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直出魔宗南境,向西而掠。憑風入雲,於雲天自由遨翔。西部有重要山脈古傾山脈,這山脈綿延,至西南可達巴梁山,至東北可與魔宗南境的山體相接。山中發源洛河,以洛水將西面大片地域分成南北兩半,洛河以南,土地豐沛,依山物種繁多,有若干大城。也正是因此,戰亂不斷,城池之間互有爭討。洛水以北,則是大片荒丘之地,多丘陵,荒沙。更是因為鬼殺長期據此,數座大城都已經荒廢,漫漫沙海無盡無休。
此行他們並未南及洛水,一出南境便開始轉西,延古傾西脈直至到西海邊境。這段路全是荒沙丘陵之地。除了遠遠可見古傾脈的側翼之外,放眼望去,皆是一片荒蕪。洛奇在濃雲之上,隱隱看下面都是黃沙滾滾。
他們從太康至出了南境,只用了兩天的時間。洛奇已經覺得景物變幻,山山水水見了無數。但是自從向西飛行之後,也行了好幾天,眼底景物卻始終如故。似乎他們根本沒動地方一樣。他們開始漸漸低掠,黃沙捲裹之間,只覺沙丘都是一樣的,在這種地方實在容易迷路。如果趕上陰天,根本方向不辨。
天上不時會有鳥掠過,已經成了龍牙和千波醉的食物。那龍牙長舌一捲,有如蛇吐信一般,掠空而過的鳥已經消失無蹤,連皮帶骨讓它吞下腹。有時會有更大的鷲之類的鳥,它便擒來交給醉。這一帶根本沒有人跡,醉的神色也開始有些陰晴不定起來。
他的面色微微的泛著青白,每每眼神掠過若水的時候,洛奇明顯看到他在抖。醉是血族,他需要活血以唯生,但他顯然沒有料到這一帶居然已經如此荒蕪。別說看不到村鎮了,地上連只走獸的影子都沒有。而飛鳥所持的血量,顯然達不到他的要求。所以不僅是若水,連洛奇都害怕起來。
「早知道這裡如此荒涼,就該帶幾個人出來。」醉輕聲開口,他盤坐在龍牙的頸背上,慢慢舒展自己的手指。龍牙掠飛之時,風馳電掣,而且身軀很不穩定。但他就像是粘在上面一樣,更感覺是坐在舒服的坐榻上。他的面色有些微微的泛青白,眼睛半瞇著。雖然他此時沒什麼表情,但洛奇總覺得他是一副餓肚子的猙獰相。如果這會冒出來一個活人,她擔保他眼睛一定會冒綠光!
「還要再走二十天,才能到西海境。」月攤開手中的地圖,洛奇伸著脖子看,圖中有兩個小點在延著地圖上指的線條在移動。這個情景洛奇幾天前就發覺了,那兩個小點其實就是月和醉。這是漠提供的魂圖,如果他們偏離了方位,會從圖中清楚的看分明。漠會五鬼追魂,將他們的魂跡化成實點放在地圖上。
月看著地圖,指著臨海的一點說:「那裡臨西海,又離內陸戰地甚遠,該有不少人在那裡定居。」
「二十天?」醉蹙起眉頭:「我早就凝血了!」
「或者你可以轉南,往南要不了多久就是青連山了。」月開口,看著地圖說:「那裡該有你要的。就算沒有人,也有不少野獸。」
「你找個地方等我一下。」醉聽了,偏過頭來看著他。洛奇一聽,突然眼睛一亮,剛想插一句嘴。忽然月一手伸過來,連臉都快給她捂了去。醉睨了眼看洛奇兩個眼珠動來動去:「你想跟我去嗎?」
月開口:「前面有個河灘,但估計乾了,我們在那等你。」說著,他手指一帶,圖軸輕旋一收便向著醉而去:「我們最多只能在這留一晚上,你快點。」他話音剛落,若水忽然開口:「醉,醉君……」
醉回頭看他一眼:「你怕什麼?」醉的話讓他面色微凜,吞吐了一下卻沒開口。言語之間,他們已經又向西掠飛了好大一段距離。洛奇已經看到剛才圖標所示的河灘了,這裡曾經像是一條河,有隱隱向南的河道,上游源頭已經看不出來,只看到一大片深窪地,像是聚過一個不小的湖一樣。已經全部都乾了,地乾裂著,泛著青黑,像是曾經長過厚厚的草蘚一般。醉令龍牙落地,看了看四周:「既然怕,就留在這吧。」說著,他逕自帶著兩隻龍牙,拿了地圖向南去了。
這邊洛奇忽然身下一空,那巨大的青鳥居然憑空消失無蹤。她覺得腰間一緊,月已經挾著她站在地上,身邊是那四個人偶。她的身體在鳥背上蜷了好幾天,此時已經麻酥酥的,而且這幾天她一直吃藥,睡得顛三倒四。他手一鬆,她就有些踉蹌起來,伸手一把扯住他的衣擺,這才勉強站住。
別說是她,若水一落地就乾嘔起來。顯然他沒跟著醉走過這麼遠的路,加上他帶的東西又少,又是凍又是來回的顛飛,弄得他整個人神情萎迷,一副快要病倒的樣子。
人偶的好處,就是他們現在所擁有的皮囊再也不需要吃飯喝水。他們可以一直持續不停的工作和戰鬥,直到靈魂的力量完全的耗盡。這四個人,是離用以當作思源留在太康的交換。承擔了負載他們至西的工作,如果月一開始用四魂前進,而將他們的力量一直保留的話。或者他們到了西海還可以成為打手。
他們帶了很多的東西,足夠的淡水,食物,替換的衣服。醉出去覓食,也許要去一夜,現在天色已經開始發暗。風裹著沙土吹在臉上,讓人睜不開眼睛。
他們找個處背風的地方,就坐在乾涸的底灘。這裡也找不到什麼可燃物,所以沒辦法起火。月面對著她坐在離她不遠的地方,那幾個人偶圍成半環狀在他們四周,這樣他們幾個便成了一堵肉牆,還能勉強擋擋風。洛奇打開其中一個包袱,這裡面有水和乾糧,伸手招呼若水:「你的乾糧早吃完了吧?我這裡有酥餅,有兩種口味可以選。」
若水坐在她的邊上,搖了搖頭:「我現在吃不下。」他手裡還拎著水囊,灌了幾口清冷的水,覺得胃裡還是一陣陣的翻攪。面色看起來比洛奇還要差勁!
洛奇捧著包帕遞給月:「你吃不吃?」她看他閉目養神的樣子,這幾天他吃東西也吃得極少。不僅如此,她感覺他整個人的體溫都降低了。她開始以為他又想吸血,後來才知道,他在省力。他像野獸進入冬眠一樣,不但體溫變低,心跳變慢,連對食物的需求也降到最低。
「髒了~」他的眼微微睜開,看她這樣攤開帕子捧著。風裹著沙子一吹,都沾在餅上。
「髒?」洛奇本能的看著自己的手指,她都沒碰到這廝就嫌髒?嫌髒別往這坐啊?她恨恨的往回一收手,包著其中一塊就咬下去,口裡嘟囔著:「髒你別吃,餓著吧。」
他看著她一邊吃一邊啐:「說了髒了,還吃?」
「這地方鳥不拉屎,哪找乾淨的去啊?」洛奇滿不在乎,終是明白他並不是嫌她髒。她吞下餅去:「而且只沾上一點點而已,總不能因為這個扔掉吧?」
她回眼看若水:「你怎麼不跟你老大去?沒準他能打到大野豬什麼的,生火一烤才好呢!」月早知道她憋著這個呢,剛才就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要是打不到呢?」若水半仰著頭,曲膝看著灰黃的天空。洛奇愣了一下,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怕醉拿他當口糧,洛奇乾笑了一下:「信任他一下嘛,他該不會那麼做。」
「你又不是我。」若水沒看他們,喃喃開口。他自己也明白,在這個時候對醉君的懷疑只會讓他生厭。其實連他自己也是剛剛才瞭解,他是如此渴望生存。他是醉的血河,不到萬不得已,不會讓他死。他是最明白這一點,但他突然不敢去試醉的底限。萬一山裡沒有人,甚至野獸也一時找不到。他怕啊……他還不想死。他以前給自己不想死的理由是,他還要給清源報仇。但是在那一霎,他突然什麼什麼都忘記了,他只是想多一些生存的希望而已。
是越近了西面,越會如此嗎?歸棲,歸西!越近靈魂終歸之地,越感覺到生命的美麗,越是想多留在這個世界。哪怕多一天也是好的!是因為這樣嗎?
洛奇看著他出神的樣子,或者當醉的血河,就會更加覺得危險吧?但是醉在餓了好久的時候都沒碰若水,又怎麼會在有山有水有野獸甚至是人出沒的地方碰他呢?如果是洛奇,肯定是想跟著去,然後蹭一頓好的。或者她並沒有處在他的位置,所以才想的不一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