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奇換了一身棉布的灰襖,下面穿了條扎口的薄棉褲,踩上一雙黑鞋。頭髮綰在頭頂,頂了一個小氈帽。完完全全一副外頭跑腿小廝的打扮。紫竹給她找這種衣服的時候,心下一直惴惴,不敢讓她穿。但這邊洛奇連嚇帶哄,弄得她沒辦法。
洛奇對這身裝扮很是滿意,一邊吹著哨子,一邊把紫竹給她收拾的隨身小包一挎。連跑帶顛的就出了院子。她對影或者馮鳶不感冒,但是對萬象羅衣很感冒。早點出了門,早點去看寶貝!紫竹帶著人,一路追著她送出來。洛奇總是精力過盛,連帶她們都得小跑著跟她的步子。洛奇這邊剛拐出小花園,那邊已經看到馮鳶帶著人正往裡進。她排場不小,自己穿著銀狐皮斗篷,邊上還扶了個小丫頭。身後還跟著兩個,一個捧著鶴氅,一個捧著小爐。再往後看,是一隊抬著日常東西的粗使丫頭,小箱大箱的。粗略一看,她竟然帶了數十人之多,在細長的花石俑道上一字排列,這邊她已經進了院門,那邊瞧不見隊尾,估計要甩到中庭那邊。
洛奇一見她就沒好臉,雖然她長的也很可愛。現在看她又這般招搖,更是添了三分厭惡。想來影是讓她住在這裡,洛奇身子一閃,只當沒瞧見她。
「喲,姐姐,怎麼這麼有興致?」馮鳶遠遠見一個小廝咋乎乎的向這邊撞,本來蹙著眉想讓人給攔一邊去。但一抬眼,見他身後跟著不少丫頭,又都是一副擔驚受怕的樣子。馬上反應出來是洛奇,所以待她一近,馬上開口招呼。聲音溫溫軟軟,但聽到洛奇耳裡,怎麼都不痛快。
「讓開。」洛奇見她一張口,身後的丫頭簡直得了主人的真傳,馬上一左一右的擋道。細長的俑道立時密不透風,身後一隊人也漸停,密麻一站,洛奇根本都走不出去。她拉著胯一站,睨著馮鳶:「讓開,別招我說出好聽的來!」她鼻腔哼著,知道馮鳶這會子就算有千般怨毒,也不敢當著這麼多人下手。所以也不介意中門大開的衝著她。
「我只是向姐姐道謝,要姐姐把院子騰出來,實在是不好意思。」她微微福著,揚著眉。聲音溫軟,卻因靜而飄了很遠。邊上兩個丫頭一臉得色,打量著洛奇的小灰襖,就差鼻孔出聲以表示對她的蔑視了。
「好說。」洛奇伸手掏掏耳朵,不想再跟她廢話。身子一側就想生擠出去。
「姐姐不會怪我帶人來嗎?只是這裡畢竟是姐姐的地方,馮鳶也不敢使喚姐姐的人。但姐姐也看見了,丫頭人不少,還指望姐姐給安排個住處才是!」她纖手一拉,扯住洛奇的袖子。
洛奇當然明白她的意思,趕人呢。連紫竹几個也要轟出去!一是讓她難看,還有一點,就是馮鳶畢竟是好幾年的血河,想來她對誰的手下也不是那麼放心!
紫竹追過來,沒敢言聲,卻踮著腳悄悄拉洛奇的衣擺。洛奇知道,這座城主府雖然不小,但是給血河的就這麼一個小院。除了月住的那一個,內苑其他的地方大部份是供月君練功的地方。那裡會時有梟衛出入,紫竹几個去了,十分的不方便。
至於月現在那個院子,紫竹就更不敢去了,影現在在那裡,她對馮鳶,那可是說一不二,千依百順的。
出了這個院,她們就只能睡到僕役房去,在中庭兩側,都是雜使的人,男女混雜。而且那裡的人一向嫉妒她們在這裡舒服,現在轟出去,三天兩頭,不把她們整褪了一層皮才怪。洛奇這些年混走各地,深知人心微妙,有時想欺負人,根本不用親自動手。
「她們就住這裡,哪也不去。你的人,你自己安置。」洛奇清了下嗓子,把袖子打她手裡扯出來:「安置不下就送到中庭那裡去,有的是地方讓她們住!」她掃了一眼身後的人:「我看你帶兩個進來還湊合,其他的,通通滾出去!」她的聲音一下子大起來,她冷不丁的一吼,讓馮鳶嚇了一跳,不由的退了一步。揚著眉:「那可不……」
「別廢話了,這裡不是下圭,而是太康。況且,就算是下圭,你的影姐姐也作不了主了!」洛奇挑著眉毛:「識實務者為俊傑,我看你沒學會!」
馮鳶面色一變,還不待開口,洛奇已經連珠炮一樣的叫著:「我告訴你,我家小竹子出了什麼事。我看你有幾條命能走出這個院子!我管你三年還是五年,你在我這就得他媽的給我老實點!」她說著便回頭:「小竹子,拿我的令牌,到內府挑二十個高手來。誰他媽的敢欺負你,就給老子打爛了!」
洛奇微微瞇了眼,換了一副狠相:「別跟老子玩暗的,老子現在就明著跟你說。你老大不行了,能不能爬上來還兩說呢。你以為我憑什麼讓院子出來?老子一句話,滾出去的是你!若不是你老大拿寶貝出來哄老子高興,老子能讓你進來一步?到哪都擺一副當家奶奶的死德性,以為我還跟以前那個死鬼一樣笨蛋嗎?」洛奇沒心思跟她玩勾心鬥角,這死丫頭顯然是不知道她家主人是為什麼能進來這裡。還當她臉多大呢?!
「花洛奇你~」馮鳶被她的超大嗓子轟得有些搖搖欲墜,洛奇忽然微微笑著:「再說了,這破院子我還不想住呢,我跟月哥哥出去玩。你就當你的血河吧你!」她那聲『月哥哥』叫得九曲十八彎,活活能把馮鳶給氣死,臉開始泛青紫,盯著她:「你,你說什麼。」
「你不知道吧,別以為住進來就能看到他了。你沒希望了,月哥哥陪我出門去!」她一臉春色,一手捧著下巴做嬌羞狀,配上她那衣服,要多詭異有多詭異。她眨著眼:「我現在跟月哥哥同吃同眠,我們翻雲覆雨,琴瑟合弦,要多恩愛有多恩愛!」她的嗓門一張,聽得一眾女子滿面通紅,真不敢相信這種話能從她的口裡說出來。
不管怎麼說,她也是個沒成婚的大姑娘,現在當著一大堆人的面說的口沫飛濺,擺明承認自己天天跟男人鬼混。視聲名於無物,讓聽者都覺得羞澀難當。紫竹在後面都聽傻了,臉漲得通紅,馮鳶更是哆嗦起來,指著她的鼻子:「你,你這個小淫……」其實這個字,照她以往也絕不會說出口。她一向自恃教養有佳,就算再怎麼害人,她眉眼始終和順。但是現在,被洛奇搞得有些把持不住,哪裡還去管真假,只覺內火亂翻,開始口不擇言起來。
「你要是巴結巴結我,沒準我哪天心情好。讓你當個小的,我吃你看,我坐你站。每逢初一十五,也讓你沾沾腥。」洛奇越說越過份,衝她擠眉弄眼:「反正你也老叫我姐姐,是吧?妹妹!」
她見馮鳶還想張口,就氣咻咻的說:「你要是再搞七捻三,別怪我再讓你王八上臉!好看吧?」這話簡直把馮鳶給氣炸了,這事沒人知道。現在她當著一堆人說出來,讓她羞怒交加,手指一伸:「給,給我揍她!」她一張嘴,馬上身後閃出來四個勁裝女子,一看就是練家子。指節吧吧作響,馮鳶是氣糊塗了。顯然忘記這裡是哪了,洛奇包袱一甩,拉開架勢:「打架是吧,來啊!」紫竹一見不好,她家主子要吃虧,忙尖著嗓子叫著:「小三小四小五小六,你們死哪去了!」她叫的是院裡的粗使丫頭,雖然不會什麼功夫,但都是孔武有力的。頓時好幾個丫頭抄著搗衣杵,拎著花鋤就衝過來,兩撥人開始虎視眈眈。
「你們鬧什麼呢?」這聲一出,一院子人連帶俑道上抬東西的,除了馮鳶和洛奇全跪地上了。這聲音不大,鬧嚷嚷間卻入了眾人的耳。讓她們頓時有些軟爬,跪倒只是習慣性的動作。洛奇這邊還大鵬展翅呢,瞇著眼一瞅,見一堆人之後,寂隱月鬼一樣『飄』過來。這裡跪的密密麻麻,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有。但他依舊直直的過來,讓洛奇覺得,他不是飄來的,就是踩著人手過來的。
「她要把我的人全轟出去!」洛奇咬著牙根,不意外的看到馮鳶換上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雙眼淚珠欲落,可憐巴巴的在那裝。
「馮鳶把你的人帶到中庭去,這裡留幾個你常用的。」月的這番話馮鳶並不意外,剛才她是一時衝動才喊打。喊完之後她也有點後悔,畢竟他是要向著自己的血河!但是月下一個動作她就不但是意外,甚至有些發抖起來。她看他掏出一個黑色的方帕,那東西讓她的眼一下瞪得溜圓,他一直把這東西送到洛奇眼前:「給。」
「什麼東西。」洛奇對手帕沒興趣,眼睛還在掃地上的人:「現在她們要揍我!」
「別鬧了。」他這話帶了點無奈又哄她的情緒在裡面,很淡,但是對一個一向說話做事不帶任何情緒的人而言,已經非常明顯了。他拉了她的手,把東西放她手上:「萬象羅衣,你昨天不是就想知道幹什麼使的嗎?」
「這個破手絹?」她把黑帕子翻來覆去的看,看了半天也沒看出半點名堂來,繡了三隻蝴蝶在上面,除此之外沒什麼不同。他趁她把注意力挪到絹子上,伸手勾她的頸把她往外帶,開口說著:「紫竹,你去內府調侍衛來。」說著,便把洛奇給拉走了。
紫竹一聽,心騰的竄跳起來,敢情他從那時起已經聽到了。他一直沒管,等洛奇要吃虧了才出來。後面洛奇又說了一堆堆什麼翻雲覆雨之類的,這他也聽到了吧?洛奇昨天才回來的,那些個什麼天天翻雲覆雨根本就是胡說八道。影知道洛奇跑了,但顯然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的。不然馮鳶不可能氣成這樣,都亂到要在這裡打人。估計若不是馮鳶帶了高手來,洛奇是鬧到天上去他也不會管。
馮鳶一臉面無表情,她此時眼中還晃的是那塊黑帕子。萬象羅衣,影姐姐從不肯給她。這次,影姐姐能借到寒潭,到太康之前,她一直以為交易物是自己。洛奇那天跑了,她雖然羞怒被整,但心底還是愉快的。影成事不利,回去必要受罰。而且她的同法繼者已經出來,影為了保證勝利,定要借月君的寒潭。而月君在失了洛奇之後,最需要的,必是血河。影再怎麼不捨得她,這種關頭,也不得不為。
但是到了太康之後,才知道月君已經把那個血河給找回來了。禮物不是自己,那也許就是影君獄蝶九殺中的獄蝶羅煞陣了,月君剛與同法繼者相拼。收了其力,功力大增之外行功更需要強大法陣。也只有以這個東西相交換,才能讓他甘心借寒潭!但不是,居然是萬象羅衣。這東西對魔宗七君是一點用都沒有。只是普通人用的輔行防護工具。影姐姐這般寵她,卻不肯給。因為沒有人願意把這種東西交給血河,這樣只會讓他們更加不安份。寂隱月,他真的被花洛奇給毒害了,毒害到,願意讓她的不安份,不停的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