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舞在醉所住的院落裡養了幾天,這幾天,除了醉之外,沒見到別人。他給她配了點補血強心的藥,迎舞發覺,他連飯都會做,但他從來不吃。他做來是給她吃的,到了傍晚他會出門,他出門前就把偏堂的門給鎖上。
他走不久,她就聽到外面有細碎的腳步聲,和清理雜物的聲音。還會聽到有人進到廂閣裡,幫他換一應物品的聲音。但沒人進來這裡過,她所用的東西都是他拿進來的,她就跟被關禁閉沒什麼不同。
第三天的時候,她終於耐不住好奇心,她聽到通連的穿堂裡傳來嘩啦啦的炒菜聲,趿著鞋慢慢走過去,正看到他在撥弄鍋裡的肉絲。
「你把這當廚房?」她看著他的動作,他穿金絲綴藍花的長袍,此時袖子上已經沾了油漬。他也不繫個圍裙什麼的,油點四濺,可惜一件好衣服。他長髮高束,結成一條粗辮子。此時甩在身後,桌上已經擺了一個燉鍋,小火爐就直接放在很貴的紫檀木桌上,鏤花的絲絨桌布已經燒黑一大塊,連帶桌子也快完蛋了。
「沒廚房。」見她今天能爬起來了,哼了一聲,嘩的一下倒進青菜,連肉一起炒出一盤放在桌上:「吃飯吧。」
他說完,眼皮都不抬一下,伸手開始脫衣服,把外袍當柴燒了。迎舞瞪著眼看他一系列的動作,這樣糟踏?而且他不怕點了房子嗎?
「你真是敗家子。」迎舞坐在桌邊,看著菜,這院裡廚房,別的院裡有吧?況且搬這麼一大堆東西進來很麻煩,還不如做了送進來。況且把這麼華麗的房間當廚房實在太浪費了。
他微微瞇了眼,他不是這個院裡沒廚房,他是整座府裡都沒有。若水住在主府邊上的配府裡,他那裡東西俱全,但他不能把她放過去。他的眼神讓她收了聲,乖乖拿起筷子挾菜吃飯。
他坐在桌邊,這才開口問她這幾天來一直壓了許久的問題:「你怎麼做到的?」他不意外的看到她眼底的光,她瞇了瞇眼,突然說:「我想吃清蒸魚。」
「沒有。」他壓制著自己想衝過去抽她的怒意,淡淡的開口。
「那不告訴你!」她毫不掩飾自己臉上的詭詐,連眉毛都飛揚起來。沒人敢跟他這麼說話,她是第一個。當然,也沒人能看到他內心深處的點滴,同樣她也是第一個。
他看著她,突然哼了一句:「你最好求老天別讓你好起來!」
她輕輕歎了一口氣:「以前,我總覺得有這樣的身體很是悲哀,是別人的累贅。不過現在……」她的笑意帶出芬芳的味道,蒼白的臉上泛上一抹嫣紅。讓他的眼不由自主的盯上她的頸,他喜歡美麗的食物,看起來很可口。把她當食物實在可惜,當血河又不夠。如果她不是這般孱弱,或者可以承受換血的苦楚,成為他的族人。因為她有值得他欣賞的地方,她有強悍的精神控制力。
她敏感的查覺到他眼神的變化,適時的收斂了自己的表情。這令他有些微微失望,站起身向廂房走去。
她吃過東西,披著衣服往回走。拐到廂房,一眼看到他睡在床上,他側臥著,擁著她剛剛蓋過的被子,他霸佔了她的被窩!
「吃完了?」他聽到她的氣息,沒睜眼,輕輕的開口。
「我要睡哪裡?」她喃喃的開口,這是他的地盤,她沒法指責他霸佔她的床鋪。雖然她站在這裡也非自願,但她一向不是一個可以急頭白臉跟人爭短長的人。
「床不是很大嗎?我又不是一頭豬。」他真不想起身,但他不確定他橫在這裡她能不能自己爬進來。看她那個德性風吹一吹就要倒的!他懶懶的起身,一步邁出去把她抱過來:「如果你不自在的話,就當我是塊石頭好了。反正你一向很會自我催眠!」他一語中的,說得她無言以對。她愣愣的躺下,就這麼幾步她已經有些喘,食物堵在胃裡不太舒服。她不該急於下床的,還是有點勉強。
他忽然側過身來,一把摟住她。她哆嗦了一下,口氣還是靜靜:「石頭不會過來摟人~!」他哼了一下,眼睛閉著,像個無害的孩子:「那你就當自己是個枕頭好了。」
她微吁了一口氣,也閉上眼睛。不想浪費力氣在無謂的口舌上,反正他現在逼不出花種的力量。如果他不耐煩就吸乾她的血,如果他很耐煩,他們就接著耗。她無所謂,她現在只想知道,洛奇是死是活。但她不會去問他,他該是沒興趣知道有關她的事,她也不想讓他知道。知道的多了,難免會找到破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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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臨止倚坐在梧桐樹下,身側的草長得青碧嬌嫩,草葉長而細柔,細碎的小花藏在草間,帶出清新沾露的芬芳。源平這裡山多谷多,而這座被漠選中的這座山更是以溫泉眾多而著名。他的府建在低矮的一座峰腰上,連著通街大道,後面峰高矮而擁,有如巨大的天然花園。因為溫泉,這裡氣候宜人。就算冬日,也照樣花繁葉茂。
他的水色衣衫的邊襟沾了些草屑,不遠處便漾著一道淺窪,水是熱的,氳散的霧氣籠在四周,像是迷濛的仙境。他一直沒回下圭。他中間凝過三次血,無知無覺的躺在荒地裡。這三次間隔的時候很短,每每當他有意識,想再走的時候就又感覺滯氣在加重,然後再度跌倒。暗夜會催生妖鬼,低級的妖鬼沒有實體。但會在死人的身上分剝靈魂和血肉,以汲取需要的能量。他沒有呼吸和心跳,這是冥隱氣身體最孱弱的時候,為他打上的封罩。封住他的血脈,寒氣錮禁他的靈魂。他的靈魂是屬於魔宗的,別說是低級的妖鬼。就算冥界的鬼差,也別想拿走。但那些垃圾會讓他虛弱,讓他的傷總也好不了。
轟天雷殺,幾乎將他的冥隱氣完全震散,將他的血脈斷裂速灼到幾近灰飛煙滅。但是他在那一霎間,雖然已經無力閃避,但他還是可以將所有可以驅使的獄蝶全部聚到心脈。保存了冥隱氣的源頭,然後放棄四肢的血脈,強收熱力,催使血不凝結。再藉機而逃!
這樣的傷他已經無法自愈,所以他需要漠的幫助。魔宗第一醫者,最會追蹤的蠱漠。若論用藥,七君諸人不相上下。但漠是夜鬼一族,目可及魂,觸可至魄。可以驅除低級妖鬼,可以五鬼鎖魂讓魂魄不移,繼而控制對方身體。可以縱鬼追魂於千里之外。接受玄冰之力之後,催鬼之力突飛猛進。生前一個最普通不過的人,死後的靈魂也可以成為他最有力的武器。
有的時候,人久病不愈,久傷不治,或者癡傻瘋顛。並非是因為藥石無靈或者其智不全,當然有些是出於自身的原因。但有些就可能是由於妖鬼在其最薄弱的時候侵入他的靈魂。汲取他的能量,致使人殘,呆甚至瘋魔。這個時候就需要漠!人如果修道或者練真,意念達到清明的時候也可以目及鬼暗,驅除邪佞,但是夜鬼根本不需要修煉,這是他與生俱來的能力。
他勉強到了魔宗邊境,令人將他直接送達來此。續連經脈,注入暖血,驅除妖鬼,然後輔以良藥。讓他的冥隱氣可以漸復運轉,他已經在這座小峰獨莊裡養了些日子。再過一陣,他便可以開四魂前往太康山見宗主。
他靜靜的坐著,凝止有如一尊雕。直到聽到悉索的腳步聲,才讓他微微偏過臉來。一時間,他有些微異,漸近的人影讓他有些雌雄難辨。沒見過可以把男裝女裝混在一起穿的人!頭上歪著一個髻,梳單髻的女人不是沒有,但沒有梳得像個包子一樣堆在上面的。而且明顯是梳歪了,不是刻意為了追求那種歪髻的美態。一邊鬆鬆的,一邊巴得緊緊的,手藝差到家。一件月白色的箭袖斜襟衫,這是一件男款的長衫,但是長度只到腰,下擺已經沒有了。下面繫了一條同色的百蝶裙,這是一條女款的長裙,但是只到大腿,下擺也沒有了。再向下是一條白色的寬腿褲子,這根本就是一條居家的中褲。但是到小腿用絲帶給繞成綁腿型,腳下踩了一雙繡花鞋。
這陣子,因他受傷,對血的需求出奇的大。他身邊沒有血河這樣的良血,只能找一些不入流的來湊數。漠已經給他找了不少,但是他在滯氣太重的時候還是難免要對伺候他的人下手。在魔宗屬地,身上有魂印的會得到魔宗的保護。除非是賣身為奴,身家性命交託給主子,任打任殺之外。普通順民,不能強行奪取性命。
當然強權代表公理,這點在魔宗之境照樣心照不宣。但是這幾天漠送過來的人已經明顯見少,一是他漸漸恢復,漠不願意再在自己的屬地征血食。二是近些年源平安定,實在活不下去要拿一條命給家裡添活命錢的人也不多。奴僕之中,血稍稍好些的已經沒幾個了。大家也各自施展本事,巴結上面,利用關係網逃過一劫。他現在身邊的這幾個,根本霜氣一起馬上成冰棍,實在不能用。
他微瞇著眼看著這人越走越近,漠送來的嗎?他雖然現在滯氣凝重,但是過來的這個人顯然神志有些不清。瘋子的血會癲狂他的血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