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廳裡已經擺了飯,各式的菜點堆了一桌子,這裡裝點依舊,地上鋪著灑金花的繡毯,牆上也掛著綴圖羅織掛毯,嵌著數盞九曲環燈,罩著輕紗,透出一股暈淡的柔光。貼牆有一方超長的大榻,此時桌子就擺在榻前。榻對面便是大門,六折合門上都籠著煙紅紗,層疊著布成簾,長穗拖地,門邊立著兩根六角托蓮燈座。
月和止坐在背靠門的方凳上,洛奇隱隱看到另一間廂閣有泛金黑的煙氣繚出來。她雖然看不到那間屋的情況,但猜測佈局該是差不多。她知道輕弦和宣喑也在,不然他們也住不進這裡來,因為只有鳳宣喑有羽光的錢。
月和止此時已經整理妥當,兩人都換了衣服,止此時甚至長髮披散,穿了一身水藍的軟織薄衫,沒繫腰帶,散著襟。他原本就眉眼嫵媚,臉兒削窄,眉毛彎長,雙眼微狹卻線條柔潤。尖俏鼻,微微薄削的唇。加上此時衣衫又散襟而不繫腰,異常飄逸,長髮垂至腰際。側眼一看,倒像是個女子。洛奇也是走近了才看清是他!
月換一件紫黑色的繡圖長衫,這裡衣服與魔宗款式不同,窄袖合貼,上身對襟修身而裁,腰下卻是長擺四分襟。他甚少穿這樣妖艷奪目的色彩,加上他此時面色微慘,在這種燈光之下,更添妖冶之色。
月抬眼看著洛奇,洗浴之後,紅暈仍存。為她憑添顏色。水紅窄袖小褂,配白底綴紅邊的長裙,難得帶出幾分嬌柔。頭髮一看就是迎舞地手藝,還是半乾,但盤出一個很精緻的小花髻。碎髮已經乾了。在耳畔飄搖。她之前失了血,但步伐卻沒有失血的無力感,只是微微有點飄。眼睛有些泛腫,但眼珠黑亮而清透。
其實洛奇這幾天也沒吃東西,但因為連番精神上體力上的壓迫,根本無暇顧及自己是不是餓。此時見了吃的,頓覺真是餓得發昏。一時間也顧不得其他,坐在榻上,伸手就向著盤裡擺地包子抓去。
迎舞雖然也是餓極,但總歸不像洛奇那樣混不吝。她坐在洛奇的身邊,先是盛了一碗湯給她。然後自己也盛了一碗,酥皮老鴨湯,夏天喝倒也不燥。她的長髮只是鬆鬆挽了一個髻,穿了身天青色的裙衫,衣服有些大,在她身上顯得鬆鬆垮垮的。她剛捧著湯淺啜了一口。突然人影一閃,她偏過臉去,正看到宣喑倚著門框正在看她。
他顯然也清洗了一番,換了一件碧色的衣衫,長髮半乾半濕的披著。眼角卻微微噙笑一般的半彎。他面色很差,確切說,是他眉間的黑印更深了。讓迎舞不由自主的想起當初他是如何毫不猶豫地吞藥,面上不由的浮出一點愧意來。
對於他或者是醉。她都沒辦法生出什麼好印象。但這陣子,卻是又對這兩人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談不上喜,也談不上怒。卻又帶出那麼一點點的愧。她不知道自己在愧什麼?成為人質不是她所願的,被別人救也不是她所願的。她微牽了唇角向他:「你要吃嗎?」
「我剛吃過了。」他半倚著雕框:「我只是想看你吃。」
他這話一出,迎舞有些窘,端著碗喝也不是。放也不是。一邊的洛奇一見。忽地一下站起身來,脫鞋上榻。從她後面繞到她另一側,大刺刺的一坐,把迎舞給擋個密實。她回眼翻個白眼,一嘴包子咕噥不清的說:「看什麼看,你看小舞子吃不下!」
迎舞低著頭,突然覺得十分好笑,洛奇特別會氣人。她不用看也知道鳳宣喑此時根本就是一臉菜色。他是鳳羽的宗主,想來從未有人敢這樣直面衝撞他。若是拐著彎的暗諷也罷了,洛奇偏就直接給他來難看。
洛奇說完也不管他什麼表情,回臉就沖迎舞笑:「吃吧吃吧」迎舞看她那副樣子,越看就越好笑。.終是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聲來,伸手去抹她唇角地包子渣月睨眼看著她,感覺那混裡混氣的洛奇又回來了。之前她一直發傻,讓他有些不知所措。但此時見她精力旺盛,覺得心裡那種七上八下又靠不著岸惶亂終是寧靜了下來,他端著茶杯,不知覺間。輕輕吐了一口氣!
止一直在自顧自的吃飯,他可以感覺到洛奇的血氣。比之前更加地循暖而帶熱力,根本不需要貼近已經可以感覺到。比以前更加優秀!他微微抬眼,正看到她在做怪樣,確切說,其實不是洛奇在做怪樣。只不過她塞了一嘴包子還在笑,所以整張臉都有點扭曲。
但在止的眼裡,她就是一個表情比任何人都多的人。她可以把表情無限誇張到匪夷所思的地步,真是奇怪至極!
「我們不是今天要擠在一間屋裡吧?」洛奇吃飽喝足,拍了拍肚皮。
這個動作打死迎舞也做不出來,她看一眼洛奇,又有些想笑。如果說有人可以讓她總是帶著笑意,那這人定然是洛奇了。有時她也很想像洛奇一樣,不拘小節,大步走路,大聲說話。給人一種很昂揚的感覺!
「我的錢只夠租這一間。」鳳宣喑早看她不順眼了,不男不女,坐沒坐像,站沒站像,吃沒吃像。但偏偏迎舞就是看著她笑,看別人就是一臉木然。他原本知道這廝是個女人本來挺高興地,但現在又有點擔心了,而且更擔心了。迎舞不會喜歡這只假鳳虛凰吧?要是這樣,他敗地可太沒道理了!
「你不是這裡的老大嗎?一聲令下,還要什麼錢?」洛奇靠在墊子上,她把迎舞給擋上了他還不識趣,藉著身高在這偷看人家。和那些調戲良家婦女地小癟三沒什麼不一樣!
宣喑白了她一眼,往榻的另一端遠遠的一坐:「沒錢就是沒錢!」宣喑也不想在迎舞面前沒風度,但這女人太氣人,倒不是她的話,是她的神情,沒來由的就讓他竄火。要不是這兩個妖鬼,要不是他中了妖鬼的蠱毒,剛才被灼光一彈,元神受潰,現在根本無法摧力凌空。他能乖乖在這裡受氣?這會根本不是他被逼著要帶這兩人出界,而是他需要借助他們的力量離開這一帶。不然,怎麼可能跟他們一道。
現在跑到休葉的地盤上,他身邊也沒帶親衛。若是讓休葉的人發現,搞不好要拿他來跟四羽要挾。此時是非常時期,起內哄根本不是什麼好事。休葉廣和一向自視甚高,根本不願意屈於人下。又仗著遠橫沼一帶是他縱法地利之處,兩年來根本不納奉四羽,分明已經自封為王。大哥早想收拾他們,此時他在這裡,當然要格外小心。這是是微星城,離雷雲還有數百里的距離。如果縱法凌空,百里根本不在話下。但要是憑借雙腿而行,就實在是個大麻煩。從這裡再往南便是倚雲河,過了是華陽腹地。向東便是遠橫沼,入沼之後,全是沼上建橋相連,沼澤一帶陷人無數,羽光境內的人類很少願意踏足那裡。沼內以三角形布有三座大城,都由沼橋連成官道,這三座城是遠橫沼最重要的城池。也是休葉一族高手雲集之地。沼澤邊沿羅列一些小城和鄉鎮,有人類居住,也是為這三座大城的供給。如果深入沼澤而行,的確可以縮短路程,但難保會與休葉碰上。要是從沼外繞,路程就要加倍,同樣也有可能碰上休葉的族兵。但遇上高手的可能就大大減少。所以他們只能在這裡先落腳,然後一路向北。但這樣錢就是一個問題了!與其算計著一點點消耗,不如在這裡多住幾日,想辦法逼出毒來。到時再伺機帶走迎舞。他速度一起,這兩人根本不在話下。況且此時他們可以和平共處,也是彼此利用。
這兩人明顯冥寒之氣受到灼傷,氣潰的幾乎連他都感覺不到有罩氣相護。這種情況下,他們也做不出什麼過激的行為。況且他們還帶著岳輕弦!一想到岳輕弦,宣喑心中就更是鬱悶。想來當初魔宗派月來雷雲,講明了是殺了岳輕弦,以他的人頭來換妖路。現在他們顯然是要活捉,根本當初就有心瞞騙。魔宗其意,想來是有更大的圖謀,根本不是只想分奪天下!
微星城雖然不大,但是個人與妖怪雜居之地。加上這裡離華陽比較近,雖然羽光已經與華陽相分,但並不是不無往來。況且休葉與羽光又有異心。所以這裡顯然過往來客很多,城池看管也很鬆散。而且一進這裡宣喑就知道,這座城顯然是一個銷金之地。城雖然小,但是酒樓花樓林立,而且生意相當繁盛。不知休葉是如何管理轄地,但這裡的確風聲水起,想來是賺了不少外來客的錢。
他隨身所帶的錢並不算多,也就夠在這裡住個兩三天。這裡妖氣很盛,往來的客人有很大部份是妖怪。也正好讓他們隱氣藏身!
洛奇看他一臉陰沉,又似心事重重。此時她也沒心情跟他逗悶子,她知道輕弦在廂閣裡。她清醒的時候見他還昏著,當時她情緒很是紊亂,一時間也顧不上別的。但是現在,不由的有些牽掛。她剛想問問情況,忽然止一下站起身來,看著迎舞說:「你,出去引兩個男人進來!」
迎舞一下怔了,不僅是迎舞,洛奇的嘴巴不由的張開。看著風臨止:「你沒事吧?」宣喑已經直起腰來,臉色更加陰沉的盯著止。
止看著迎舞一臉發怔的樣子:「你不是狐狸嗎?不會連這點子本事都沒有吧?」
這話一出,洛奇當時暴跳,指著他:「小舞是狐狸?你是熊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