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瓏哥!」白曦負責照看仍在昏迷之中的靈犀,急得直跺腳,他也想去救墨瓏,又擔心靈犀無人照看。
夏侯風剛剛把雪蘭河送回,看見東里長與白曦的異常,轉身望去,心中大駭,怒吼出聲:「瓏哥!」話音未落,他人便已衝了出去。
聶季一直在海中與定濤將軍交涉,請他速速退兵,莫要傷及無辜百姓,一切事宜等大公主回來再作定奪。定濤將軍也知曉此事蹊蹺,原本應該有四位將軍領兵前來,安瀾將軍眼睛受傷,可其他兩位將軍卻直至現下都不見蹤影,並未遵循靈均的命令出兵,他心裡也直犯嘀咕。
「……可是若太子殿下……」定濤將軍仍在猶豫之中。
聶季待要再說,忽聽見夏侯風那聲「瓏哥」。夏侯風畢竟是凶獸,情急之下的這聲吼叫,氣勢磅礴,若是在山林之中,足可令百獸震惶,便是聶季聽了,亦是一驚。他循聲望去,正好看見墨瓏半身是血,被長戟甩出,驚駭之餘,連忙俯衝而下,用龍身接住墨瓏。
之前他也不喜歡這只小狐狸,但這短短幾日相處,對墨瓏漸漸改觀。眼下海水覆傾,墨瓏等人本已逃走,卻又趕回來相助雪蘭河,明知身單力薄,仍肯以命相搏,著實有情有義。以前老是覺得狐族只會耍心機,認為墨瓏根本配不上靈犀,現下聶季忽然覺得,其實靈犀挺有眼光的。
腰間鮮血泊泊直淌,墨瓏連抓住聶季龍鰭氣力都沒有,很快就從龍背上摔下,重重落地。夏侯風遲了一步趕到,沒有接住他,眼睜睜看著墨瓏浸透在鮮血中的模樣,想替他止血,卻因為傷口太大,怎麼也止不住一直外淌的鮮血。再這樣下去,即便不是傷在要害,墨瓏也會因失血過多而死,夏侯風著慌得很。
東里長連滾帶爬地趕到墨瓏身邊,口中喃喃道:「沒事的、沒事的……一定沒事的。你一定沒事的!」雙手發抖地從懷中摸出治傷的藥來,想給墨瓏上藥。
晝晦此時已經躍至浪頭之上,見狀,手指輕揮,一小股浪花直奔向墨瓏,將他從頭到腳淋濕不提,也將東里長手中的藥粉沖刷得乾乾淨淨。血水淌了一地,觸目驚心,東里長已無藥可用,只能眼看著墨瓏血越淌越多。見到這般情景,晝晦大笑出聲,很是開懷。
「你……」
東里長仰頭看向靈均,雙目怒得噴火一般,丟棄枴杖,口中也不知念了什麼,雙掌中冒出兩枚火球,滴溜溜轉得飛快,下一瞬便朝靈均撲去。
晝晦不以為然,長戟輕擺,想將兩枚火球盡數擋開,不料,長戟觸及火球的那瞬,火球突然炸裂開來,猝不及防間晝晦的手背被燒傷了。
「老東西!不自量力!」
長戟一擺,晝晦想連東里長一塊兒殺了,卻聽見聶季在旁大聲道:「大公主!大公主!」
清樾明明去了南海,怎得可能這麼快趕回來,晝晦估摸這是聶季的緩兵之計,遲疑片刻,終是心存忌憚,轉身望去,頓時怔住——清樾、班戟,還有聶伯、耿軒和安瀾將軍都到了,定濤將軍正朝清樾施禮。
原來班乾逃出之後,立即找到了聶伯,他們兩人皆是輔佐清樾執掌東海的重臣,千餘年來彼此間甚是信任,絕無罅隙。班乾說出了靈均的異樣,聶伯此前就覺得靈均不對勁,聞言大驚,兩人相商,此事非同小可,須得速速請回清樾。當下聶伯趕往南海,班乾又去說服了耿軒和安瀾將軍,兩位將軍都決定冒死抗命,等待大公主回來決斷。待班乾還想去說服定濤將軍時,時辰已到,定濤將軍已隨靈均出發前往玄股國。
班乾無法,只得在原地焦急等待,好不容易等來了清樾,連忙一同趕往玄股海域。原本聽到聶伯轉述的話,清樾尚有些將信將疑,但路上班乾將殿上所見所聞仔仔細細講述了一遍,清樾這才感到深深的恐懼。
「你到底是誰?!」
清樾雙目緊緊盯著靈均,心底隱隱發寒,因為從靈均眼底她看到了某種並不熟悉的東西。
晝晦冷冷一笑,瞥了眼班戟,道:「老東西,跑得還挺快。」
「靈均!」清樾厲聲喝道。
一直被晝晦壓制住的靈均聽見姐姐的聲音,想和姐姐說話,卻又發不出聲音,盡力掙紮著,面容呈現出一種怪異的扭曲:「姐……姐……」已經是用了最大氣力,所發出的聲音卻是微弱之極。
他這模樣看得清樾很是心痛,當下朝晝晦喝斥道:「不管你是誰,速速離開靈均,否則休怪我對你不客氣!」
晝晦大笑:「你能耐我何?實話告訴你,若非有我在,靈均早在三百年前就死了!」
清樾皺眉,不知眼前此人的來歷,更無從分辨他的話是真是假,當下雙掌一翻,祭出日月五行輪,想著先將此人逼出靈均軀體,否則靈均被他所制,處處受縛,無法行事。
上一次見到這對日月五行輪,已是八千年前的事,晝晦還清楚地記得傷在雙輪之下的那些幽冥部眾,想不到今時今日,這對日月五行輪再次出現在他的面前。晝晦將長戟一擺,眸光寒意森森,殺心已起……
「大公主,當心!雪右使都被他打成重傷了。」聶季忙道,他並不知雪蘭河是因為使用追魂術時受到驚擾以至於魂魄受損,只道是晝晦太過厲害。
聞言,清樾亦是暗自心驚,論修為,雪蘭河比她恐怕高出數倍,居然連他都被重傷:「雪右使在何處?」
聶季遠遠一指:「在哪兒!靈犀也在,至今都未醒來。」
「靈犀怎麼了?」清樾又是一驚,「也是被他傷了?」
聶季對靈犀之事並不清楚,一時不知該如何應答。晝晦在此時,輕鬆插口道:「靈犀被我奪走一魄,如今她魂魄殘缺,是再也醒不過來了。」
清樾聞言,怒不堪言,日月雙輪極有靈性,感其怒氣,雙輪光芒大盛,銳氣直逼晝晦。
「莫怪我事先未提醒你,殺了我,靈均也活不成!」
晝晦絲毫不懼,揮動青璃戟,就朝清樾攻去。
清樾聞言一凜,長戟迎面而至,她再無功夫遲疑,只能揮輪迎上。兩人戰作一團,海水滔天,似銀漢天傾,澎湃洶湧。轟隆隆聲中,又有青璃戟與日月雙輪的相擊之音,電閃雷鳴一般,一時間天地盡昏昏。
聶季,聶伯,還有其他諸將有心上前相助清樾,但卻礙於晝晦的那句話「殺了我,靈均也活不成!」,無人敢插手。
清樾亦是束手束腳,而晝晦卻可以肆無忌憚。數十招之後,清樾知曉這樣打下去不是辦法,遂退開些許,指尖輕彈,想用水影先困住靈均,然後再想別的法子。
水影柔軟地包裹住靈均,晝晦試著左衝右突,皆被水影擋了回來。
週遭聶伯、聶季等人皆鬆了口氣,清樾面色鬱鬱盯了晝晦片刻,才轉頭吩咐聶季:「把靈犀和雪右使護送過來。」
對於晝晦方才所說的話,她將信將疑,若然靈犀當真被他奪走一魄,那麼即便會傷到靈均,她也不得不對他下重手。
聶季領命而去。
忽然之間,水影一振,清樾尚來不及反應——青璃戟從水影中驟然突出,直刺向清樾後背心口,日月雙輪感知危險,光芒爆長,卻來不及抵擋。
「大公主!」聶伯疾聲喊道,揉身撲上。
這一生變著實突然,眾將皆驚。
破開水影的晝晦一心要殺了清樾,靈均眼看姐姐就要命喪當場,再顧不得許多,使盡渾身解數,拚死掙開晝晦的壓制,將青璃戟死死拖住。
晝晦要進。
靈均要退。
青璃戟就停滯在距離清樾後背心半分所在,動也不動。
此刻,聶伯已至,碧椎槍破開青璃戟,直逼向靈均。靈均已近力竭之時,爆發出最後的氣力,硬是不讓晝晦有所動作,就這樣眼睜睜看著碧椎槍扎入心口——聶伯怎麼也沒想到靈均竟會一動不動,瞬間愣住,長槍脫手。
清樾回過身,看見弟弟被長槍穿心而過,呆立當地,腦中瞬時空白一片。
「姐,姐……」靈均身子晃了晃,微弱地喚她。
清樾這才反應過來,搶上前抱住靈均,連聲道:「不怕啊,不怕,姐姐在這兒,我們馬上回家,回家就沒事了……」她說這話時,身子一直在抖,因為恐懼而止不住地顫抖,雙目看著靈均,眨也不敢眨一下。
聶伯跪倒在地,痛楚道:「微臣萬死,請大公主責罰。」
「……和他沒關係。」靈均摸到清樾的手,緊緊握著,勉力笑了一下,道:「姐,我不怕……現下我什麼都不怕了。」
清樾摟著他,哽嚥著,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靈犀呢……」靈均努力向四下張望,鮮血從他口中不停地往外淌,咳了咳。
聶季正好將靈犀與雪蘭河都帶了過來,見到這幕,亦是震驚之極。清樾連忙示意他把靈犀抱過來。
靈均伸手去摸了摸靈犀的臉,艱難笑了笑:「我這個做哥哥的……直到今日……才總算能有個……做哥哥的樣子了。」說著,他將掌心覆在靈犀的眉心之上。
「靈均?」清樾不明白他要做什麼。
「姐,我……我辜負了你的期望……」靈均望著靈犀,「我想,靈犀會做得比我好,不會給咱們……東海龍族……丟人。」
說話間,他的體內泛起隱隱光芒,星星點點,匯成一條細線,如同涓涓細流般淌過他的手臂,從他的掌心注入靈犀額間。清樾這才意識到,靈均是在將自己的靈力全部注入靈犀體內。
「靈均,不可以……」清樾急道,她深知這樣一來,失去靈力的靈均更加回天乏術。
靈力離體,靈均只剩下最後一口氣,緊緊抓住清樾的手指,艱難道:「靈犀會沒事的。姐,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不想害人……從來都不想……」
「我知道、我知道……」清樾哽咽難言。
極力想睜大眼睛,再望一眼東海,靈均竭力想要坐起身,清樾連忙扶他,卻在這瞬,靈均的身子驟然往下一墜,再無知覺。清樾抱著他,死死咬著牙,不讓自己當眾哭出來,眾將皆寂然無聲,唯有海浪濤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