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的時候,他們進了西雷城,高高的拱形城門,門洞極深,可見城牆之厚。也是,外面一馬平川,然後便是大河。不過這種建築方式,圍山而造,東南西北皆可以顧到,邊角也不落下。
剛一進城,過了一大片空場,迎而便是一座高樓,將大街開分兩邊圍繞而去,因城是半拱形,所以大方向皆是向東沿,沿北走最終也是向東拐,沿南也是一樣。這座塔狀高樓以東西佔地,圍成長長的院牆,像是官門之地。她們半掀著車簾,看車向北而去,然後向東拐,便入了一條極寬極長的大街,兩邊商舖林立,一派繁華之景。
「這北大街上全是鋪子,再往北,靠著北門的還有一條街,沒這麼寬,有集子。南大街那邊都是宅子。咱們的住的驛站是靠著東門北街的,明天二位要是想逛最是便利的了。」老者一路看著,隨口給她們介紹好去處:「東門穿洞出去,便是西雷另半城的南街,街挨著,想逛出去也可以。」
「我們明天就在北街上走走便是,逛不了太遠的。」迎舞一邊打量著四周的環境,一邊輕輕說著。
「想遠去了,便要叫車,二位還是傳老朽一聲好些。」他微咳了兩下,開口道。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個袋子:「這裡使葉幣,若是使銀子,便一兩兌二十葉。這裡有三百葉,足夠二位使了。」說著,便向洛奇遞了過去。洛奇伸手接過,沉甸甸的,拉開一看,銅製的小葉片,很薄,葉柄上打孔,一拉便是一串。孔勾都是活的,可以單卸下來。」
「一葉兌五十個銅紋,二位瞧著辦就是了。」他說著,這邊車已經停了下來。到了一處驛站的門口,再往東看,已經隱隱可以看到城牆了。這裡是個很大的庭院,東西兩邊是馬廄和車駕場。穿過正堂,只見一個很小的後院。外面見了幾個人,見了老者,皆是恭敬的招呼。聽得他們的步子,遠遠從後院北屋裡迎出來一個小丫頭,一看,也就十歲上下的樣子。滿臉稚氣,梳著小歪髻,個子足比洛奇矮了一個半頭還多。見了老者,瞇瞇笑著:「鳳爺爺,您來了?」
「鳴春,我把他們交給你了,好生照顧著。」老者伸手拍拍她,輕聲說著。洛奇和迎舞面面相覷,不是吧?找個小孩來照顧她們?
老者說完,便彎了腰向著二人:「老朽把人安全送到了,今天晚上回去覆命,明兒個再來。二位若是想遠去逛逛,記得打發鳴春知會一聲才是。」說著,也不待她們回禮,逕自便去了,顯然也沒打算監視她們。
「這院裡東西都備齊了,二位還需要什麼,只管和春兒開口!」小丫頭仰著臉看著洛奇,笑盈盈的樣子讓洛奇說不出話來。一老一小,搞什麼呀?誰敢使喚她呀,看著像沒斷奶的。
第二天一大早,兩人起來,便早早的出了門。因為沒有晃來晃去的痛苦,又不用擔心被人取血。洛奇算是睡了一個好覺,換了一身簇新的藍衫褲,便拉著迎舞出門去逛。迎舞裝男人也裝不像,索性穿回了女裝。一件白色的寬袖夾腰的垂穗小衫,配白底綴粉色大荷花的散裙。腰上系的長帶飄展如蝶,長髮隨意一束,在後面結成一個蝶形髻,發尾結成兩根髮辮,脂粉不施,已經面若春花,眼波如水。行走間飄渺拂風,體態輕盈動人。
洛奇本想告訴她,自己也是一個女人。但想到自己行動舉止,沒半點女子模樣。一走路就不由自主邁八字,抖肩膀,甩手臂,搓下巴。便實在不好意思開口,想來自己換了她這身衣服,定然也是不倫不類,不男不女。一比就讓她給比下去,更不願意再換女裝了。她只顧瞧著迎舞的動作,想照貓畫虎,學個幾天再說吧。但她眼睛一瞄,卻老是不期與她投來的目光相遇,她面染微紅,似笑還嗔的樣子,好像在怪她好色,眼睛沒規矩似的。給洛奇弄的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她們起的還早,商舖還未全開,沿著小路到了並行的另一條略窄的東西走向的街上,卻是已經熱火朝天了。早點鋪子,小攤子已經擺滿了路兩邊。看來還是窮人更勤,見有人來便一疊連聲的招呼著。她們隨便找了一個面檔吃拉麵,迎舞顯然對這一切好奇的緊,一邊吃著,一邊眼睛還四處亂看,眼波飛處,引來無數目光追逐。賣面的小販還巴巴的給她添湯,面裡還有大塊的牛肉,看起來,她那碗才是牛肉拉麵,洛奇那碗根本就是白湯麵。
「這裡不錯,以後,你可以在這裡住下了。回來管那老頭多要點錢,找個房子租上。你爹打死也不想不到你能到這裡!」洛奇幾口扒完麵條,唏裡呼魯的吃相實在是不敢恭違唯。算她識相,沒打扮成女人,不然真要讓人笑死!
「那你呢?你家主子也在這住嗎?我看他那樣子,好像跟羽光很熟識,他究竟是哪裡的人?」迎舞看著她面前空蕩蕩的碗,充分利用自己的美貌,一臉甜笑的讓小販心甘情願的又捧來一碗加湯加肉,份量十足的拉麵。一邊往洛奇眼前推著,一邊小聲問她。
「他是瘋子,你要是再跟著會倒大霉的。而且我也不知道他是哪裡人,我是在大新遇到他的。」洛奇接著吃下一碗,一邊吸著麵條一邊說:「大新那裡亂的很,今天歸這個,明天歸那個。出到城外,都有可能讓人拉去做成一盤菜。比這裡可差遠了!」
「我聽說,北地皆是魔宗之地。大新地處西南,那一帶烽火不斷,各股勢力爭殺不休。你居然是從那裡來的?」迎舞一臉驚詫的看著她:「那你以前怎麼過的?」
「話長了,一時也說不清楚。我現在只想安置你,他學你,給我吃毒藥。我現在跑不了了,還是早些幫你找個妥當的地方才好。」洛奇將身上那包錢也交給她:「咱們雖然萍水相逢,你也算幫過我。現在我也幫了你了,這錢你拿著。到時我再要點,反正夠你用的就行。」
「你不管我了?」迎舞丟下筷子,眼睛眨著便要掉眼淚,微微顫著鼻翼:「你就是嫌我累贅嘛。」
「又來!」洛奇受不了的伸手去捏她的臉:「大小姐,你也看到了。我那個主人瘋狗一樣的,你跟著我,到時他要把我往那戰火紛飛的地方帶,你也去?」
「我去!」迎舞伸手,卻不是去推她的手指,而是一下握住她的手:「阿奇,我想跟著你。我的命也不長久了,麻煩不了你多久的,你要是想跑,我可以幫你。」
她的動作讓洛奇嚇了一跳,她心下狂跳起來,不是吧?洛奇穩了穩神,一把抽出手去,垂眼不再看她:「你喜歡這裡的風光,快活的過日子不好嗎?跟著我做什麼?」
迎舞怔怔的看著她,忽然開口:「你真不打算再管我了?」
洛奇微微瞇了眼,這裡四城相連,穩固非常,雷雲居中,有羽光相護。怎麼都是個安住的好所在,跟著她,她都自身難保了,能顧得了誰啊?那個寂隱月是魔宗的人,不管他這次能不能跟羽光勾結上,他肯定要帶她回魔宗的。那地方,連她都不知道是個什麼樣的所在。前路茫茫,本來命已經不久,何必還要尋死?
「我不想管你了,我已經幫你逃出家。你之前也說了,我走我的陽關道,你過你的獨木橋!」
洛奇話音剛落,她忽然直接將錢袋甩還給她:「那好,我也不要你的錢。我自己帶了傢俬,用不著你再關心!」說著,她猛的一下站起身來,頭也不回越過洛奇便向前走去。
洛奇悶悶的吃著面,算了,反正也不是一路人。她既然準備逃家,已經做好了要一人上路的準備。自己也算送佛送到西,她想來雷雲,也算是達到目的。何必還要替她鹽操蘿蔔淡操心!她發了一會子呆,隨便招呼結賬,給了錢,向著她們剛進來的街口而去,大路朝天,各走半邊!
她剛往前走了幾步,突然還是覺得不放心。死丫頭不知道帶沒帶自己的傢俬出來,也不知道帶沒帶藥。要是一會氣撅到路邊上,這街上龍蛇混雜的,賣菜的都一臉色相的盯著她,豈不是白坑了她?她胡思亂想著,還是掉了頭要追。一回頭卻怔住了,現在還是大清早。長長的街上,除了呼喝的商攤,哪裡還有她的身影?
洛奇氣得跺著腳想罵娘,平時裡走路都一步三晃,這會子怎麼快得跟兔子一樣?她急急的沿著攤問,倒是人家對她印像深刻,說她一徑往西去了。她聽了便一路追,看到巷子便鑽,皆沒有她的身影。一直從東走到西,拐上西南道,再往前便是她們昨天晚上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大高樓的外牆了。她正發急,忽然聽到隱隱有女子的驚呼聲。洛奇幾步便衝過去,在兩街挾道的小巷子裡,正看到有幾個男人圍著迎舞,正把她往更深處拖!
洛奇二話不說,隨手便在地上撿了塊大石頭,照著一個背對著她的身影便砸了過去。只聽通的一聲,那人正被丟中後腦勺,哼都不哼便一下子倒在地上。邊上幾個人愣了一下,正回眼間,洛奇已經急衝過來,飛起一腳便把正摁著迎舞肩的男子踹得彎下腰去。迎舞一見是她,雙眼頓時放出光來,叫著:「阿奇!」
洛奇顧不得應她,因為其他幾個人已經摩拳擦掌的衝了過來,個個都比洛奇高了大半個頭。而最裡面那個,手依舊還攥著迎舞的兩個腕子不放。他一身淡青長袍,長髮梳得油亮,眼睛白多黑少,長臉像頭驢一樣,此時瞪著洛奇:「臭小子,敢管大爺的事。」
「滾你媽的。」洛奇側身避開當胸一拳,抓住對方的手臂便猛的一拽,既而一腳飛踢出去,正踢中他的胯下。登時那先衝上來的嘍囉便一臉紫脹,夾著腿便跪倒下去。洛奇身形雖然細瘦,但動作出奇靈活,猴一樣的上竄下跳,手上腳上虎虎生風,拳頭專往對方的眼睛,鼻樑等脆弱的地方招呼。她自己也挨了幾拳,但顯然對方動作要遲鈍的多。一會工夫已經讓她揍得口眼歪斜,搖搖晃晃。
她幾個錯步,已經貼到迎舞的身邊,繞過她伸手便衝著那驢臉過去。驢臉一手捏著亂掙的迎舞,一手便過來擋,卻不期然迎舞猛的低下頭去,一口狠狠咬在他手臂上。卻也正好讓出地方讓洛奇一撲而上,連迎舞一起三人滾翻在地。洛奇也不管,壓著迎舞,照著驢臉的眼睛就來了一拳,她凸著兩根指節,一拳下去差點弄瞎他的眼。迎舞讓他們夾在中間,嘴還是死不撒。
他哇的一聲怪叫,驚得身後的眾嘍囉皆衝了過來,又拉又打,把洛奇一頓沒頭沒臉的臭揍。洛奇被人一揍,越發起急,手下就越是加力,瘋了一般的照著驢臉就一拳又一拳,打得他哭爹喊媽,嚎聲不絕!巷子裡鬼叫連天,一下引了大堆的人擠著看熱鬧,直到有兵聞訊而來,分開眾人,擠進來把他們皆數拉來。吼著:「大早上幹什麼呢?居然敢在西雷營這裡鬥毆??」
地上的驢臉早已經成了豬臉,洛奇也讓他們打得鼻青臉腫。迎舞被他們兩個夾在中間,頭髮早亂成一團,差點沒憋死過去。那驢臉的左手腕的一塊肉已經高高拱起來,清清楚楚的一排血牙印。
巡兵把他們靠一邊牆擠成一排,為首的一個盯著驢臉看了半天,忽然驚叫著:「大,大,大少爺,怎麼是您啊!」
洛奇本來正衝著迎舞瞪眼,聽這麼一聲,心裡咯登一下,大少爺?什麼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