。」

  「你不必瞞我。」靈犀用手指指樓板,「方才枴杖敲得咚咚直響,落了好些灰呢。」

  「老爺子最近肝火旺,瞅什麼都不順眼。」墨瓏道。

  「方才我把烏玉拿出來時,便看見他心疼得很。」靈犀遲疑片刻,才道,「這件事其實與你們無關的……」

  墨瓏打斷她的話,挑眉笑道:「怎得原來在你心裡,還與我這般見外?」

  「不是。」靈犀也不知曉該怎麼說,「就是……」

  「不必多想,俗話說,拿人錢財與人消災。我收你姐姐那麼重的謝禮,這點事也不算什麼。」墨瓏故作輕鬆道。

  靈犀卻知他絕不是為了錢財,正要說話,忽看見東里長緊縮著脖子,板著臉從樓上下來,也不看他們倆,拄著枴杖就朝外頭去。

  「你去哪兒?」墨瓏忙問道。

  東里長頭也不回,沒好氣道:「心裡煩,出去走走!」

  既然他還肯回答,想來氣是略消些了,墨瓏稍鬆口氣,笑了笑朝靈犀道:「他這脾氣跟小孩似的,你不必擔心。」

  靈犀點點頭,環顧四周都未看見聶季,猜想他是不是已回東海去了,不禁擔憂道:「也不知聶季能不能說動姐姐,若是姐姐不肯來怎麼辦?」

  「若他按我說的做,你姐姐一定會來。」墨瓏並不擔心這層,「我只擔心,此事千萬不能讓靈均知曉,否則前功盡棄。」

  「你不是提醒過他了麼?我想他會留意的。」

  「聶季是會留意,但清樾對靈均毫不設防,萬一……」墨瓏長呼口氣,抿緊嘴唇,「罷了,不想這麼多,盡人事聽天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