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舞透過青紗看著樓下人來人往,西雷城繁華依舊,這座靜婉軒客似雲來。迎舞在西雷住過幾個月,瞭解羽光境內是人與妖怪混雜之地。不過妖也分三六九等,完全化成人形的相的對要強大一些。有些長得面目猙獰,半人半獸之狀的,看起來讓人膽戰心驚,其實相對法力更加的低微。羽光為了吸納更多居民,從而促進境內綜合實力的增強。所以將人與妖怪分而居住,並且制定了相應的保護普通百姓的律法。城鎮基本上是人類居多,而山谷,灘澤之地則是妖居住的地方。但有時也有一些妖怪會出現在城中,特別是這裡離雷雲山很近,更是平常了。而這裡的百姓顯然已經適應了這種相處的方式,就算見到半人半獸的猙獰面容,也是相當的坦然。
六月初八的時候,千波醉帶著她南下。她根本沒想到他居然會帶著她出來,以他而言,他們的行程算是很慢了。沿途他有時會替她施針布藥,有時也會找個相對環境不錯的地方讓她歇息幾日。所以,他們走了一個多月,今天才到羽光境!但讓她驚異的是,他到了這裡,並不想著掩藏行跡,反而在這裡住客棧。她不知道他從哪弄的錢和入城牌,當他亮出這些東西的時候她都有點目瞪口呆。
她臉向著窗紗,身後不時傳來嘩嘩的水聲。這個混球,就這樣大刺刺的在這裡洗澡。牆角有張折屏他也不搬過來擋一下。弄得迎舞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能梗著脖子往外看。
她聽得水聲大作,知道他起來了。醉伸腿跨出大木桶,滴滴嗒嗒地往床邊走。他斜睨著她一副僵挺的立在窗邊,不用看已經知道她此時定是一臉尷尬。他隨便扯了條大巾子擦乾水珠,一邊換衣服一邊開口:「剛才他們拿的菜單你瞧瞧。點幾個菜讓他們送進來。」
「你怎麼會有這裡的錢?」迎舞早就想問了,他一說點菜,她不由便開口問他:「還有進城,你怎麼會有出入牌?」
「我沒有,只不過下了點幻術而已。我用地是魔宗的錢,以及魔宗的出入牌!」他散著頭髮慢慢踱過來,往窗邊地椅子上一坐:「幫我梳頭。」
「你用魔宗的東西施幻術行騙?」迎舞心底一沉。他不該這麼笨,再高明的幻術終究是幻術,終有顯形的時候。況且這裡離雷雲山如此之近,時有妖怪出沒。''''他跑到羽光的腹地,卻用這種小把戲。他在引火燒身!
「行騙?這詞用得不太好。」他抿了一下唇角:「銀兩還是銀兩,我又沒拿石頭來混。怎麼叫行騙!」
「你要用石頭倒算是正常,你偏用魔宗的東西,你安的什麼心?」迎舞回眼看著他。濕漉漉地發有長有短,披在腦後,面白如雪,眼亮如星。因經過水的浸潤,再無半點風塵。他歪坐的樣子,嘴角微揚。若是不看他那雙太過深澈的眼。他十足是個純真無害的美少年!
「你早知道地,何必還來問我。」醉微偏了頭,看她紅暈未褪的面頰,眉尖輕蹙,眼波如水。雖然帶著倦怠。但最近精神真是越來越好。
「怪不得你會帶我來。而且特地繞過北雷來到西雷。」迎舞面色一凜。輕聲說:「你不怕我揭發你?」
「他們要是來見你,我的目的就達到了。等你開口的時候已經晚了!」他微微揚了眉。轉過臉接著說:「幫我梳頭啦!」
迎舞簡直氣結,瞪著他有些發抖!沒錯,她路上已經隱隱有覺。只不過,她無力與他爭執,更不可能自他手裡逃脫。她的來歷他從未問過,但他不問,不代表他不查。她是由花熙刺靡送過來的,她身上當時還穿著鳳羽的金羽衣,她的血中有花種護心。而且她之所以心悸病可以慢慢得以醫治,是緣於最初她吃地那些百花凝露。這些東西串連起來,自然給他一個大大的問號。如果,最初是由月的一句話,她得到羽光的收留以及照顧。但魔宗並沒有達成羽光的要求,羽光何必還要千里送人。不僅如此,還照顧地太過了!
他在魔宗是七君之一,他有地是人力物力可以追根溯底。再往前查,就是她前路艱難的過程,羽光曾經派了兩批人相互自相殘殺,原因又是什麼?答案並不難找,羽光之中,有人對她青眼有加。而且這個人,有足夠地能力在當中周旋。並且可以指揮花熙族的人聽他號令,又能隨意的將金羽衣贈與他人。這人是誰,已經呼之欲出!根本就是,給他的大大驚喜。
妖路就在雷雲山上,無論他此行帶多少人,想要突破重圍直上雷雲山。機會只能是渺茫!即便他殺出一條血路,也很難接近雷雲山巔的妖路之口。雷雲四城,固守如輪,破綻很小。山上妖氣環繞,有四羽齊結罩力。雖然此次魔宗大軍南壓,逼得羽光已經派兵前去。但山頂依舊有強力結聚,想保持力量潛進去,當然需要一個突破口。而這個突破口,就在崔迎舞的身上!
他是魅眼血族,身周罩冥隱氣。這種氣息非人間界族類所有,但普通妖怪無法感知。就算覺出他體溫低下,身體微寒。也會歸於是其他寒血之妖!羽光是人與妖怪混雜之地,氣息原本就比較混亂。而他自身又是暗魅妖鬼,隱氣最為有利。潛進雷雲,不是什麼困難的事。關鍵是,如何潛上山去!
用魔宗的銀錢與牌令,施加魅之偽術。專門找官承大棧來住!這種偽術,是魅眼血族血咒的的一種。最多兩天,咒散而形現。魔宗之人潛入西雷,城主自然上報羽光。到時滿城搜查,迎舞露於人前,是早晚的事。
「當日是我向宗主請命,要求來羽光。」他看她冷著臉伸手向他的頭,又加了一句。
「你自以為一步三計,卻未必事事遂你心意。」迎舞真想把他的頭髮全扯下來,這個混蛋,連病到快死的人都要利用到極點。寂隱月其實算不得無血無淚,像他這樣的,才是!
「嗯,我早聽說,那個色鬼喜歡獵艷。或者這幾個月,溫香滿懷,早把你扔到腦後了。」醉眼底微凝,唇邊似笑非笑:「但有一個人,一定會提醒他!」
她不語,等他自己開口。他轉眼看她:「給你花種的人!她如果還在雷雲山,只要接近一點點,就會感覺到。她所放出的種子,又來到了這裡。只要把那個色鬼誑下來,拿了他。四羽同氣連枝,損榮與俱,多年來情深意重!你說他的命重要,還是雷雲山的妖路更重要?你說他們是顧著自己,還是顧著那當日將他們一腳踢出去的華陽府??」
「你根本不懂什麼叫情深意重!」迎舞渾身一抖,如果她是洛奇,真想亂拳砸在他臉上。人在極至無奈,身不由己的時候,總會有些瘋念頭。
「我不懂?」他輕聲哼著,微微瞇了眼:「如果照我所願,才不會在這裡想什麼勞什子鬼計倆!我就該和月或者止一起,進華陽府屠他滿城!把他們都變成血奴,死了也要奉血給我!」
她怔然,看他眼底閃過一絲淒然。愣了許久,突然低聲問:「那為什麼不做?」
「太便宜。」他的聲音低低,最後哽在喉中,像是一聲歎息。太便宜了!當然,這只是原因之一。其二,他不能再讓她呆在魔巖城。自孤檀離開,玄冰會在近期放出更多妖鬼。她呆在那裡,根本不可能活著等到他回來。而帶她出來,又相對安全的。唯有這個任務!
她看著他許久,輕聲開口:「你為什麼入魔宗?」
「沒地方可去。」他的聲音微微瘖啞,微垂了頭。髮已經半乾,絲絲縷縷的微亂,有些,尤自纏繞。
她愣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氣:「今天我用銀線給你編吧?」她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繡袋,展開,是三股色澤不同的錦線。她的手很巧,將髮絲與錦線編織在一起,結成髮束,糾纏出非常精緻的髮辮。為了美觀,有些地方是從頭頂髮根處開始編結,一點點的綴進線去。讓他本來長短不齊,束起也像是狗啃的一樣的髮辮,抖出長長的華麗姿態。
他不語,半側著身子任她動作。她一邊用小指勾出髮束,一邊微嗔:「你要洗頭,將髮辮解了就是了。何必還要連線都扯分下來,根本不知體恤他人辛苦。」
「之前在魔巖,四菜一湯,烹炒之人忍受煙熏火灼。某人只取點滴,何時體會他人辛苦了?」他眼底微微灼光,帶出一絲戲謔。看她啞然含慍,接著開口:「不給你找點事幹,終日惴郁煩思,結淤於心。對你的病情,一點好處也沒有。」
「把我治好,下一步又想怎樣?」她垂眼專注於他的髮絲,那柔滑的黑亮在她眼中泛出光暈。
「我想怎樣就怎樣。你還是傻一點的好,太精明了,諸事皆猜的出,卻因為力量不足無可奈何,更是煩惱!」他分明是來了勁頭,句句都是挑釁:「這點你該學學你的知己,聰明的時候就夠聰明。傻的時候,又絕對夠傻!這樣,命才能長久!」
迎舞不再說話了,洛奇,她去了華陽。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此時還能否安保?她牽掛的人,她卻一個也幫不了。如此,心如何能坦蕩,病又如何可以去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