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星城是一個細窄的小城,東西短,南北長。城裡只有兩個出口,東門和西門,胭脂閣正把著東門內不遠處,從此可以看到西門崗哨。這樓為一個圓筒型三層建築,外繞觀景長廊,內裡房間皆是層層圈部。樓下有大空場地,設花台和馬房。而此時,整個微星城上空泛起一層白霧,像是為夜空籠上一層晶白的單布一般,微微的發亮。樓下花檯燈火琉璃間,映得人都是泛著微白的光。空場外的大道上,立了兩排著甲執斧的兵勇。
在道正中攔設了一個大座,一看花式就是剛從這樓裡搬出來的,寬大的錦榻,扶手皆繞著浮雕花瓣。座上是一個女子,一身白色銀鎧,看起來極薄,銀光閃閃,似蛇一般佈滿細鱗。鎧衣包裹著她的身體,外面披了一件銀灰色的大氅,玲瓏的曲線在氅下半掩半露。一頭銀色長髮高束,臉型微尖,眉毛纖長,大眼,微飛的眼角,鼻直而唇薄。五官清晰分明,神情卻無嫵媚之色。眼眸黑中泛碧,帶出三分慵懶,卻有七分肅殺。
她半收著下巴,微睨著眼看自出口排列而出的幾個人。這幾個每近一分,她的眼便凝冷了一分。鳳宣喑!一眼便可以看到是他,從他身體發散出來的微微金燦的光,休葉密羅網之下如此分明!妖怪煉化聚力到一定程度,骨骼會發生異變與人無二。但身體的氣息,脈動皆與人類不同。這也就是所謂的妖氣!不同的族類,皆有差別。除非是特別擅長隱氣的妖怪,或者是與人族非常接近的妖怪。他步履微微踉蹌,氣息浮蕩不穩,還未走近。一股酒氣已經撲鼻而來。他懷裡擁了一個女子,很是纖瘦。長髮垂腰,臉半貼著他,一時間竟然看不分明。在他身後跟了兩個人。架了一個更是醉得一塌糊塗地男子,其中一個背上還背了一小丫頭。一雙大眼嘰裡骨魯的亂轉,一臉紅撲撲,也像是喝了不少,一副別樣地興奮神態!
「鳳宗主?何來會到微星一遊?」迷迦慢慢站起身來,向前踱了兩步迎了過去:「不知鳳宗主大駕光臨,未能列隊出迎,實在惶恐!」言語雖然算是恭敬。但神情卻是微凜。不僅是她,她身後的人也絲毫沒有躬拜的意圖。依舊直直駐立。不僅如此,甚至隊勢微微有變,似是更加嚴密一般。
「聽說微星城納盡人間絕色,我總該帶著岳兄來見識一下!怎麼,休葉何時明令,四羽不得而入麼?」宣喑微微彎了眼。伸手去勾那醉倒地男子:「輕弦,出來吹了半天風,還難受得緊麼?」他擋在月的身前,止長髮覆去半張臉,此時垂頭不語。一手架著輕弦的胳膊,借他的灼力掩住自己的冥寒。
「輕弦?」迷迦神情微變。眼便向那已經不省人事的男子看去。宣喑勾著他的頸,讓他抬起頭來。讓迷迦登時變了臉色!真的是他,灼力微突,地確是華陽真經沒錯,就算容貌可以偽半,但氣息無法改變。四羽何時,與華陽又握手言和?難道說,因魔宗於前,不得不又結盟好?她又往前踱了兩步,面色也略略緩和,唇角微牽。但一接近,突然又覺輕弦氣若游絲。雖然渾身酒氣,但也不該如此氣軟!
她再看向鳳宣喑,步伐踉蹌,氣浮而蕩。雖然面色微紅,但眼神依舊清澈,聲音雖然微微含混,但於她看來,倒像八分是裝的。裝?他為何如此拙劣地裝?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正想著,宣喑已經向前撲閃了幾步。邊上的女子顯然撐不住他的去勢,要跟他一併跌倒。他半推半跌一般,整個人便要撲將過來。迷迦微微一個錯身,手指尖已經半凝氣息。鳳宣喑在這裡,不管如何,先留住他再說。==就算他們與華陽已經摒棄前嫌,邀他同回沼渡城,也是盡休葉之誼。畢竟面上,休葉依舊是四羽的屬下!想不到要找千波醉,反倒尋到一個鳳宣喑,也算是有收穫。岳輕弦身邊那兩個人,一看就不是鳳羽的族人,也絕不是華陽的人。氣息詭異,忽暖忽熱,一時難分。兩人皆是垂頭半彎腰身,不願意示人於人前。身後那個女孩子倒是普通,從她身上感覺不到妖氣,想來只是普通人!這幾人地組合讓她心生疑惑,但是決定倒是瞬間而成。不管是什麼來路,先留了人再說!
她指尖微微勾起,身體微偏之前鳳宣喑已經送了過來。一撲之下她剛要反手鎖喉,突然間他身體一個斜蕩,裹著懷中的女子就衝撞過來。分明就是把自己的咽喉往迷迦手中相送,這下迷迦微微一怔,不知他又耍何計謀。錯手之間竟然不敢抓實,鳳羽火勢入魂,其灼水妖都要相懼三分。
她怕他暗算,一時間居然後錯一步,想錯開他的來勢反手切他後頸。但這一步,已經讓他蕩到身後,他根本沒有動手,他瞭解休葉一族,他們的弱點根本不在後背。而他要的,也並不是藉機拿住迷迦,此時,他沒有機會,也沒有力量!他只是要這一步地距離!他身體一閃,聲音已經隨之而輕飄入了迷迦地耳:「那兩個人是妖鬼!」這聲音恰到好處,不輕不重,迷迦可以聽到。月和止一樣也能聽到!
迷迦微怔一下,眼神一睨,身邊兩人一左一右切出而向著他們:「氣息冷熱相雜,究竟何人?」這兩人皆身形修長,銀白長髮高束,眼珠黑中帶碧。一動之間,手中已經聚氣相凝。
迷迦剛欲回身抓住鳳宣喑,突然之間氣流激盪,光影明滅之間已經一大團蝴蝶急飛而至,看似有如繁花亂舞,實則層層疊疊,以三環合罩向他們兜來。她一時間不及轉身,翻身一扭,手中已經擰起三股氣息,長髮蕩舞之間猛然一甩:「妖鬼,休在我休葉之地作怪!」她一動,身後隊列有如通靈一般,呈三角狀旋飛而起。一陣花白光影,亂氣而旋,罩城光罩瞬間發亮。似有星點般在明明滅滅!
宣喑急退數仗,剛才旋氣一擊。他的身體一時亂晃不休,面上因酒而染出地暈紅此時已經褪了乾淨。但唇邊的笑意卻更加的深濃!他此時低下頭,正對上迎舞一對眸子。清亮的凝靜之中,帶出一層慍怒!
「這是唯一的機會。」他看出她的怒意,手臂更緊的兜住她。拿岳輕弦混是不可能的,以迷迦的個性,就算暫時不敢動他們,也會借由帶他們一道回休葉的腹地。迷迦這個人他很瞭解,生性多疑,越是混亂的組合,越是讓她多心。那麼,只要止和月願意配合著出來,幫他製造這種混亂。由他裝著與迷迦交涉,他就有機會!
讓月和止出來並不難,但開口的不能是他。在他們眼裡,他的利用價值已經沒有了。而且他沒有得到過他們的信任,如果他再多言,只會引發他們不良的反應。這兩個人根本不怕死,因為不怕死,所以不屑偽裝出逃。但是,如果說的是迎舞,效果就會不一樣。差別在於,迎舞與洛奇之間的關係。
迎舞的出發點,是如何盡量減少傷亡的保護洛奇。這點肯定與寂隱月不謀而合。而她與洛奇之間的信任,自然可以降低他們對她的牴觸。由她說,二人同意的可能就會增強!而事實證明,的確如此。
休葉布如此強氣,已經說明立場。內戰先可暫放,但妖鬼絕不能容!就算他們再怎麼想要擒拿鳳羽宗主,在妖鬼面前,自然要先放一放。
先晃到迷迦身邊,拼著送到她指尖氣束之下。以她的多疑,必不會直接鎖他。再說出止和月的身份,那兩個人只是魔宗養出來的殺人工具。不擅謀,也不屑謀。但是,戰鬥的經驗卻不輸任何強妖,他一出口,為了爭取最大先機,止和月必然要出手。他們只要一出手,身份不需要再查驗。迷迦身邊的兩個人,空中佈陣十六人都是一等高手,加上迷迦,密羅織網下,他根本沒有機會跑。但是,止和月一旦動手,滿樓之中妖怪不在百人之下,混亂之間,機會自然而來!
「洛奇是我的朋友!」迎舞聲音輕輕,她早就懷疑。他明明想的到,卻要她來說。她真笨,她只想到第一步,想他是怕自己說出來那兩個人不肯。卻沒有想到,他往後算了十步!
密羅織網已經開始回竄,一股強氣逼壓而來,大樓搖搖欲墜,不夠穩固的建築已經開始傾塌。無數妖氣混亂紛雜,尖叫聲撕心裂肺。迷迦帶的人都是訓練有速,四角的布氣之人根本沒有顯形,但中央氣壓之下已經隱隱有數人下墜而掠。隊列已經開散成四邊,試圖將人逼回空場。他身後還有數人,顯然是在盯著他。迷迦以及身邊兩人已經與月和止纏成一團!氣壓逼迫之間,藍白映現。宣喑知道,再過一陣,他身後的人也要站不住!東西窄的城,西門就在身後不遠。只要陣氣潰散,他就有機會跑。此時他氣息很弱,也正是因此,比較好掩藏。
「我只能保一個。」他勒住她,亂氣已經交織成混亂的煙霧,蝶影紛紛之間,與白光糾纏。陰險也好,狡詐也罷。他不能成為別人手中的把柄,也不想妖鬼離開羽光,更不願意,讓岳輕弦再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