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也認識洛奇?」這是迎舞好奇的事:「你不是一向對魔宗的人深惡痛絕,意欲除之而後快嗎?」但是這一次,他居然悄悄的跑了。
「我並非是對他們深惡痛絕,而是覺得他們都十分可憐!」輕弦微微歎息,他記得師傅的話。天地兩極,人神鬼三界。兩極三界,並稱五仙!世間萬物,皆受天恩地養,日月循光而耀,風拂而雨潤。無論世人,萬獸乃至山川河流,花木,都在兩極之間滋長。世人受天地恩惠,陶冶性情,達至惠善而超凡,既而成神。世間萬物,受天地精元,修養精氣,而成妖靈精怪。有人形人元,而歸人界修達,也可成神。成神者入神界,奉天地之恩,惠天地之眾。庸者則碌碌一生,死後入歸冥界,魂魄成鬼。因其生時而判,入九冥九獄,得望來世。三界循環不止,兩極平衡之下,倫常綱道,既往始終。
但是,兩極之中,終有夜獄之類。不受天恩,不滋天光。萬物之中,終有貪蠱,邪性不正,終淪神魂。暗夜深土之下,生出各種邪魎。一如血族,夜鬼,鬼殺,獄蝶,龍牙,催蠱之類。不若萬物一般需要極光之浴,其心暗據,其魂不入鬼界,其靈不歸人界。
超出三界之外,身在暗魅之中。終是有夜魔羅,自稱為魔。建冥羅獄,收納他們的靈魂,更汲攬世間貪邪之靈,拘控世間庸碌之魂。妄圖於三界之外,再開第四界,與三界並行。共享天地之恩!致使死者不寧,冥界鬼魂難安。陰月人間鬼祭,卻令鬼不敢出世。直接令三界失衡,冥界得亂,人間怨懟橫生,貪婪無限放大,征戰連年不休。夜魔羅建魔宗以來,除收攬三界之外暗鬼。更是無論人,妖,精,鬼。凡可利用者,皆數收攬,以玄冰而煉。令其超脫自身最大極限,所出者,皆是詭異功法。這些年,更是攻城掠地,收攬居民。令其死後入他冥羅之獄,阻其輪迴。以此下去,鬼界豈不讓他攪空,無鬼下世,輪迴已亂。世間人界,不成他冥羅之獄?
入魔宗的弟子,因玄冰而無喜悲,更不知悲歡離合,世間情懷為何物。生不如死,行屍走肉。其行的確可恨,但更加可悲。以金絞天極之光,毀了他們的軀殼,讓他們的靈魂得以入冥界,重歸輪迴之道。這才叫做解脫!
「可憐?」迎舞喃喃這兩個字,看著他靜漠的容顏。他的眼神,超出他的年紀。悠長,而深遂。
「活著總要有些意義,無論是感悟情感,建立功業,或者只為寧靜,平淡度日也好。總算經歷人世!」輕弦微笑:「比如你我,生存的意義或者不同。但總算心之有向!但魔宗弟子呢?至上七君,下至被控魂的屍奴或者蠱奴之類。無愛無憎,無喜無悲,甚至連痛為何都不知道。在世上存在多少年,都沒有感覺。活著和死了沒有分別,卻佔據著軀體,遊蕩在人間。汲取活人之血,掠奪活人之魂。難道不算是可憐!」
他輕輕搖了搖頭:「花洛奇,她是魔宗月君的血河。但是,她至少還保有一顆人心。她曾經救過我,在三個多月前,她想逃離魔宗。早知道她會被擒回去,我當時真該帶著她一併前行!」他的食指微微的曲結:「當時我怕魔宗緊追我不放,她跟著我會受連累。所以答應與她分行,早知道的話……」
迎舞看著牆角瘋長的野草,心底一團苦澀。想起初見他的時候,濕淋淋的坐在台階。想來那時,他好不容易跑到南方。他口裡所說的歹人,所說的債主。其實是魔宗的月君!是她害了他,她不該讓他幫助逃亡。如果他一時留在府裡,此時或者還能好好的度日。月君如果一直找不到他,也許就會放棄他。以他那樣的個性,一定可以在府裡過得不錯。爆炭一樣的鄭青,挑剔的玲子,都願意和他處。他一定可以過得很好!
「我看她暫時沒什麼危險,她既然是血河。月君又對她緊追不放,必然是血質良好。月君為了保持血質的純良,會對她照顧有佳。以後再看有機會的話……」他看一眼迎舞,慢慢站起身來:「我們還是先離開這裡,我找個地方,讓你好好睡一覺再說吧。」
她雖然沒受傷,但面色一直很差。之前他已經覺得她的脈息有些詭異,時緩時急,像是固症,但又像是有良藥相繼。一時間,他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身體上有什麼不適。
她看著他走過來,掙扎扶著桌腿站起身:「回去之後,我們解除婚約吧?」她輕喘了一下,此時這種情況,她想跑也做不到。如今,只能希望他,因自己的不貞而放棄聯姻的打算。
「你要是心中另有所愛,我當然不會強人所難。」他伸手扶住她,看著她一身狼狽:「只不過,鳳宣喑並不是個可托之人。」
她微微揚眉,鳳宣喑是羽光的人,如果她真的和他有什麼關係。他們當然怕她的父親因此而動搖,既而心向羽光,壞了他們的計劃。他看著她的表情,歎息:「作為華陽的弟子,播雲城主的兒子,當然不希望秋雲城與羽光有什麼關係。但是,作為你的未婚夫,總不希望,你選了一個糟糕的對象!」
「糟糕?」迎舞微怔。
「他縱情聲色,獵奇獵艷。作為一個男人,不是什麼值得托負終生的人。」他微忖了一下,覺得這樣說人家壞話好像有些不太好。便又補充了一句:「我並不是要批評他。只是一個朋友的提醒而已!如果他值得托負,他也不會任你跑來這裡。一件金羽衣,並不能讓你安全,他不可能不明白這一點。」他低聲說著,忽然輕笑了一下:「你並不是一個衝動的人,不是嗎?」
朋友的提醒?迎舞微微笑了起來,他是不希望她癡心錯負,信錯了人!雖然他猜的並不對,但他的關心,她可以感覺到。
「我們雖然見過面,但你好像從未正眼看過我。為什麼這會子,稱起朋友來了?」她輕歎了一聲,聲音雖然弱,但卻放鬆了下來:「朋友?你願意退婚了?」
「並不一定非要正眼看,才算瞭解吧?說起來,你對我更加避之唯恐不及!」他微笑,撐住她的手肘,慢慢往外走:「當然我路過秋雲,入城去,結果那天你卻外出進香。進香是假,不想見我是真。」
她的神思被他帶得渺遠,回到去年九月的那一天。她在那天見到了洛奇,然後把他帶回家裡。若沒有那天的相避,就沒有與洛奇的相識。說起來,還該謝他!
他看著她的神情,也微微笑了起來。世間的女子,也並非都是嬌柔,並非一定需要依附男人的保護才能生存。比如花洛奇,她就可以大步流星,她就可以獨自在山林裡雀躍。而面前這一個,雖然她不能像洛奇那樣,但她有一顆堅強的,而不需要依附任何人的心!
他們正慢慢踱著,忽然他背後的劍開始微震。帶出一絲絲熱力,貼入他的肌骨,讓他全身的氣息,都勃張開來。方圓之內,有魔宗的人!
他的手微微加力,突然將她一拉向後。迎舞吃痛,身體不由的一搐,但更快的被他一扯,險些跌摔了出去。她仰起臉,還不待問他,他忽然輕聲說:「留在這裡不要出去。」說著,他拍她的肩,身體忽然一崩,整個人一下竄了出去。他是如何動的,迎舞根本沒看清楚。她只覺得週身一熱,一道光影已經消逝在半破的廟門口!
她的心一沉,身體不由自主的軟倒,感覺心口又微微的疼。她本能的衣服裡摸了摸,什麼也沒有了。藥早不知道讓她丟到哪裡去了!她微喘著歪靠在桌台,像她這樣的人,在這個時候根本只是累贅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