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舞呆呆的坐在床上,從她醒來開始,便發現置身在這間黑黑的小房裡。四面牆壁像是鐵桶一樣,沒有門也沒有窗,只有幾個小小的氣孔。屋裡有一張床,一張小小的方桌,桌上有一盞燈,搖曳著跳躍的火光,將她的影,長長的貼在牆上。她現在知道,暗門就在她的對面,因為那個名為千波醉的少年,就是從這裡出入。
她不知道自己過了幾天,但已經感覺到心力交瘁到了極點。魔宗的人,真的都會吸血。她輕輕撫了一下自己的頸脖,那裡已經沒有痕跡。他不僅吸血,他還折磨她的意志。她醒來的時候非常恐懼,因為黑暗,因為寂靜,因為對處境的未知。
他讓她看他的臉,看他的眼是如何從漆黑變得血紅。看他的鬢側布展黑色紋路,看他的尖銳的犬齒如何的一點點的增長。她恐懼到了極點,感覺心臟已經馬上就要停止。然後他就掐痛了她,讓她因為疼痛更加的慌亂和憤怒,但是卻無法昏倒。當她感覺到有暖意不受控制的侵入心房的時候,他就咬了她!
她不知道洛奇是不是也曾經遭受著這樣的境遇,每每想到如此,她就覺得有一點點的溫暖。因為覺得和他貼得有點近了。她不相信他死了,他那麼鬼馬精靈,一定有辦法活下去。他肯定又跑了!早知道他跑了,她才不會來這裡。
她開始總是會哭泣,因自己的軟弱,因自己的無力。但是漸漸的她平靜了下來,是她選擇離開家門,脫離金色的囚籠。那麼她就接受所有的後果,好的或者是壞的。
父親早已經對她不抱任何希望,第一她不是男人,不可能擔負家業。第二她身有頑疾,也無法承歡膝下,侍奉他到終老。二娘還很年輕,父親才四十出頭。他們以後會有新的希望,父親一定會很生氣,氣她不告而別,氣她不遵父命。但這樣也好,氣她,總比看著她日益衰枯,悲痛感傷的好。
她輕輕出了一口氣,好累啊,她伸手撫著自己的細腕。那裡有一圈青淤,其實打從離開羽光開始。她身體上的青青紫紫就沒消去過,總是剛剛才好一些,馬上又有新的事件。弄得她根本無法喘息,更無法去顧及身上是否有傷。但是現在,坐在這裡不知晨昏,也沒什麼事做。讓她才覺得,真是累的要死,骨頭都要酥掉。真想洗熱水澡,可惜現在也不行。
她聽到暗門翻動,繼而有光投進來,弄得她不由自主伸臂去擋。在昏暗的地方呆的太久,眼睛已經覺得刺痛。原來是大白天,好像還是正午時分。
她垂下頭,避開強光的照耀。不由抬頭她也知道是送飯的,她微微牽了一下唇角:「我不吃。」她聞到飯菜的香味,胃已經開始不停的甬動作響來抗議。這幾天她被關在這裡,飲食都是極少的。開始是因為她實在沒法子提起食慾,後來是她刻意少進食。因為如廁是一個極大的問題。床下有馬桶,而且每天都會有人進來清潔。但是在這裡,她根本分不出天黑天明,也根本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有人進來。她所受的教育不允許她這樣做,她不畏懼死亡,但不能被折辱。或者那個千波醉就希望她如此,將她完全變成沒有尊嚴,不會反抗的畜牲。
「你要絕食來反抗我?」聲音一起,是微微低沉的中音,帶出如歌的輕慢。卻讓她渾身一激,門已經合上,昏黃的燈光為他罩上一層淡淡的黃暈,讓他的面龐,格外的妖美。
「我有的是方法讓你不死。」他慢慢走到她身邊,感覺她的心跳和呼吸。但是有些不一樣,今天她除了剛才那一個激零,馬上就平靜了下來。平靜到,他一點也感覺不到花妖種子的力量。
「就算你在我面前變得再詭異,我也不會再害怕。或者你拿可愛的小貓小狗,然後在我面前捏死它們,我也不會憤怒或者悲傷。」迎舞淡淡的說著,這些都是他慣用的激起她情緒的方法。
「我知道你不會讓我流血,因為血是你要的東西。」她抬起臉來看著他:「或者你可以試著打斷我的腿,看我會不會因為疼痛,逼出種子的力量融進血裡?」
他垂眼看著她,他真是低估了她。短短的幾日,她已經明白他的意圖。迎舞微微笑著,最近她瘦得有些脫型,巴掌大的臉上只剩一對大眼珠子,顯得有些比例失調:「你想讓我發怒,或者傷心,或者恐懼,反正什麼樣的情緒都可以。那你懂什麼叫麻木嗎?我現在就是!」她忽然站起身來,有些搖搖欲墜。
她勉強站住:「你可以不讓我死,但無法讓我不麻木。或者你可以試著讓我疼得死去活來,也許還有點用。」她氣若游絲,說了幾句已經微微氣喘,他忽然伸手捏著她的下巴,逼著抬著臉看他:「不肯吃飯是不願意坐馬桶,這算不算是你的弱點?」
她微怔的看他,像個單純無害,不經世情的少年。眼中卻總是閃著嗜血的邪詭,他微微瞇著眼看她:「真的麻木了?真的麻木就該肆無忌憚的大吃大喝。要不要把你的衣服扒了從這裡扔出去,看看你是不是真的麻木了?」
她的眼微微睜大,這樣的話從他的薄唇裡出來,讓她的身體有些發僵,她盯了他一會,忽然輕吐了一口氣:「什麼樣的招術,對我只能用一次而已。一次之後,我就會麻木。你可以試試,或者你把門打開,我自己走出去!」
她的平靜超出他的預料,她的心跳沒有變,血速沒有加快。聲音雖然顫抖,但是因為是她太虛弱。這和他以往認知不同,沒有女人願意如此。就算娼館的女子,也無法接受一絲不掛的在大街上展覽。
她與他對望,直到他鬆開她的下巴。她微微揉了一下發痛的臉,垂眼之間,眼底閃過一絲狡黠。她騙人的計倆又高段了,雖然不算瞭解他。但她掌握了一點,就是魔宗的人,好像分辨情緒就是從別人的表情或者心跳的速度。他們的覺感太敏銳,所以很難對著他們扯謊。想騙過他們,不僅要表情真實,還要心跳不變!好困難!除非把自己真的陷入那種境地,想像自己可以完全不在乎的赤裸裸,徹底的催眠自己。真是太難太難了!
就像她看到洛奇的善良,所以總是一副可憐巴巴,擺出小女兒態對著他。弄得他沒有辦法一樣。千波醉雖然難騙,但並不是沒有機會。漏洞就在於,他實在不瞭解女人複雜的情感!
他看她垂眼的樣子,濃睫擋住了她的眼神。她的心跳依舊如故,有些虛弱的緩急,但與她之前恐懼或者憤怒完全不同。但是,她微微出了一口氣,很輕很輕,幾乎被他忽略,但依舊讓他敏感的查覺。在那一刻,他忽然覺得胸口一悶,他居然讓一個連一根指頭都經不起的女人給耍了!
他忽然一手扯過她的胳膊,伸手就去撕剝她的衣衫:「好吧,反正早晚得試一次。看你究竟麻木不麻木!」
迎舞哪裡料得到他突然又反來了這一手,但她明顯在這方面比洛奇反應要快的多。她本能的伸手去推他,但手走到半空突然一旋,啪的一聲,給了他一記耳光!
正常人的反應都是會又哭又叫,然後拉拉扯扯的掙扎。但她體力不濟,與他推搡根本就是消耗自己的力量。所以在她發覺他伸手過來的時候,她突然覺得激怒他才是最好的方法。
她那一巴掌其實跟摸在臉上沒什麼不同,其實就算狠狠的一記耳光出去。醉也是感覺不到疼痛的,只是她的行為根本完全超出他的意料。他專注於她的情緒變化,想看她發怒或者驚慌,但沒有料到,她甚至都沒管自己的衣服是不是被扯開了,直接就給了他一巴掌!她一巴掌過去,這才開始急喘,心跳膨膨得震得她胸口發痛,她幾乎已經用盡了力氣。站也站不住了,若不是他扯著她的衣服,她早一腦袋栽了。
她打完之後喘著氣瞪他:「好了,我現在生氣了。吸血啊!」
他看了她半晌,她這句話依舊超出他的預料。她氣喘胸悶,那是她身體狀況急轉而下的原因。當然也有她的羞憤在其中。花種的力量已經開始蔓延,用不著她提醒。她此時根本就是句句的挑畔。想讓他收乾她的血,她想解脫!
他忽然一把將她打橫抱起來,她已經沒力氣掙扎了。身體癱軟的像一灘泥一樣,他垂眼看她一臉木然的表情,忽然玩味之心頓起:「吸血之前,先把你放出去展覽一下!」在他的記憶裡,入玄冰之後,過往已經淡若雲煙。情緒也隨之而遠逝,剩下的,是比之前更強大的力量,比之前更敏銳的覺感。但他不是從嬰兒期就封禁在冰中,他像夜鬼族人一樣,要為自己找更好的歸屬。冥羅,是他選擇的歸屬。很久了,他眼前總是灰暗。就算再鮮亮的色彩,在他眼前也沒什麼不同,看不到任何的趣味。
但是這個女人,一直超出他的預料。她看起來根本涉世未深,進到端景堂的一霎,眼底都是新鮮而好奇的探究。身體如此孱弱,甚至連花種的力量都無法讓她健康。偏是這樣的外貌之下,卻是有一肚子的花花腸子,而且有奇大的膽子和清晰的頭腦。昏潰只是一瞬,馬上就能清醒的辨清自己的處境,然後以她的方式不遺餘力的掙扎。不是用她的細胳膊細腿,而是用她的頭腦。甚至在這樣的情況,奄奄一息,也要為自己找一個相對更好的結局。實在很有趣!
「展覽吧,看看堂堂魔宗的醉君,如何折騰一個半死不活的女人。」迎舞索性連眼睛都閉上了,她這樣也就到頭了。任人宰割,再不甘心也沒辦法了。
「說這樣的話就不像你了,因為根本沒用。」他一邊向暗門處走一邊輕聲說。
「是沒用,我圖嘴皮子痛快而已。」她哼了一聲,什麼才像我?說的好像認識八百年一樣,幾句話就能瞭解一個人,不是太無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