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轉起小旋,掠過牆隙刮出陣陣或低或尖的呼聲。洛奇小心翼翼的跟著月,本能的放輕著腳步,手不由自主的摸著腰間的匕首。
「這個城下陷了嗎?」洛奇忽然指著遠處一個尖角說著,那裡看著像是一個樓簷,但只有頂尖的一部份斑駁在土外。
「是被埋了。」他應著:「鬼殺有一個別名。」他看了她一眼:「地渦婆。」
洛奇跳了兩跳,不由自主的伸手去抱他的腰:「你,你不怕活埋啊?」
但她還沒來及抱住他的腰,他已經微微一個錯步半轉過身去,向著他們的身後揚著聲音說:「你已經跟了許久,要我揪你出來嗎?」他的聲音雖然不大,但飄了很遠。
洛奇錯愕著順著他面沖的方向,半轉腰身看著後面,遠遠的身後,荒沙之間戳著幾處斷恆,哪有半個人影?她正待發問,自其中一處斷恆亂柱堆裡,慢慢晃出一個人影。此時太陽已起,陽光之下,離的又遠,看不清究竟是什麼人。
對方微微踱步之間,雖似緩慢但卻突然貼近過來。青色軟錦,掛穗長絛,長髮挽結,碎發飄搖。眉若遠山,眼若星璀,唇邊微微帶笑,似笑又還嗔。這不是岳輕弦又是誰?
洛奇只覺胸口突跳,腳下便有些綿軟無力起來。居然會在這裡遇上他?他身後背著寬劍,此時已經全部用布條包裹得嚴密,不露一絲光隙。但洛奇知道那東西古怪的很,雙龍絞纏,光芒萬丈。而且可以變出無數柄。
她緊緊的攥著拳,岳輕弦是魔宗要拿的人。而月,早在太康,岳輕弦就已經想除之而後快。這兩個人若是一會動起手來,她就只好拜託噹噹噹跑掉了。不是她不仗義,她實在沒那個拉架的本事!
「我常聽聞,月君最是敏銳非常。就算可以悄無聲息的接近他,也只得一次而已。一次之後,再滴水不漏,業已經不得而為。」輕弦並沒有看洛奇,黝黑的眼珠一直盯著月:「果然並非虛言。」
「是你先至此。」月輕聲開口:「你在這裡窺伺已久,意欲何為?」
「那你來此,又意欲何為?」他微笑,這兩人不但沒有動手,甚至開始聊天了。
洛奇一頭冷汗,搞什麼啊?要打趁早,何必廢話。她正惴惴不安的亂想,腳下不由自主的後退了幾步,忽然腳下猛的一沉。她還沒反應過來,整個人已經被向下一拖,她甚至連掙扎的動作都沒做出來。哼都沒哼就一下直墜了下去。嗖的一下,人頓時從地面上消失不見了!
月此時正站在她的邊上,她身體一動,他本能的伸手去拉。但太快了,快的甚至出乎他的意料,他一手之下只抓到她的半邊袖子。嗤的一聲,袖子讓他直扯下一半來。他手風極快,猛然變招,手腕一翻,十指併攏如刀急急向下切去!
岳輕弦一看他這個動作,心下一沉,手指一曲向著他的腕間而去。剛才他看到洛奇,已經在盤算如何助她逃脫。他早認出她來了,沒想到她又落回到魔宗月君的手上,當然更沒想到他們會在這裡相遇。
這一帶早讓鬼殺佔了,這次他是奉師命前來清除這些陷地食人的惡鬼。誰知他前腳剛到不久,這邊已經感覺到寒霜陣氣。這裡已經非魔宗之地,他們來此,是要招攬鬼殺一族?
但是現在,月君這個動作,竟然讓他驚出一身冷汗來。他手掌外側已經發藍,顯然聚了冥隱氣,他想殺人!但是洛奇被他們扯下去了,他這一掌下去,掀地而下,洛奇就成了七八段了。
所以他不作多想,伸手就去摁。洛奇總是救過他一命,此時說什麼也要保她!
他出手極快,但是手還未觸到月,這邊他的手已經變招了。月一掌半下之時,的確沒有多想,只是本能察覺對方在下,要一掌分切。但途中突然腦筋一閃,洛奇在下面!這個念頭有如電光火石,一想之下手掌不由變招,由切化削。但動作轉變就延遲了速度,這邊削卷而下,砂地突觸旋霜之力,轟然陷下一個小洞,裡面中空。但洛奇已經沒了蹤影!他手指一曲,搭著洞沿,猛的抬臂一掀,面前一大塊砂土地竟然讓他的霜氣凝成一大塊板一樣。瞬時讓他給直掀上半空去!
這個動作讓輕弦微微一怔,後背不由的冒出冷汗來。五月初在太康之時,寂隱月分明沒有這般的力量。想來,他必是又贏過一個繼者,收了對方的功力。加上三個多月前,他們在洛吉入困,七名弟子,只餘他一個。那六人,必是一滴血都不剩,讓寂隱月給收乾淨了!
這一掀而下,地面出了一個大坑,黑幽幽的冒出一股惡臭。活人的氣引來了鬼殺,洛奇一直跟著他,他的冥隱氣掩蓋了她的氣息。但是岳輕弦的出現,讓鬼殺嗅到生人的味道。本能的找最弱的下手,洛奇成了進攻的目標。如果他當時翻掏,能把對方揪出來,但是洛奇就會受累。但是現在,不知道給拖到哪裡去了!
這種念頭一閃,就讓他覺得血行亂竄無休,滯氣頂得他指節咯咯作響,讓他又產生了短時的空白感覺。他身體一弓,整個人就要彈下去。但就在此時,忽然一條手臂往他身前一橫,這個動作讓他一下產生了本能的反應。五指一攏,翻掌就削過去!他的手一旦聚氣,鋒刃如刀,摧鐵斷髮,無不碎裂。輕弦手腕一轉,不敢與他硬接,這邊繞臂而上,翻掌推他。那邊手已經一拉身上劍柄布條:「既然你我目的相同,此時便是友非敵。我讓金絞先下,探路如何?」他口中說著,劍已經翻布交疊而出,光芒大熾!
「華陽與魔宗,還能是友?」月側身避過輕弦的掌風,沒有在這裡動手,是因為擒拿岳輕弦的任務並非是他所接。他一向不樂於為別人解決麻煩,就算是同僚也是一樣。除非宗主親命,不然就算岳輕弦此時站在太康城,或者與影拼得你死我活,也不關他的事。但他不動手,並不代表就會接受他的幫助。特別是現在,他簡直是在耽誤時間!
他身體一旋,突然變得柔弱無骨,身體曲折出一個詭異的弧度,腳下一點,已經避開輕弦的掌界。隨之身體一墜,也不管那下面究竟是何地,直直竄了進去!輕弦只覺一抹白光一閃,人已經不見了。他微微瞇了眼看著那漆黑的下面,那裡面簡直深不見底,臭不可聞!他指尖催拈,金絞劍已經懸蕩而起,直直垂在黑洞上方,藉著光,竟然不能透底。只覺得下面黑洞洞的,似還有彎道一般。輕弦指尖一動,絞劍貼飛而下,帶出一股光柱,微微的輕吟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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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奇剛才身體一墜,心底一麻。一陷而下,短時的窒息一過,馬上感覺有隻手在抓她的腳。大驚之下本能的想掙扎,但突然身下一空,感覺托力全無,掙扎已經是不可能辦到的事了。她失重之後馬上開始頭下腳上,那只抓她的手已經不知哪去,黑麻麻的什麼也看不到。
一股臭氣便撲面而來。她拚命的亂揮著手想抓住點附著物,但居然四周全是空蕩蕩的。簡直就像是她瞬間從半空掉落一樣,她的頭轟轟的,呼嚎聲起的時候已經下墜了,她只覺得耳畔風聲掠響,臭氣越來越重。她本能的開始想喊『鬼面蝶』,但那個鬼字只在心裡轉了兩轉,已經噗的一下,她沉到一個稠呼呼的東西裡去了。
像是掉進一個粥鍋裡一樣,熱呼呼的,軟綿綿的,卻臭哄哄的。她亂撲騰了半天才順出頭來,腳不著地,像是陷了泥塘一樣,一動就往下沉。她也不敢亂動了,抹了一把臉,感覺腥臭難當。身上被這種黏著物一包,頓時讓她覺得噁心至極,那種嘔意剛一犯起。突然她又感覺到有東西在後面拉她的肩!
黑漆漆的伸手不見五指,她怪叫著嗷嗷亂甩,在這種稠湯子裡也用不上力,極懼之下她伸手就在腰上亂摸,摸到刀便一把抽出來。
她哪敢回頭,而且回頭她也瞧不見!揚著刀便往肩後亂刺,第一下由於她太緊張,竟然一刀紮在自己身上。她此時也不覺得疼,二話不說便猛的又是一刀下去,這下扎到了。對方猛的一下鬆開,不僅鬆開,還哎喲哎喲叫出聲!這聲讓洛奇原本已經極度恐懼的心差點沒停跳了,她張著嘴喘了半天,這才變了腔調的問出聲:「你,你,小舞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