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嘔氣

藥勁一過,霜氣一散,洛奇很快就因傷口的疼痛而醒了過來。紫竹依舊陪在她的身邊,但洛奇發覺四周的擺設變了。這裡不再是她住的小院,而是換到月的房間裡來了。她腦子一激,本能的撩被子去看自己,已經穿上一身白色的軟拉絨的小衫。

「他幹什麼把我弄來這裡?」洛奇一張口,覺得聲音啞的根本不像是自己發出來的。而且她明明是扯著嗓門想吼,但發出的聲音竟然如此虛軟無力。

「主人,你睡了三天了。」紫竹遞過一杯水讓她潤喉,輕聲說著:「那,那個院……馮主子住進去了!」

原本洛奇還因自己睡了三天感覺有些詫異,看來這回傷的真是不輕。沒斷了手筋已經算是萬幸了,但紫竹後面一句話一出,她呷在嘴裡的一口水頓時噴了出來,水中還帶了點血絲。嗆得她一咳,渾身便痛得有如灼火亂焚。她瞪著眼,額間瞬間蒙了一層汗。紫竹嚇了一跳,忙拿巾子替她抹汗,低聲說:「主人,奴婢燉了……」

「小竹子,你告訴我,這三天發生什麼事了?」洛奇沒有心思聽她說燉了什麼,她只覺得渾身傷口扯得痛。但這種痛她可以忍,她忍不了的是,心底那亂紛紛的麻團。

紫竹看她那樣子,哪敢逆她。便一字一句將這幾天的事告訴了她。影君之前與同法繼者風臨止決鬥,力量不及。力之不及,輸掉的,不僅是七君的地位下圭的城主,還有自己的性命!風臨止收納了影君的功力,接管了她所有的一切,包括血河馮鳶。

風臨止收歸影君功力之後,力量更上層樓,但需要至陰的寒潭來行功。寒潭只有太康城這裡有,他想借此地行功,就要拿出相應的東西來交換。能幫助月增長功力的只有兩樣東西,一是他的獄蝶羅煞陣,比影所設更為強大。但是他人在異地執行任務,無法佈陣。只能以自己的血河馮鳶作為交易。因此月讓她住了進來,前天已經搬進來了。

洛奇一臉僵木,看她傷了,馬上就去找新的。既然如此,她之前跑掉三個月,為什麼還要去找她?他究竟什麼意思?

如果他帶進來任何一個,她也許都沒有這般的憤怒。現在不僅僅是覺得憤怒,她甚至覺得有些無地自容。為什麼偏偏是馮鳶?她之前還高聲大嗓的罵,現在卻把這個人弄進來,而且還登堂入室,霸佔她所住的庭院。

洛奇覺得打心眼裡發寒。寂隱月表情寡淡如水。根本不知喜怒為何物,這樣一個血冷心空的人。卻能把別人的感情玩弄於股掌,讓人為他演繹喜怒哀樂,自己只是一個旁觀者。他真是強人啊!讓她翻江倒海,又怒又哀。她不能供血,但他需要血,所以他養兩個!然後她就得時刻準備著,為這個身份孜孜不倦的爭鬥?好沒意思,像兩個妒婦在搶男人!說實在的,她一點也不希罕,只是覺得有些丟臉。要她選,她寧可走!她才不怕任何人,她只是討厭這種境地。而把她置身於這種境地的,就是寂隱月這個混蛋!

「主人不要生氣,月君並沒有棄掉主人。月君讓主人在這裡靜養,月君知道主人不願意和她在一處,所以才讓主人過來。」紫竹看她一臉漠然,一時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輕聲勸著:「以往的血河若是傷成這般,七君不會再醫治。況且是主人這種傷患,怕是要養上半年才能恢復到以前啊!」她想起上一任的清源,有一次他自己做雕功弄傷了手,他不是想先去治傷。而是先怕到腿軟,怕月君發覺他的傷患之後會收乾他的血再尋新人。那次月君剛取過血,一個月沒來找他。他不敢找大夫,自己在院裡混治。血流了無數,傷口猙獰,醫是醫好了。手指卻落下個無力的後症。

一個月後,月君招喚他的時候,很快就發覺他脈有不暢。當時就在太康招募新人,只是那一次,沒能有人血更勝他,這才逃過一劫。後來月君要時時出去辦事,這件事一直擱置下去。月君用藥促他血質更佳,卻再不理會他斷脈的事。因為脈息斷在指尖,與頸脈沒有關係,不影響他取血。清源後來長了記性,再不敢隨意弄傷自己。

哪像這個,瘦皮猴一樣的還天天舞槍弄棒。月君總說不許她折騰,她全當耳旁風,照折騰不誤,動不動還張口閉口寂隱月前寂隱月後,心情好了就叫老大,心情不好就直接王八蛋上嘴。之前丟了三個月,月君與繼者相決在即,月君都不肯再找個新的,只說找個替代品。

現在也是一樣,他明明可以藉機把馮鳶完全據為己有,風臨止急於收功,再不願意也會答應。但他沒這麼做,真不知是極品成什麼樣才能有這樣的待遇啊!

「小竹子,你給我收拾東西,我不要在這住了。」洛奇咬著嘴唇,怔了半天忽然開口。這邊紫竹還在發怔,突然一個聲音淡淡的揚起:「走去哪?」

紫竹跳了一跳,忙站起身來。這邊洛奇腦子一激,伸手就去撩被子蒙頭。他擋住她的動作,另一隻手就伸向她的衣襟。剛才一咳,震的她的傷口又有些裂。血滲出包裹的布條,將小衣沾了一點點的紅。

「別他媽的碰我,老子不希罕!」她急了,掙扎著用右手去推他。他微微加力,她又疼得全身抽搐,冷汗冒了一頭。

他坐在繡墩上,看著她的傷處:「別亂動,傷口又裂了。」

她僵在那不動了,他看她一直瞪著他不開口,表情卻變得有冷漠起來。他依舊在擺弄她的傷口,但她似乎不覺疼痛的一般僵著。除了不停冒汗之外,連皺眉也沒有了。他替她換了藥,蓋好被子,這才慢慢開口:「你再這麼折騰,半年也好不了。」

他見她還是不吱聲,她現在太安靜了,實在不習慣她用這種方式跟他嘔。這種該叫做嘔吧,晾著他,不理睬他。然後打自己的小算盤!他不想讓她打小算盤,因為他不知道她的算盤什麼時候就撥到一個他想不到的範圍裡去了。

他靜了一會,又接著開口:「影練獄蝶九殺,已經達到七重天。她的血,比我的還要寒涼,血速更是緩慢。所以她的血河,一直要用良藥來調補,血中含有暖藥。溫良且甘,經過近四年,已經不是一般的極品。這段時間,我可以太康招募一個暫替,之前你跑了三個月,我是這樣做的。但是現在既然有送上門的上品,正好省卻我的麻煩!」

他見她還是不理他,他從來沒這樣像個白癡一樣自說自話,讓他自己都覺得很奇怪。但他依舊開口說著:「風臨止現在是她的主人,他暫借我。等他回來,替我開獄蝶九殺,我就把人還給他。這段時間,你也可以好好養著。」

屋裡還是死靜,她不但不說話,現在連眼睛都閉上了。他有點耐不住了,他一直不認為自己有耐不住的時候。因為耐心這種東西是什麼他根本不知道。但是現在,他卻有種微心慌的感覺,他伸手去摸她的頭,突然輕聲說:「你要怎麼樣才理我?」

她一怔,回眼看他,四目相對之間。看到他眼底微微的喟歎,她拉拉人中,皺了下鼻子:「憑什麼我騰地方?那裡是我住的!」

她把臉一偏,覺得眼底有些澀撞。憑什麼她搬出去?每次都讓她騰地方,根本不給一點臉。上次她要出門,是她自願的。但這次她是病患一名,就因為血差就得騰地方?血差還不肯放人,還找她幹什麼?她以前從來都不哭的,現在她天天像個怨婦,都是因為他鬧的。

「你住這裡,我方便照管你。就算她不來,我還是要讓你住過來的。」他伸手去扳她的臉,見她梗著脖子跟他較勁,終是沒使勁去硬掰:「我不會讓她招惹你,這裡還是你說了算。」他最後這句話分明已經開始哄她了,聲音都變得軟綿綿。

她不語,心裡卻一團團的亂糟,她究竟在氣什麼?他找新的血河才好,她一直不是巴望這天嗎?這樣她可以自由,她野慣了不是嗎?對,是他要找馮鳶,要是他找程衣那樣的,進來一百個她都不在乎。她最討厭的,他偏要弄到這裡來。全都賴他!

他聽她聲音都是有氣無力,面色慘白沒有一絲血色。連眼睛都是混混沌沌的失了光彩,心裡緊一陣窒一陣,血行凝一陣,急一陣。這種感覺,該叫擔憂嗎?或者是,心痛?痛?疼痛是這樣的嗎?內心的疼痛與身體的疼痛,差別是這樣的嗎?究竟哪一種,更難忍?

他看著她的樣子,替她掖好被角,輕聲說著:「等你好了。我給你一把好刀,會認人的好刀。」他之前明明說以後不許帶刀的,現在又要送她好刀嗎?

「哦?」她胸中的鬱結暫時讓她扔一邊去了,眼睛微微泛了光。以前混軍隊的時候曾經聽人吹牛,說世上有神兵鬼器,可以認主。洛奇當時就只當個笑話聽。但是後來,她見識過輕弦的劍。真的像是帶眼一樣的亂竄,圍在他身上亂髮光,但他自己都沒事。當然那時她給他取名為金光男。他那把劍真的很拉風,但他受傷的時候她沒見到。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沒有寶劍護體才搞成那樣!

他看她眼睛發亮,那瞬間的光帶走了因傷痛所蒙上的混沌。讓她整個人的面容,都煥發了神彩。

「給我看看先。」她抿著嘴,眼微微瞇著,一臉的期待。

「你養好傷先。」他又開始學她講話,伸手慢慢把她推側過去:「側著睡,這幾天都要右側睡。」他看她褲子上又沾了一點淡紅,她總是平躺,很容易壓到傷口。現在是因為肩部太痛,她已經把屁股給忽略了。

她被他推得背著向他,忽然覺得他的手在往她的腰部伸。她渾身一僵,忍不住叫著:「下面讓紫竹上藥!你不要看~!」

他沒開口,下面他也給她縫上了,她現在左手癱的。右手拉長一點就帶著左邊也很痛,所以她根本摸不到左臀位置。但是拆線的時候她總是會知道的,到時再鬧總比現在鬧強。她現在再折騰只會攪得傷更重。

他沒再動她,感覺她慢慢放鬆下來。她此時背向他,因為方便換藥,她這幾天都是左側衝外沿睡。他看不到她的表情,聽著她的呼吸慢慢沉了下去,四周又變得一團靜謐。每每她吱吱喳喳的時候,他會覺得雖然難以應付但讓他的血行很順暢,當她不理他或者靜下來的時候,他就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但此時與她貼的這般的近,聽到她平靜的呼吸,不再像幾天前那般時重時緩,時繼時斷。現在這樣靜靜的頻律,會讓他的血行平靜到連自己都快感覺不到。非常奇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