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地見到雪蘭河,晝晦也是一驚,不明白雪蘭河明明已經回了天鏡山莊,怎得又會出現在此地。雪蘭河畢竟是從崑崙山上下來的,修為甚高,對他晝晦甚是忌憚。
「靈均!」雪蘭河一反常態,疾言厲色朝晝晦喝道,「速速平復海水,若傷及無辜,我斷不會饒你!」
事已至此,晝晦又怎肯收手,長戟一抖,冷笑道:「我若不肯,你能奈我何!」
說罷,長戟疾掃,濺起水花一片,瞬間化為無數冰刃,迎面朝雪蘭河飛射而去。雪蘭河袍袖一捲,拂開冰刃,待要擒住長戟,忽然眼前一黑,胸中氣血湧動,險些失足落下。他心知是方才施用追魂術時受到驚擾,雖服了丹藥,但並未完全恢復,此時催動靈力,與人動武,著實危險。
為了掩飾失足,雪蘭河足尖輕點,翻身飛起,手中祭出一柄長劍,朝靈均斜斜刺去。因心存善念,劍尖所指,並非靈均要害,只是想傷了他,然後迫使靈均平復海水。
晝晦持戟相格,又朝左右喝道:「快與我拿下他!」
旁邊數十名東海兵士朝雪蘭河湧上,雪蘭河知曉他們是受靈均驅使,不願傷了他們,拂袖震開,抬眼處卻又看見一位身披鎧甲的將軍手持雙鑭,破浪而來,雙鑭呼呼生風,分別打向他的頭頂與腰際。
雪蘭河在東海未曾見過他,也不知他是何人,見他來襲,只能硬著頭皮迎戰。長劍格擋雙鑭,一觸之下,才發覺對方力大無窮,震得他虎口發麻,一股大力自劍身湧入他體內,激得氣血又是一陣翻騰。若在昔日靈力充沛之時,他以靈力牽引,巧卸勁道,不在話下,偏偏是在此刻……
晝晦在旁,冷眼旁觀,也看出雪蘭河不對勁之處。從容貌上看,雪蘭河憔悴堪損,與之前大不相同;再看他出手,也不知是心存仁慈,或是體力不支,以他的修為,即便短短數招贏不了定濤將軍,也不至於處下風才是。
也許瀾南離世,對於玄颶、雪蘭河等人打擊甚大,以至於他們都有異於平常。一抹暗光從晝晦眼底掠過,既然有這等好機會,他自然不會放過。用指尖輕輕撫過戟刃,尖端一滑,一滴血珠懸停其上,他輕振長戟,趁著雪蘭河招架定濤將軍之時,挺戟直上,直刺向雪蘭河頸上……
眼看雪蘭河無處可避,忽有三支銀箭凌空而至,連續擊打在戟刃上,將長戟打偏。晝晦皺眉,正待看是何人,又有一柄魚叉朝自己激射而來,他匆忙避閃,魚叉堪堪擦過他的面門,劃出一道血痕。
原來是墨瓏與夏侯風看見靈均出現,生怕聶季與雪蘭河不敵,折返回來相助他們。夏侯風銀弓銀箭,例無虛發,不僅擊飛戟刃,還逼開定濤將軍,讓雪蘭河略微喘了口氣。而墨瓏以樹身為弓,魚叉置於其上激射而出,方才險些傷到晝晦的魚叉正是他所射出。
「找死!」
晝晦揮舞長戟,濺起數百點水花,盡數凝成冰刃朝墨瓏與夏侯風兩人激射而去。
墨瓏雖聰明,但因有血咒在身,能動用的靈力甚是有限,說實話根本不是靈均的對手,他自己也明白。而夏侯風雖是凶獸,但修行有限,也敵不過靈均。此時海水壓境,稍有差池,他兩人恐怕都要命喪此地,然而兩人竟然還是前來助戰。聶季心中感動,龍身騰挪而過,以龍鱗替他二人擋下大部分冰刃。
晝晦心道:聶季、墨瓏等人不值一提,當下只要廢了雪蘭河,便再無人可擋住自己。遂不再去管墨瓏等人,他集中全力攻向雪蘭河。
雪蘭河原本對付定濤將軍已頗感吃力,現下晝晦強攻而至,使得他不得不動用靈力,也顧不得魂魄受損,強行將靈力灌注到長劍之中——劍氣滌蕩,浩然白光,瞬間將定濤將軍震開數丈,劍身挾著長嘯之音,直刺靈均眉間。靈均立戟擋住面門,戟刃與劍尖相觸,濺出數十點金光,與此同時,原本在戟刃上的那枚血珠,順勢滴落到長劍之上。
長劍悲鳴,其聲如泣如訴,這是數千年未現的悲音。
雪蘭河大震,長劍竟脫手而去。
趁此機會,晝晦操戟刺去,墨瓏等人來不及相救,眼看雪蘭河就要被長戟穿身……
從漁村小屋內,一隻渾身通紅的小獸猶如流星鎚般從窗口飛出,直直朝晝晦撞過來,逼得晝晦不得不回戟自衛。
小獸撞到長戟上,也不見受傷,但想來是撞疼了,立時爆發出一聲嚎叫。叫聲尖銳之極,緊接著就開始沒頭沒腦地亂咬亂踢,衝著晝晦,衝著週遭的東海兵將,又沖又撞,毫無章法。它身上燙得像個火球,所到之處又都是海水,滋滋直冒白霧,轉眼間就撞翻了一圈兵將,掉頭就朝著晝晦衝過來。
莫說晝晦,連雪蘭河、墨瓏等人也都有點愣住,不明白這頭小獸是打哪兒躥出來了。
晝晦朝小獸刺出幾戟,沒料到這小獸鱗甲甚厚,竟是刀槍不入。下一刻小獸便已撲向他,鱗甲熾熱猶如燒得通紅的鐵片,燙得晝晦連連後退,週遭兵將趕忙來救。那小獸接連叫喚了幾聲,叫聲甚是痛楚,突然整個身子潛入水中,只聽得咕咚咕咚,水牆急劇下降,也不知是它在海水裡頭動了什麼手腳。
顧不上弄清小獸的來歷,雪蘭河此時已然支撐不住,跌落在地,夏侯風連忙去將他扶起,見他臉色發青,連嘴唇都是白的。
「你被傷著了?」夏侯風問道。
方才強行用靈力,雪蘭河自身受損甚重,微弱道:「沒事,你們快走!」此時他眼前已是一片模糊,墨瓏取出丹藥,也顧不得數了,接連給他服下三、四枚。
夏侯風奇道:「那頭……什麼玩意兒?」
此刻那隻小獸復冒出來,嘴巴一張,一股粗粗的水箭從它口中激射而出,勁道頗大,噴得一眾東海兵將站立不穩,無人能上前。
這幕著實有點眼熟,夏侯風忽然想起雙影鎮的客棧中,小肉球也是這般替他和白曦解開水影。
「它,它就是小肉球吧?怎得突然間長這麼大了?!」
這只小獸確是小肉球,只因它貪嘴,吃了落在地上的丹藥,而且不光一粒,是吃了好幾粒。那些丹藥是用各種上等藥材煉成不提,其中還有玄颶上仙的修為,它小小年紀,如何消受得了。
眼下丹藥藥性發作,它一下子長成了小麒麟的模樣,且多餘出來的藥性在它體內衝突,無法釋放,這才造成了它現下這副模樣,渾身高燒,亂衝亂撞,倒不是它英勇無敵,實在是渾身難受得很。
它方才喝了一肚子海水,再將海水吐出來,頓時覺得舒服了些許,自覺找到了好法子,立時又一個猛子復扎入海中,咕咚咕咚繼續喝水……
趁著小肉球胡鬧出來的空檔,聶季朝墨瓏喊道:「你們不是他的對手!水淹過來都擋不住,傻啊,快走!」
墨瓏扶住雪蘭河,朝聶季急喊道:「你才傻!你制不住靈均,至少該讓其他東海兵將停手!」
聶季急道:「他們不聽我的怎麼辦?靈均才是東海太子呀。」
「告訴他們,靈犀就在岸上,他們若再向前一步,傷了靈犀,誰來負責!」墨瓏朝他道。
聶季再不多言,龍尾一擺,沖上水牆頂端,朝定濤將軍大喊:「爾等速速停手!靈犀就在岸上,你們若是傷了她,誰來負責!」
定濤將軍聞言一愣:「靈犀公主怎得會在岸上?」
晝晦喝道:「休得聽他胡言!聶季膽敢擾亂軍心,分明是玄股國的奸細!速速拿下他!」
「我……奸細!」聶季對這個罪名著實哭笑不得,「定濤將軍,你一定要信我,快快住手!」
對於出兵玄股國一事,定濤將軍本就反對,但不得不聽命於靈均,眼下聽聶季說靈犀就在岸上,自然更加躊躇,朝靈均躬身道:「太子殿下,若靈犀公主當真在岸上,此舉……」
話才說到一半,小肉球又浮出海面,嘴巴一張,又是一股粗壯的水箭,轉著圈地噴向東海兵將。這下吐出水後,它終於舒服了,體力那股高熱被水流帶走,它精疲力盡地躺在海面上,挺著肚子,隨海浪起起伏伏,愜意地喘著氣,動也不想再動一下。
被這麼個玩意兒鬧了個人仰馬翻,晝晦很是惱怒,勒令兵將布下漁網,擒拿此物。他自己復看向地面,雪蘭河重傷尚在調息之中,墨瓏、夏侯風等人他則壓根未放到眼裡。
雖不知雪蘭河今日為何如此脆弱,但顯然這是一個除掉他的最好時機。在晝晦的圖謀中,天鏡山莊諸人是他最大的阻礙,能掃清一個是一個!
當下,晝晦未再遲疑,長戟一緊,俯身衝下,直取雪蘭河。
墨瓏見他來勢洶洶,連忙操起一旁的魚叉,護住雪蘭河,同時喝道:「小風!」
「嗯?」夏侯風正彎弓搭箭,一箭接著一箭,接連五、六箭朝晝晦射去。晝晦雖將箭矢擊飛開來,但俯衝之勢也為之一緩。
「小風,背他走!」墨瓏喊道。
「瓏哥!」
「快!」
知曉瓏哥向來主意比自己多,夏侯風便只管聽他的話,負起雪蘭河就跑,風馳電掣一般,往遠方高地奔去。
見靈均欲追,墨瓏持魚叉,縱身躍上,硬生生擋在靈均身前。
晝晦冷哼道:「自不量力!」他自然是不會把這頭狐狸當一回事兒,當下長戟一擺,挺胸刺去。
墨瓏揮叉來擋,一擊之下,魚叉只是凡鐵所鑄,如何比得過青璃戟,當即崩成數段,殘鐵飛濺,逼得墨瓏連退數步。他暗暗咬牙,若是那柄銀鎩還在身邊,絕不至於這般狼狽,只可惜銀鎩已被那頭章魚甩入深海之中,再無從找去。
晝晦待要再進一步,殺了這只擋路的狐狸,忽然看見墨瓏又退了一步,手中殘存的半截魚叉劃斷了一旁的繩索,一張漁網從天而將,正正好落在晝晦身上。
因為匆忙,這漁網陷阱設得甚是草率,墨瓏知曉困不住靈均,又不能殺他,只能用半截魚叉直抵他咽喉,喝問道:「說!你把靈犀怎麼了?」
尖銳鐵器就抵在下顎,晝晦非但絲毫不怕,反而還用力朝鐵器上壓了壓,頓時就濺出血來,冷笑道:「想殺我?來啊!」
靈均的這般舉動是墨瓏之前所未料到的,他隱隱察覺到,假如他此時面對的是並非靈均,而是深藏在靈均體內的另一個人,那麼這個人對於靈均這副軀體似乎毫不在乎。
墨瓏只是稍稍一愣神,晝晦眼底閃過一絲寒意,手腕一翻,長戟從漁網洞眼中穿出,瞬間刺入墨瓏的腰際。這一下刺得甚深,從他左側腰際穿入穿出,墨瓏悶哼一聲,他的半截魚叉依然抵在靈均下顎,但即便是到了這一刻,他都不願殺了靈均——畢竟靈均是靈犀的哥哥,是她千辛萬苦才找回來的哥哥,若是死了,她定然會難過得很。
隨著晝晦一聲冷笑,長戟向上一挺,竟將墨瓏高高挑在戟刃之上——遠遠的,東里長看見,頓時肝膽俱裂,手足無措,只知曉向墨瓏奔來,高懸的海水,路上的障礙完全視而不見,摔了跌了也不顧上,連滾帶爬地趕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