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春被李青突如其來的變化嚇了一跳，她覺得今晚的李青十分不對勁。
小春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竄了起來，梅茹被吵到了，哼哼唧唧地翻了個身。小春放輕步伐，小心翼翼地從屋裡溜了出來。
屋外平和而安靜，夜風呼嘯，讓夏夜難得的有些寒冷。小春抱著手臂左右看了看，通廊裡並沒有李青的身影。她試著叫他......
「大塊頭？你在不在？」
除了風，什麼聲音都沒有。
小春皺起眉頭。她回到房間，將自己的衣裳和鞋子穿好，關好房門重新出來了。
順著通廊口，她仔細地尋找著李青的身影。其實她心裡也清楚，如果李青打定主意要躲著她，那她就算再長二十隻眼睛也找不到他。
可她依舊在找，因為她心裡有種感覺，李青並不是因為想要躲著她才跑掉的。
「大晚上的還犯病......」小春一邊找一邊嘀咕，「白天還好好的，這是怎麼了。」
最後，小春找到了李青——在醃鹹菜的缸裡。
之前說了，在清濤樓的樓門口，放著兩口大缸，小春早早就去查看過了，一口缸裡裝著水，另一口缸是吳生用來醃鹹菜用的。現在裡面主要是鹹蘿蔔和乾菜條，剛醃不久，還很新鮮。
當然了，鹹菜缸裡還有半缸的鹹菜，李青這個體格是不可能裝的進去的，所以他想了一個辦法解決這個問題——他變成了劍，變成劍插在鹹菜上。
小春目瞪口呆地看著他。
半天，她開口道：「你還挺聰明！」
劍沒說話。
小春看著這柄氣勢洶洶的太陰劍，就把自己這麼冤屈屈地插在蘿蔔皮上，她怎麼想怎麼覺得好笑。
她自然也沒忍住自己的笑。
「哈哈哈。」小春扒在鹹菜缸邊上，樂呵呵道，「我真是佩服你，這種地方你都想得到。」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小春覺得太陰劍好像背到陰處一點，就像它還是李青的時候，每次小春批評他，他都低下頭一樣。
「......」小春頓了頓，斟酌了一下話語，又道，「啊，我的意思是，你這地方選的不錯。」
劍更陰暗了。
小春：「......」
越解釋越錯，小春乾脆不再說這個。
「來，不管怎樣，你先出來。」
太陰毫無動靜。
小春手握著劍柄，打算給他拉出來。可是這一次，太陰似乎沒有之前那麼聽話了。
「？？」小春放上兩隻手一起使勁，可還是沒有把劍拿起來。
小春奇怪道：「你變重了？」她想了想，笑道：「是不是因為你今天亂吃東西了，所以就變沉了？」
太陰還是沒有反應。
小春臉上的笑意也慢慢淡了，她輕輕摸了摸劍柄，半響，淡笑一聲道：「我說笑呢。」
月光照下來，小春的眼睛清亮亮的。
「我知道，其實不是所有人都能拿起你對不對。我能隨隨便便地拿起劍，揮動劍，只是因為你願意。」
太陰劍上映照了銀光，在月光下，小春看見劍身上有幾道淡淡的水痕。
她伸出手，在水痕上抹了抹。
「曬曬月亮也要出汗，你這樣還強著脾氣不把眼睛蒙上？」
太陰無言，只是小春放在劍身上的手，忽然感受到了什麼。她稍稍用了下力，劍被輕輕鬆鬆地拔了出來。
劍尖上還捎帶著幾根蘿蔔條。
小春幫他把蘿蔔條摘下去，又從另外一口缸裡舀了些水，拿來抹布上下擦拭，給劍身弄乾淨。
她怕李青無聊，一邊擦一邊開著玩笑道：「這劍還挺乾淨，比我上次見到乾淨多了。」
太陰：「......」
小春笑呵呵道：「你都不知道我第一次見到太陰劍的時候，跟第一次見到你人身的時候差不多，灰頭土臉，髒得要死。」
太陰：「......」
「不過還好，玲兒曾經說過『劍呢，不能看好不好看，得看實不實用。人也一樣，尤其是男——』咳咳......」
她說了一半，猛然覺得這話不該在這個時候說。
「尤其是什麼。」
「？？」
「尤其是什麼？」
小春轉著脖子晃了一圈，最後目光落在太陰劍上。她盯著劍，「你在說話？」
太陰：「......」
小春陰沉著臉，咬牙切齒道：「別跟我來這套，當初你也裝著不會說話，結果張口便說了自己的名字，這什麼人都沒有，不是你說的就有鬼了。」
太陰：「尤其是什麼？」
小春：「......」說實話，她已經開始佩服他這種打破沙鍋問到底的精神了。
不過......
小春努起嘴唇，細細地看著太陰劍。
太陰劍的聲音不像是平白講話的那種，而是像直接竄進她的腦海中一樣。它的聲音與李青的聲音不同，太陰劍的聲音更為深沉，語氣中也少了許多的迷惑於猶豫。
「尤其是什麼。」
小春：「......」不過，看來一條筋這點，兩者還是一樣的。
「咳。」小春咳嗽兩聲，道：「你不用知道。」
太陰好似還要再問，小春連忙打斷他道：「你只會這一句？」
太陰：「......」
小春：「咱們講講別的。」
太陰：「你想講什麼。」
小春：「你剛剛怎麼了，為何突然跑出來，還給自己弄到鹹菜缸裡。」
太陰：「......」
小春：「餓了？」
太陰忍了忍，道：「沒有。」
小春伸直腿，坐了下來。她扭過頭，將太陰劍放在自己身邊，她特地將劍柄墊在台階上，好像是讓李青枕在台階上一樣。然後她放鬆身體，一併躺了下來。
天上有個大大的月亮，不過並不是很亮，今晚是個普通的夜晚。對於生活在這裡的人來說，薄芒山的夜是與眾不同的。它很靜，卻也很吵。你若是不說話，待得久一些，便能聽到許許多多。有鳥獸的低鳴，也有山川的嘆息。
小春輕輕道：「從這看，天好像近了。」
太陰低低的應了一聲。
小春輕道：「你變成劍了反而喜歡出聲了，要是之前，我說這話你一定不會理會我。」
太陰：「......」
小春側過眼，看著太陰劍。她覺得，這柄劍十分神奇，當你第一眼看到他時，會被他樸素的外表所迷惑，不將他放在心上，而隨著時間的推移，你會越來越沉浸於他的古樸，他的力量，還有他那份平實和善良。
就像李青一樣......
小春看著看著，呢喃道：「玲兒說的對......」
太陰劍似乎是想起之前的問題了。
「尤其是什麼。」
小春嘻嘻地笑了出來，「就你多話。」她嬉笑著，眼睛撇到一旁地面，那裡有幾根剛剛被她清理掉的蘿蔔條。她問太陰：「有一件事我還沒有弄懂。」
太陰：「何事。」
小春：「如果你是劍的話，那你的人身和劍身有什麼聯繫，就像剛剛你插了幾根蘿蔔，跟你的人身會有關係麼？」
太陰停頓了一下，好似是在思考這個問題。過了一會，他道：「踩了幾根蘿蔔。」
「哦？」小春道，「就像是踩了幾根蘿蔔一樣？」
太陰:「嗯。」
小春：「果然是有關係的。」她一拍手，道，「我知道了！」
太陰：「何事。」
小春笑眯眯道：「我說這一次見你你怎麼這般乾淨，是不是上一次在瀑布的時候，你洗了身子，所以劍身也一樣變乾淨了？」
太陰：「......」
小春：「好了，起來了，等下天就亮了。」
太陰忽然道：「你喜歡劍麼。」
「嗯？」小春看著太陰，「怎麼突然問這個......」她記得她以前說過，自己最喜歡劍。但是......那個時候她不知道李青的身份，現在一回想，那個時候李青的問話似乎暗藏著什麼寓意。
小春覺得臉有些紅。
太陰堅持著問道：「你可喜歡劍，你說過——」
果然！
小春連忙打斷他道：「是這樣的！我，我的確喜歡劍，但是......」
太陰：「但是什麼。」
她不知道但是什麼，她什麼都但是不出來。
「咳，就這樣了。」
太陰：「......」
小春覺得臉已經漲紅了，她一腳踩在太陰劍上，跺了幾下。
「別問了別問了！賴皮！」
太陰：「......」
小春拎著劍，怒氣騰騰地往樓上走。
「你給我老老實實地回屋子裡去！以後不許問我這些！」
在小春拎著劍往樓上走的時候，她的手腕忽然被拉住了。
手上的劍不見了，小春回頭，看見李青拉著她的手腕，靜靜地站在她身後。
小春比李青多站了幾階，與李青差不多高。而且，她的臉和李青的臉，剛好面對面......
李青的眼睛上還是沒有蒙上佈，他靜靜地閉目而立，臉上一絲表情也沒有。
小春看到他飽滿的額頭，高挺的鼻峰，輪廓分明的臉頰......還有乾硬枯燥的發絲......
「你，你要要要，幹，幹幹什麼。」
小春覺得自己被吳生附體了。
李青沒有說話，他手輕輕的一帶，小春腳下不穩，往前倒下去。
她剛好倒在李青的懷裡。
李青的身體很結實，小春從一開始就知道，可她不知道李青的身子除了結實，還很有韌性，她整個人靠在他的胸膛上，親身感受著那股蓬勃的氣韻。她的臉貼著李青的臉，她覺得自己的臉比較熱，這讓她更窘迫了。
在李青要開口說什麼的時候，小春猛地推開李青。就像之前他推開她一樣——
只不過，這次落荒而逃的人，換成了她。
小春一路風一樣地回到屋子，梅茹依舊睡得昏天黑地。她連滾帶爬地上了床，把被子抻得老高，將自己完全埋了起來。
在這個時候，她忽然想起另外一件事。
如果給人洗澡就相當於給劍洗澡，那清理劍身是不是代表......
小春：「......」
她覺得自己不用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