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一翻身坐了起來,看著自己的手掌,虎口已經震裂,冥隱氣在一點點幫他痊癒。他面無表情,先將岳輕弦拖了過來,不管死活,右手雙指一震,一股冥隱氣推指而入,猛的向輕弦頸間氣脈一頂。一個小小的黑蝶便有如烙印貼於肌膚之上。他做完這一切,這才直起腰環視四周。月趴在他身邊不遠處,他的後背還在冒黑氣。一會的工夫,瑩藍已經微微開始罩上。洛奇讓他壓在身下,泥草蒙了一臉,此時也是人事不知。
他另一側是那個妖怪,風臨止看他影翅的數量,知道他就算不是鳳宣喑,也是跟他同一族類的。他此時正微動著試圖撐起身,止看了他一會,突然一下站起身,幾步掠過去,一把將他懷裡的迎舞給搶了過來。迎舞此時早昏迷不醒,岳輕弦跟他一搶的工夫,讓她胸口疼得不行,兩下就厥過去了。
「你…….」宣喑瞪著他,還未回言。見他的手已經扣在迎舞的頸上:「這個小妖怪是你老婆?」他話一出口,宣喑微微一怔。心裡卻沒來由的有點沾沾自喜,他半撐起身:「你要怎樣?」
「不怎麼樣,把我們送離這裡。就把她還你。」止一把將她拎直了,垂眼看著他。宣喑啐出一口血痰,這裡是羽光境不錯。羽光雖是妖之宗盟,但採取的是分封自管的制度。從這裡一直向東,要走數百里才是南雷,那裡才是他們直屬之地。這一帶是遠橫沼。東北二十里處有座小城,是休葉的地盤。休葉是水沼一族,是龍族地一種。早就想獨立了,一直忌憚四羽,加上近些年來魔宗氣焰太高。所以不得不暫時與四羽言和。這次魔宗大兵南壓,羽光不得不出兵。休葉一族為了保存實力,居然拒不應召。已經和四羽鬧得很不愉快!
如果他此時在這裡現身,不知道那休葉廣和又作何感想。加上他身上有毒,一直未驅。之前又跟月放的妖鬼糾纏了半天,剛才又被強灼一撞。此時元神發潰,必須要好好找個地方養傷才是。但若想去南雷,要走近路,就必須要通過休葉族的首府。現在灼光已經佈滿華陽,從華陽繞根本不可能的。只好從這裡先行北上。一直出了羽光北境再說。
止看著他的眉尖,忽然說:「你中了千波醉地龍牙蠱。他居然沒操縱你,真是難得。」他說話的時候面無表情,聲音也不見起伏。讓宣喑聽了卻很不舒服,他輕咳了兩聲:「他若能操縱我,才是難得。」
正說著,那邊月已經撐起身來。洛奇已經成個泥瓜蛋子。他伸手替她胡亂搓了兩下,勉強分出眉目。探了探她的脈,突然覺得脈裡隱隱有氣在竄,循暖不絕。止一挾迎舞,回身去拖岳輕弦:「我們找個地方。先能開四魂再說。」
澡間裡蘊滿熱氣,紫菱熏香的氣息瀰漫了整間小木房,這裡四壁皆是木製,地上嵌了一方很大的木池。圍池是一溜圍屏。屏上畫的都是美人出浴圖。洛奇趴在池邊,兩眼濛濛含霧,熱氣熏得她滿臉通紅。迎舞站在她的身後池水裡,拿了塊粗麻巾子在幫她擦背。這裡是羽光最西境的微星城,因為地處羽光腹地偏遠之地,又是沼澤地段。所以看起來還算是寧靜。這城究竟多大。道路如何,迎舞一概不知。因為打從她醒過來的時候。已經身處這間客棧了。說是客棧,倒不如說是花樓更貼切些。樓階間都是綵燈連環,紗影繽紛。客廂也都是大通套間,外面裝飾琳琅,廂室裡,光那一張床便要佔去一半的面積。而且還套著專門地浴室,光是看屏上的畫,美人都是衣衫半褪,搔首弄姿。==
她半晌聽不到洛奇言聲,洛奇打從醒來就一直發呆,讓去哪去哪,乖得像個木頭人。她心知她定是有些心事,也不相問。只顧幫她收拾乾淨!或者是吃了那百花凝露的關係,迎舞一直覺得心氣十足,就算胸口有時泛痛,也不像當初那樣連手都抬不起來。反倒是覺得有氣力沒處使一樣,她自己泡透了,索性過來幫洛奇擦背。
「阿奇,我知道你心裡有事,此時不想說也無妨。但別憋屈壞了才好!」她幽歎了一聲,把水撩上她的後背,輕聲開
「沒有,想我爹娘而已。」洛奇吸了吸鼻子,伸手去揉自己的眼睛:「我是誰,我是花洛奇啊,悶頭一覺,我什麼都忘記了!」她雖然如此說著,咧嘴想笑,卻又是覺得淚衝撞得難受。
「小舞,回家吧,別跟我一樣。最後落個死不相見!」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強壓住內心翻湧的波濤:「你爹還等著你呢。」
迎舞來到她的身邊,和她一起趴在池邊,下巴輕枕著手臂:「我和你不一樣,我回去了,是他地負擔。」
「瞎說,哪有父親嫌女兒是負擔的?」洛奇用手肘拱她,突然咧嘴笑起來:「還好你在啊,不然真是要煩死了!」她伸手一趴,臉貼著池沿:「真不想過這種日子!」
「我身體不好,不知道什麼時候就不中用了。我爹就是因為顧念我,所以才一直不肯脫離華陽。現在戰火四起,秋雲城又首當其衝。此時我不在,我爹必會為二娘著想,帶著她去安全的地方。我此時回去,為了安置我,他會為秋雲城捐軀!」迎舞側過臉看著她:「這陣子我在外面想過了。他之所以一直讓我嫁過去,越早越好。是因為播雲城在華陽腹地,有華陽山相護。算是最安全的地方了!當我想通他這一點,心裡就更難受。」
她微微凝了眼眸:「我爹以前學過一些隱天都的技法,雖然談不上是什麼高手,但自保還是可以地。我希望他能想開些,別再執拗什麼大仁大義,帶著我二娘,像我舅舅一樣。天高雲淡,自有快活時光。至於我,他早知我是醫不好的,與其死在他面前讓他難受。不如這樣罷了!」
「華陽有什麼大仁大義?不照樣把我娘關在下面,十幾年都不能相見。她死了,根本不認得我了!」洛奇喉間哽咽:「我爹也死了,我一直告訴自己,他還活著,還在找我。現在連這個也破滅了,他死了,到他的魂。我在世上沒有親人了!」
迎舞伸手攬過她來:「不是有我嗎?你忘記了,我們結拜了呢。」她輕輕笑著,聲音有如低歌,手臂溫柔而細暖,帶給洛奇有如母親般的撫慰:「其實我們都差不多,我娘生我地時候就難產死了。二娘雖然很好,但畢竟不是親的。加上我身體又不好,打從會吃飯,就開始吃藥。見天瞅個病秧子,雖然不說什麼,但總歸心裡不喜歡!我打從記事起,就學會討好大人。其實不過是討那一點點,想要又不得的母愛!」
她的話觸動洛奇心裡脆弱的弦絲,眼淚嘩嘩的流下來,她索性嗚嗚哭起來:「我就恨自己沒本事,沒辦法替我娘報仇。我咒他們我咒他們!」
「我爹常說,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我們唯記那一二而已!你爹定是不想再牽扯下一代,如今他們總算相見。也不枉相愛一場!洛奇,你該笑著送他們。不要哭著奠他們!」迎舞說著,自己也有些激動起來。她深深吸一口氣,笑起來:「我活一日,總會給你消遣一日,總不至讓你孤單!這樣,我自己也算有些用處,不至於是個廢物。」
「傻話!」洛奇呸了一聲,雙眼通紅地看著她,突然又笑笑:「我倒覺得,以前地你又回來了呢!」
「怎麼?還想讓我為一個不存在的男洛奇黯然情傷一世嗎?你也忒狠了!」迎舞地臉更是通紅,扭過身去撈池子裡的麻巾:「該你幫我擦了!」
「好,我幫你擦,擦得你爽歪歪!」洛奇扭身看著她的細腰,突然歹心又起。嘩的一下撲過去,一下掐住她腰的兩側,迎舞一時不防,尖叫一聲差點沒一頭栽進池子裡去。她一把抓住洛奇的胳膊,又喘又叫著:「洛奇,不要鬧啊!」她哪裡是洛奇的對手,兩下就讓她撓得快喘不上氣。撲騰得水波大動,熱氣更是煙繞不絕。也正是因此,二人終是展了笑顏,暫時將煩惱丟在了一旁!
兩人洗好澡出來,洛奇這才注意到這間屋的異樣。與一般的廳套廂是不一樣的,像是個雙頭拐棍一樣,廳是長條的,然後兩邊廂閣都要拐一下。而且這廂閣裡的床不是一般的大,橫躺五個人還有富餘。床還特別矮,與一般的床不同,倒像是兩塊板子上面直接鋪厚褥毯,到處都是飄紗著錦,一派旖旎。剛才洛奇腦子裡想著事,一時間根本沒注意這些。現在一看有些發怔,瞪著看了半天低語:「這裡是花樓嗎?」
迎舞面上一紅,搖頭說:「我也不太清楚,醒的時候已經在這裡了。」她正說著,忽然聽外頭廳裡有人叫她們:「出來吃飯。」聲音低低,但洛奇聽出來是月。兩人怔了一下,便向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