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8 章
醉意潺潺,怒意縱橫

這一夜,兩人皆是無眠。醉此時無法安睡是正常,他的作息習慣本就與常人不同。晚上正是他活躍的時間,但他今天晚上沒有出去。一則因這裡是羽光之地,他不想離她過遠。雖然他施的幻術要兩天才可以現形,但他不知道那個花熙刺靡究竟此時有沒有感覺到花種的所在。二是現在時值盛夏,氣候與北方不同。南北溫差很大,一路行來用了一個多月,雖然他對冷熱無所謂。但於她就是短時經歷三季的感覺,他怕她病有反覆。

他側眼看著她,此時她平躺著,一條薄毯搭在身上。因為他們同床而臥,她連衣服都沒脫,長髮斜拖在胸前,十指交握著放在小腹。雖然她闔著眼,但他知道她沒睡。氣息還是很淺,長睫依舊微顫。

「快子時了,你今天失眠了。」他回過眼,看著床頂:「你別告訴我,你是在擔心那個色鬼!」

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總想一些很無稽的事來。比如,她之前在這裡住的日子。鳳宣喑聲名狼藉可謂人盡皆知,聽說這人無香不噙,無艷不採。不知道從多少個女人身上爬過!肯為她出頭,不惜連金羽衣都拿出來。讓他心裡越想越憋屈!

她被他的話弄得有些哭笑不得,微微動了一下身體:「根本不是我能管的事,何必操那份心思。」於自己的生死,她都漠不關心。魔宗是要稱霸天下也好。縱橫三界也罷,都非她可以過問或者變改地事。天傾地覆之間,能牽動她的心腸的,除了父親。也只有洛奇。她微歎了一口氣:「我一向覺輕,稍有動靜就難安寢。一年下來,能有幾個好覺也是有限的。」

他靜了一下。這裡是客棧,樓下還兼營酒饌。雖然已經臨近子時,但下面依舊推杯過盞,好不喧囂。這裡房間又挨得緊密,廊道上不時有人行走招呼。哪有半分寧靜?他聽了一會,不耐起來,一翻身就坐起身來。逕自要走。

「你做什麼?」迎舞眼疾手快,急急拉住他地衣擺,半支著身看著他。

「讓他們安靜些。」他側身盯著她的手,輕語。

「千波醉!」迎舞有些怒了,撐著坐起身。手依舊緊緊揪著他的衣擺:「你搞清楚,我睡不著是我地問題。你不耐煩大可像以前一樣打暈我,不會浪費你想要的妖力。何必作難不相關的人?」她一著急上火,氣息就開始促短起來。心口一陣窒痛亂跳,讓她的眉不由自主的鎖緊。

「我什麼都沒說,你急什麼?」他睨著她的面色,沒強去拉脫她手中的衣袂「你是沒說,但你想做。」迎舞低聲說:「神情沒變,氣息卻變了。別拿我當傻子!」

「哦?」他微微揚眉:「一個根本不懂功法之人。如何分辨他人氣息?」

「我是不懂半點功法。不過,一樣可以分辨個中不同。」她看了他一眼,慢慢鬆開手:「你心情尚可地時候,周圍不會這麼涼。」她之所以鬆開手,是因為感覺到。他的注意力已經漸漸轉到她這邊來。

他坐下身。微垂著眼眸。她體察入微他早就知道,在他心裡。她從來不是笨蛋。她可以從最細小的地方找到規律,永遠不會把他的情緒逼到盡頭。換句話說,她可以說是,對他的心緒瞭若指掌。言談有度,就算玩笑,也不會失分寸。這種控制,讓他們之間最近地相處可謂風清雲淡,她把支點把握的恰到好處。讓他們之間就算偶有搖擺,也最終化為平衡。但是,他總覺得少點什麼。她這樣做固然沒有錯漏,但是,他就是覺得缺少一點東西。

她看著他的神情,忽然說:「不如,我們下去,吃點夜宵吧?」她這話一說出口,頓覺失言了。她居然會犯這樣的錯?他的血族,他只飲血,根本不吃任何人吃的食物!

他看她噤口的樣子,大眼中掠出一絲尷尬,卻是因此,帶出靈活生動來。想來她是想安撫一下他的情緒,有點著急,才會失言!一想到這個,他眼中忽然帶出笑意來,伸手去扶她:「走吧,我雖然不吃。但你難得肯主動吃飯,總不能敗興才是。」

她一愣,由著他把她扶下床來,伸手撫了撫微亂的髮絲,看他此時氣息凝和,與剛才又大不相同。這人雖然面無喜悲,其實內心是暗生洶湧。與他相處,實在不是一件容易地事。

千縱林外,有城池名凌雲。華陽境內的主要大城,皆是有個雲字。從華陽境最北的秋雲城算起,至最南的播雲城。這條線路是直縱南北,有主要綿長千里幹道。其它城鎮,則是東西散落不等。

此時凌雲城已經陷入完全的黑暗,血奴地蔓延速度極為地驚人,其血中被下了孤檀一族特有的魅黑毒。這種血咒中者已經神魂皆被控制摧化,身體漸漸僵死。只有一縷體魂尚餘屍身之內,只會不斷取血以奉養施咒之人。而且中咒者一旦血毒入髓,身體髮膚皆是奇毒無比,哪怕對方被他碰傷一點點,就馬上會變成第二個血馭。

夜深人靜,正是好夢正酣之時。也正是人最不設防地時候,血奴從清波湖一帶開始蔓延,短短幾個時辰,已經從清波湖一路南蔓至凌雲城。城池不見房倒屋傾,卻是滿城陰黑無光。遍地都是人,不,都是血奴。他們曾經是人,但現在已經不是。他們僵直著軀體在城裡遊蕩,任何生鮮的氣息都會引得他們瘋狂。他們的臉已經發黑,滿嘴的牙竟然全成了尖尖,而且也是烏黑的。除了對血的無休止渴望,他們根本只是會移動的屍體!

此時凌雲城頭,東配角樓上,立著兩個人。一個身著紅色錦紗,長髮挽成追蝶,長裙翩飛之間,腰際的兩條長絛有如蝶之尾翼。她眼眸黑亮,此時笑若春花。更映她原本美艷的容顏,更帶出驚心動魄的誘惑!她十指纖纖,半藏半掩在窄袖裡,耳後兩縷長長的髮束,飛掠出柔美的光暈。而光,並非是因天上明月,而是因,她週身漫散的氣息。

而立在屋頂另一處簷尖上的,是一個年約七旬的老者。青衣青靴,髮絲綰得緊密,削瘦的面頰此時更因神情的冷凝而格外的緊崩。他身後背一柄長劍,兩條游龍交織成股,劍身金光燦燦,帶出暖熱的暈圈。

「兩個月前,老夫已經察覺北方亂雲翻捲。便知那魔頭又在生事,卻不成想,將你放了出來!」莫天慈冷冷看著她,駐守於清波湖一帶的弟子根本不是她的對手,喘息間已經成了她的血奴。再來其他弟子,也都是填了旋坑。要治這血咒,必要先殺了施咒之人!殺?他根本沒有把握!

「哼,黃口小兒,在我面前自稱老夫!」孤檀有如聽到笑話一樣,唇角飛揚,眼中卻帶出殺機:「袁天浩呢?讓他出來!」

「師祖早已經歸天。」天慈微微睨眼,滿城血奴,其實是他滿城子民。削去他們頭顱,一樣無法令他們解脫。他們的靈魂,永遠附在這個妖鬼身上。得不到安息!孤檀憂剎母,她在用這個方法,來懲罰他們!

「死了?」她輕啐了一口,笑意更加狠獰,眼珠開始蒙上血色:「那就先算新仇,再提舊恨!十五年前,你誑我子民,將其皆盡誅殺於此地。當日一人之命,要你今日百人來償!加諸於我,必加倍還你!小子,你受死吧!」她言語未盡,身形已展。飄搖之間,有若飛天。雙臂招搖,天空陰慘不見星月,光影之間,似有萬千妖鬼號哭。她五指拈緊又放開,猛然伸手向上,一抓一放之間,空中出現一個巨影:「百殺龍牙蠱。」

她的眼瞳已經完全血色,額上出現飛翼一般的黑紋。她本是想潛入華陽山,在那雙極宮內讓他們魂飛魄散。但是,華陽山周圍,居然蒙有魂力之罩,非人間之界之族類接近,便要引出天雷。急怒之下,她便回頭,到這清波湖一帶散播魅血毒,目的是要引華陽金絞盟的出來,要領教一下,他們的萬羅劍陣,究竟進步幾何?

轉眼之間,巨大獸形蓋城而來,黑霧騰騰之間由虛而實。身體四周裹出尖刺,震翅之間口中散毒。天慈身形凝而不動,單手執掌,中指與拇指拈沾如挾露。身體四周發出光罩,金絞嗡鳴陣陣,突然脫背而出。化出兩條龍形於身周纏繞成巨大光圈。將城下映得通明,隱隱有無數血奴在沿牆羅疊,似要攀上一般。他衣袂凝而不動,身體立直如松。與孤檀一靜一動,格外分明:「魅眼血族,以人血為食。幽居暗魅,其毒非蛇蠍可比。控據人魂,殘害世人。若說血債血償,你當死千百次!」他聲音幽幽,氣凝神合。雙龍繞盤,越來越大:「龍行俱光,光劍合一,亂斬飛!」雙龍翻扭之間,身體發耀金光萬道,光在空中化實,既而成金劍無數,巨盤向上,直擊龍牙幻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