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刺靡

西雷山鳳鑲院內,各色花朵竟相開放。無視春夏,不分季節,五彩霞光之下,總是一團錦繡風光。院內西拐角,一處八角花庭,滿園的薔薇,花枝重疊,花影燦爛。品種繁多,耀目醉人。

花池邊上,一個粉白衣衫的女子倚台而坐。衣袂飄搖,素帶垂飛,長髮歪挽花髻,發上別著一支粉團薔薇,襯托出她美好的容顏。眉如裁柳,目若清露,神采飛揚,婉轉流光。俏尖的下巴微微上揚,唇邊帶出一抹微笑,似是口角噙香。她身形小巧,長長的裙擺覆在腿上,微微露出一點點足尖。裙邊的長穗搖曳生姿,花海浮蕩之間,讓她的身形,飄忽如仙。

這滿園的靜謐,卻因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而打破。她聞聲而起,舉止一動一間像帶了一層薄霧,微微俯身垂首,粉唇半開,帶出那出谷黃鶯一般的清脆:「宗主!」

鳳宣喑此時雙目微瞇,顯得眼更是狹長。錦衣華裘依舊,但腳步卻沒了往日的閑靜,氣息也失了往日的平和。他的唇崩成一條直線,此時微微有些蒼白。他瞪著面前的女子,半晌吐出幾個字來:「這裡的花,總是開得如此燦爛。」

「宗主所來,並非是為了賞花。宗主要屬下做什麼?」她微微帶笑,抬起臉,雖是仰視卻不顯卑微。

宣喑一臉陰霾,看著花團錦簇,當日要用那種方法以淘汰暗,殺二盟的弱者。他本親自挑選八名精英,但是得知暗盟選的,皆是盟內弱汰之人。為了不傷兄弟情誼,為了保證羽光的實際利益。他不能將真正的高手放出去,而該照二哥哥那樣,將較弱的人派出執行命令。唯有勝者才配返回,敗者非死即棄!

他不願意,他根本不同意這種方法。但是羽光四盟,同愾連枝,況且他們兄弟情誼,更比那同血同脈的還要親近。他不願意,卻不能拒絕。左右為難的滋味,讓他嘗個透徹。

他看著面前的女子,刺靡,薔薇花主,花熙族最強的高手之一。同樣也是,花熙族部,最難管束的一個。花熙一直在外海渺山,之所以臣服羽光,完全是因為族長浮風。用刺靡的話說,花熙是被他鳳宣喑的男色而征服的。這根本就是對他的污辱,所以,即便她一直乖張,逆意而行。他還是要留著她。要她明白,他鳳宣喑,究竟是用什麼來霸服妖眾。

但她一直不以為然,她憎恨浮風,也憎恨所有甘為他用的花熙女子。若不是他一直罩護,她早讓她們的族長浮風處置過一萬次了。而她也愈發的乖張,喜怒無常,時而靜漠,時而張狂。

時常會說奇怪的話,讓他也莫可奈何。

這邊他還在發怔,她已經突然開口:「一見傾心,再見奪魂。比起刀光劍影,最厲害的,原來是回眸而顧望,見情而心綿!」她說這話的時候,眼神微微的悠長,雙眼如露清潤,雙頰略染胭色。她輕輕笑著:「宗主如今怒從心起,也是因此吧?」

她見他默然不語,接著說道:「浮風對宗主一見傾心,甚至甘於將花熙一族奉上。但是宗主呢?貪戀的不過是花熙一族的美貌,又或者,是因為花熙的凝露!她們任宗主予取予求,待到宗主厭倦之日,她們便一敗塗地,一無所有。」她笑得更加開心,抬眼看著宣喑:「而宗主也一樣,一見傾心只是開始。她死了,也不見得是壞事。現在只不過覺得牽掛,有些微微的惋惜,或者還有點不甘。但是,若是她還活著,或者依舊回到這裡。天長日久下去,當她在宗主心裡翻江倒海,摧城拔寨。宗主終將會如浮風一樣,一敗塗地,一無所有。到那時,不知是不是可稱之為『報應』?」

他看著滿園的花海,忽略了她的諷刺,卻沉浸在那四個字裡。一見傾心?是這樣嗎?但除此之外,再找不到其他的理由。但是,她已經沒有機會讓自己品嚐到那種滋味,因為她已經消失在西荒之地。身邊沒有護衛,她甚至比普通人更加的孱弱,如何生存,又如何找尋?

他微揚了眉,半晌才回過神來,低聲開口:「憑什麼說我一敗塗地,臣服的也許是她!」

她笑意更是深濃:「為什麼要用『也許』?」她的笑容有如花開:「宗主一向自負閱盡芳叢,花海之中游刃有餘。如今也開始慼慼牽掛,終日坐立難安,扭捏無狀。這等情景,還言什麼勝敗?倒是在刺靡看來,實在妙不可言!」她說的時候已經忍不住微顫,像是一件極好笑的事情一樣。讓他見了不由怒上心頭,再是好脾氣的人也不見得可以忍得她這麼久。

「宗主前來找我,並非只為賞花。宗主心不在花,而在尋人。而這件事,只有屬下願意辦!」她收起笑意,換上一副靜漠的模樣。

宣喑看著她,忽然也輕輕飛揚起唇角:「因為只有你,希望我『一敗塗地』,想看我如何一無所有?所以只有你,希望她還活著。」

「當日宗主已經親點我為八人之一。只不過,因暗部所派之人,並非強流。宗主不想因此壞了兄弟情誼。刺靡知道宗主左右為難,所以當時刺靡奉上薔薇花屬至寶以護其心脈,再加上宗主的金羽衣。雖然談不上萬無一失,但至少不會因那些人動法而受波及!況且她一向智穩有餘,其體雖弱,但並非軟弱的人。加上之前我故意告訴她,她那相好的就在魔宗,她必然千方百計,也要過去!」她最後一句話一出,不意外的看到宣喑面色一灰,指節也在咯咯作響。

「傳報今天才到,再往前推個兩日……聽聞那裡是鬼殺之地,鬼殺又名地渦婆,乃是地底所生的暗鬼。專門食人,那些人都是在那裡失蹤。必是拉到地底,生存無望了!」宣喑輕語,眉間不由的突跳。

「若真是無望,宗主也不會來找我。哪怕只有一絲希望,想必宗主也願意嘗試。」她微攏了一下頭髮:「既然宗主不便親自前往,屬下便代為跑這一趟。反正這一路,必會留下薔薇印跡,並不難找。況且遊戲已畢,其他三位宗主,現在所想,該是如何與魔宗商談了!」

「找到她要通知我。」他微頓了一下,開口:「無論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