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月君

她呆怔怔的團著被坐在地上,看著這空空如也的大屋。隔著柔穗的紗簾,隱隱看到外面還有堂室。這裡是什麼地方?抓她的是什麼來頭?目的何在?之前那些恐怖場景究竟是真是幻?……她腦子裡亂成一團,根本無法理出頭緒來。對方只說了四個字「醒了?女人?」線索太少了,她根本無法從中分析根由。

聽聲音是個男人,打扮也是個男人。看他的腿那麼長,該是個成年男人。她所知僅此而已!白衣白褲,老爹也總喜歡那樣。雖然老爹的白衣上總是補丁摞補丁,質料也差了很多,但她還是覺得,老爹英俊瀟灑的很!唉,老爹,你在哪裡啊?

沒錯,她是女人。如果不說,連她自己也忘記了。她姓花,名洛奇,十五歲。放在太平年間,該出嫁的年紀了吧。但是現在,她不僅舉手投足都像男人,甚至連女人該有的都沒有了。胸平得根本不用束,還有,她都十五歲了耶,也沒有信期。算了,沒有就沒有,她也不想有。聽說很麻煩呢!

自這一年多宋成泰佔了大新城,稱了王之後,日子稍定些,因此她身高竄得快,比一般女子都要高些。其它的,都跟普通的少年男子沒什麼分別。也正是因為她身材平板板,聲音很中性,動作很爺,從十一歲起就開混的大牛一干人等也沒發覺她哪有什麼不妥。

大牛!她不由得又想起這位肝膽相照來了。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對於自己的小命,她暫時不必擔心。她能再度睜開眼,不管對方出於什麼目的。至少是不想現在讓她死。她現在也有點懷疑,之前那場景究竟是不是做夢。

她一邊想著,一邊忍不住伸手扶頸子,好酸。但她的手一觸,微怔了一下,摸到一條布帶!脖子讓布裹著的,而且手觸的位置,還有那麼些隱隱作痛!她渾身一個激零,那不是做夢。這世上真有鬼吸人血!難怪她醒來覺得渾身無力,四肢疲軟。難怪那個白衣白褲能認出她是女人,敢情已經吸了她的血了!但是,她怎麼就沒被吸乾呢?她盯著自己的手臂,怎麼看怎麼覺得好像又細了。那個鬼不會是想留著慢慢吸吧?太可怕了!

她果然猜對了,她成了人牲!還不是那種被直接剁了大塊賣肉的人牲,是吃得白白胖胖然後洗好脖子讓人喝血的人牲!

因為她只發了一會呆,便有人衝進來了。是四個小丫頭,居然一臉的灰白,不死不活的樣子。雖然穿金戴銀的,但她怎麼看著怎麼可怕。她們四個一塊衝進來,看她的眼神直勾勾的,讓人毛骨悚然。

她還沒喊出聲就讓她們摁得動彈不得,她們每一個都力大無窮,把她架著就出了廂閣,過了大堂室,然後繞到一間小屋裡,那裡面嘩嘩的流著水。像是一個被包在屋裡的小瀑布一樣,下面是潭。她們把她直接扔進去洗,水是冷的,凍得她咬牙切齒,怒罵不絕。她們的手也是冷的,她怎麼掙扎也掙不脫,生生讓她們從頭刷到腳。然後換了新衣服,竟然是女人衣服。又給她重新換了裹傷布。

做這一切時,她簡直像個小雞一樣被她們架來架去,一身功夫全使不出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被鬼吸了血的緣故。她到最後連罵都懶的罵,乾脆乖乖任她們擺佈。到了最後,她們把又把她架出去,這次是直接架出房間。

被她們架著從側門一出,她就看到一個花園。雖然不大,但亭台樓閣,水榭山石,卻很是俱全。沿園有個半拱景台,伸至水面,在那裡,她看到一張大桌子,而桌邊坐著的,正是白衣白褲。

此時正是午間,又是初夏,陽光耀暈之下,為他籠了一層淡金的光影。他倚桌而坐,微微支肘,面向池畔,只看到一個側面的輪廓。

她們一直把她摁到桌邊,然後用那木然的聲音說:「月君,人帶來了。」

月君?是那個榻裡的人吧!洛奇看他的側臉,微狹長的眼尾,長睫若扇,鼻骨修直,廓線清晰。只看一半,也知是個很美的人。很美,但很冷,不是氣質,而是他週身的溫度。坐在他的身邊,只讓人覺得冷。

她掃了一眼桌子,桌上擺滿了飯食,各色精緻的菜品,每一樣,都是只見過沒嘗過。或者根本沒見過的。但這種飯食的香芬,在他清冷的溫度之下,也會讓人覺得索然無味起來。更因她對自己前路茫茫的境況更加的惶惑,所以即便是色香俱全,美景相陪,她又是腹中空空,依舊難有半分食慾!況且這些東西,也不見得是給她預備的。

「扮回女人,果然又不同。」他微微仰頸,轉過臉來看她。側面就很美,正面更令人有種窒息的美,他長的太精緻了!這種精緻,讓人覺得不真實。或者說,他的膚色太蒼白,眼神太飄忽,表情太淡定,聲音太渺然,無論從哪裡看,都不像是人。人不可能這般完美,人總有或多或少的小缺點,有小缺點才真實。但他沒有,五官沒有,膚質沒有,神情沒有,甚至連聲音都沒有。

「你的血很好。養胖點就更好!」他淡淡的說,又轉回臉去,看那池上密密鋪開的荷葉。聽了這話,她還未開口,身邊那四個小丫頭已經開始動作起來。她們強行把桌上的菜裝了一個大盤子擺到她的面前,摁著她的頭:「吃!」

「就是長的有點醜。」他接著開口,其中一個丫頭聽了,馬上從桌上拿了一塊大帕子,伸過手來要蒙她的臉。

洛奇一看這架勢有些蒙了,還沒回過神,眼前一黑,已經讓人兜頭罩臉,從鼻孔以上全給封嚴了。她還來不及掙扎,就覺得筷子勺子挾滿了東西往她嘴裡塞,就差直接捅穿她的嗓子眼。她瘋了,這究竟什麼地方?就算拿她當人牲也沒這麼餵的,居然還要管她賣相好不好!長得難看怎麼了?長得難看你不看就是,居然還要蒙上臉!!!

她就這麼一恍神的工夫,已經讓人填了滿嘴的食物,她胡亂啐。反正也瞧不見,不管不顧就不肯合作。但那幾個人就跟傻子一樣,只管摁著她填,到最後,她都嘗到土味了!她當時有點暈,不知道對方是不是把東西從地上揀起來又給她往嘴裡塞,掙扎得更厲害了。她嗚嗚亂叫著,直到聽到他又低語:「換一桌新的來。」這才把她從四人狂填的陣勢裡解救了出來。

她喘著粗氣,死拽活拽把那塊大帕子給掀上去。看到桌上一片狼籍,到處都是油啊,湯水啊,食物渣子什麼的。她自己身上也沾了不少。但很奇怪,他明明就坐在對面,卻一點都沒受到波及。那幾個怪人已經不見了,估計是聽了他的話去換新的。她一把將帕子扔到地上,洩憤一樣亂跺幾腳。他此時已經回轉過身,上下打量著她:「你不怕嗎?」

洛奇已經氣得有點神志不清,呼一下站起身來,瞪著他喘著粗氣。怕?當然怕,但她不是笨蛋。從他的話裡,她又聽出幾個信息。她的血好,不管他是不是吃人鬼怪,或者練什麼邪門歪功。至少,短時間內,她不會有性命問題。人死了自然沒血可出,要流血她就得活著。還很費事的填鴨,那定是怕她身體受不住一命嗚呼,既然不會死,那到哪都是一樣混!

她一腳踏在邊上的椅上,大刺刺的搓著下巴。一臉挑釁的看著他:哼,不是嫌老子長得醜嗎?把您的貴眼挪挪開!」

「明明已經換成女裝,行為還這麼粗鄙。」他眉眼不動,說話間都是那樣不影響其動人的形態。洛奇撫著頸,對人牲的要求還這麼高,真是變態到家。

「你管我粗還是細呢,老子就這樣。賣相不好,找別的人牲去啊!」她揚著眉,言語間卻全是試探。如果不是貪圖大新城這個目的,那麼她熟識地形這個可利用價值就不成立。但她馬上又發現自己新的價值,就是血不錯。所以要試探一下,要是他有別的選擇,那她還是收斂一下先保命再想法子跑。如果他沒有,哼哼,日後就好辦的多了。

「好吧,我不管你了。」他忽然站起身來,從面上根本看不出任何的表情。抖抖衣襟,白衫袂飛,漸行漸遠,搞得她兩眼有些發直。就是這白衣白褲鬧的,她就是對白衣白褲有依賴情緒。她在心裡嘀咕著,但是心下卻樂開花。哈!果然無可替代啊,那大爺就爽快了。先勉為其難當一陣人牲,搞清楚狀況便再做打算!

不多時,那四個傻了巴幾的丫頭就又回來了。果然是去換新的菜品了,每人都托著一個大圓盤,裡面放滿了吃的,足夠十個大漢吃一頓的。這回因為那個什麼狗屁月君不在了,她們沒再去蒙她的臉,但還是那副德性,一個字『吃』,然後就開始摁脖子。這次洛奇學乖了,沒等她們動手填,自己便乖乖往嘴裡填。確定了暫時性命無虞,其他的事情便先放一邊。不用他說,她也會把自己養的壯壯的,不然別等跑,待他吸幾次血她就要完蛋了。

她看著這幾個人的樣子,面容枯白,臉色發青,目光呆滯,不知道是不是都是讓她們的什麼月君給吸的。她可不要變成這樣!她還要去找失散的老爹,不管多艱難也好,她總是要活下去的。

她乖乖吃了大堆的美食,直到感覺食物頂到嗓子眼這才停手。她撫著圓滾滾的肚皮,不停的打著飽嗝。直到這樣,頭上一直摁著的手這才鬆了開來。其中兩個開始收拾東西,另兩個又一左一右架著她的膀子,把她給弄給到剛才呆的房間去了。

這般走了一圈,她才發覺,這裡也不算大。這裡是一個庭院,雖然有一半她沒涉足,但足以一覽無餘。剛才吃飯所在的這個小花園是通著那間她躺過的大屋子。除此以外,還有一個前院子,但更小,像個天井一般。天井邊上有兩座小樓,外頭攔著石屏。看不清是不是還通著別的院落。

她被她們又架回到床上,然後聽她們說:「睡。」死去吧,剛吃飽就睡很不健康的!洛奇翻了個白眼,堆了一臉的笑容剛打算打聽幾句話,但那句『姐』還沒叫出口,已經讓人直接摁倒,大被一裹,然後還是那個字:「睡!」

如果她被這四個癡呆兒盯著,照這種方式活。她別說跑了,她敢肯定,一個月之後,她流出來的不是血,是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