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9 章
醉舞雲天(8)

迎舞強撐身體,收斂心神。我*看她只在腦中轉了一轉,將無關的雜念暫時都摒到一邊,便開始有條不紊的安排一切。

醉立在她的身側,一直半低的眼眸,似在打盹一般。耳中卻聽著她的輕聲慢語,她語速不快,就算剛才和父親爭吵,也始終保持著平靜的音調和清晰的條理。她很快的讓鈴子找來幾個心腹的家奴,先將父親和二娘抬到床上安置,這邊已經開始籌策。

父親是城主,斷不能說走便走。華陽不能太早知道,否則父親脫不得身。亦不能太晚知道,否則城中會有大亂。人要用的對,時機要拿捏的好,路線要找得妥當。重要的是,要讓父親絕對沒有回頭的機會。短短的時間裡,她要安排的何止是這偌大一個家,亦有秋雲城。

醉越聽越是驚歎,如此倉促,她卻可以於亂中清晰的辨出頭緒。這個突如襲來的意外,在她平靜之後,便成了轉機。她父親不識家中之寶,只知將她捧在掌中愛護。卻是不知,她絕對可以勝任其父第一謀士!他微微睨眼,此時她正跟管家吩咐,如何安置家眷,如何分遣奴僕,如何告知軍中,如何製造煙霧,如何懸印卸職…….

他心下不由喟歎,若是由她來任魔巖城代掌,必會大有不同。突然覺得自己想遠了,看她忙得一刻不得閒,頓覺心底某物辟裡啪拉碎了一地。她雖然離家多日,但一看便在府中口碑極佳,信任度良好。非常得人心。幾句吩咐,縱有疑惑,亦是照辦不怠。那個鈴子更是第一等的心腹,鞍前馬後,妥貼細緻。聚攬民心,她比起其父,更勝一籌。

這般折騰下來,已經是傍晚。她只是草草飲了幾口參茶,臉上越發腫得透亮。她此時也顧不上管,依舊伏桌奮筆疾書。他瞅著那桌上厚厚一疊。湊過去看。各式字跡的書信好幾封,有些蒼勁,有些繚草,有些絹工…….

「你這是在做什麼?」醉詫異,低聲問著。

「模仿不同人地筆體留書,這樣到各各副將手裡的內容都會不一樣。待得他們找鑒筆跡的來對,我爹早走得遠了。」迎舞頭也不抬的說,她自小便練書法,下筆或輕或重,勾捺或散或凝。於她就不是難事。耍不動刀槍,也只能耍耍筆桿子了。她忽然想到什麼,開口說:「我爹多時會醒?」

「你想他何時醒?」醉問,「你索性放火燒宅。我*看不是簡單得多?」

「七天以後!」迎舞微凝了眸,忖著,「我若放火燒宅子,偽造我爹已死的假像倒也不難。」

「為何不這麼做,簡單又省事!」醉哼著。下一句忍著沒說,何苦整得自己累得半死。

「我爹是三聖門的弟子,於風火雷之力並不陌生,雖然談不上多高明,但突起大火,有些拙劣了。」迎舞接著寫,「現在我回來的事還未傳開來,突起大火,我爹要逃的意圖就太明顯了。我要為他撐幾天門面。待他遠去,再遁不遲!」

「怕是他不領你的好意。」醉應著。

「錯了,他知道我的好意。我亦知道他地好意!」迎舞嗟歎,「他想一死以表忠心,換取我兩年的平靜時光。在他心裡,就算我活到十八歲病死了。那是天命難違。但若是死在敵人手裡。屍骨難存,才會讓他痛楚!我正是知道他的好意。才會如此。他也正是瞭解我的好意,才會打我!」她放下筆,撫上自己火燙的面,打在兒身,痛在父心。他無法接受攜家外逃的原因,就是不想讓自己病弱的女兒,最後也要跟著自己顛沛流離!

「他與華陽攀親,再為華陽身死。華陽欠他這麼多,必要好生待你!他究竟想與誰攀親?」醉突然問著。怪道力弱如此,依舊要強執,原來不是沒有自知知明。只是明淵所圖,並非虛名,而是女兒所剩無幾的性命!

迎舞哽了一句,不語,醉微微瞇了眼:「你不說我也知道,放眼華陽,能保你的,唯有姓岳的!他一家子都是華陽地,聽說老子也是華陽的高階!」

「這次他只要遠去,我把諸事做絕,他必不能回頭。他心裡的疙瘩是,我此時殘喘依舊要為他奔波,如果他知道我病已經得愈,他必會懷疑我是為妖力所治。天下無免費的餐飯,治好我,必有所圖。但至少,不至相見無期,去了他心中積鬱,他也沒必要再向華陽賣好。」迎舞說著,忽然轉頭瞪他,「我爹再怎麼打我,也是我爹!我願意挨得!你出手打他,還打我二娘,你太過份了!」

他瞠目,咬著牙想戳她地頭,終是沒下去手:「這會子想起來捎帶我了。我不弄暈他,你還沒這好台階下呢!」

「你這台階是給我的麼?你剛才撞門進來,分明就是起了殺心。虧得我還好心讓你送人,得了溫良怎麼越發暴虐起來?這樣下去,還想給血族正名麼?」此時這廳裡無人,所以迎舞才開

他不語,他知道她讓他送人的意圖。滿家言謝,言猶在耳,送人玫瑰,手有餘香。至少於彩雲一家,他非殺人嗜血的惡魔,不管他當時手法如何殘忍,所殺的皆是借亂生事地惡徒。暴戮因恩惠而被涮洗,於他們心中,他是救命的恩人!她瞭解他心中所想,不管他是不是一時起性沒有殺掉彩雲,這個好結果,她奉送給他。她說的不錯,帶他回來,讓他可以置身事外,多一個選擇的機會。

他靜了半晌,突然說:「若是於你眼中,血族並非不可存在。為何你不願意?」這還是歧視的一種!

「在我眼中,世上沒什麼東西是不可存在。世上也沒什麼東西,就要高人一等!只不過我知道自己所需。力量並非是我所需要的。長生於我而言也並不是什麼渴求地事!只能說,血族對我的誘惑還不夠!」迎舞正視他,「並非是看不起。」

醉看著她,忽然伸手把她拉起來:「你去睡吧。」說著,他拿過她手中的筆。她微怔,剛待開口,他又接著說:「你一個人模仿得再像,也要出馬腳。我知道你想做什麼,我替你繼續了便是!」她看著他,烏髮帶出水洩流光。眼眸有如星光粹燦。純淨一如不經世事地少年,澈明像暗夜裡的水晶。他或者沒有月那美輪美煥的容顏,卻淨澈有如清泉,淹沒了泉底的黑暗的溝壑。他埋得深,刻意讓人看不見。但看見了,卻讓人不能再忽略。

她拉了張椅子坐在他邊上,趴在圓桌的一側透過肘縫看他地側臉:「我在這瞇一會好了。」

他不理她,只顧看她信上地內容,每一種字體每一個理由,看得他眉梢微抬:「你這個小騙子!」他的聲音像是從喉嚨裡發出來地。迎舞笑了一下,閉上眼睛:「你接著騙吧,反正越雲山霧繞的越好。」說著,便不言語了。太累了,所以周公很快就來找她下棋。醉丟下書信,到榻邊揀了塊毯子給她蓋上,正想著要不要弄點藥來給她敷臉。

這時,鈴子正好辦完事來報。一進廳。見這情景微愣了一下。她快步走到醉邊上,壓低了嗓說:「我不管你打哪來的,這回我得留她身邊!」

「她若應了,我沒意見。只不過,她八成不應。」醉坐回去,鈴子是她頭一個得意的,以她的性子,最得意的必然要用到最重要的地方。而她最重要的,便是其父!醉靜了一會。突然問:「你跟誰學地本事?」

鈴子哧著:「我憑什麼告訴你?你壓根不是籐妖,西筒子那裡,你殺人的手法好生殘忍!」

「那已經算死的好看了。」醉哼著,「比活的時候狀態更好!」

鈴子咬了咬牙,沒敢大聲說話:「我知道小姐帶你回來,自然是信你。不過你若是想坑她。我照樣有法子收拾你!」

「哼。你倒是明白,沒說是我逼她來地。不過。沒學會她的本事!」醉輕抿了下唇,「隨便威脅人,很容易讓人先下手為強。」他微微睨眼,「不管你師從何門,有沒有外應。你這話說的就沒底氣。收拾我?你配麼?」

醉說著便撿起筆,繼續未成的書信:「你若想憑武力收拾我,結果已經不言而喻。若想憑計謀收拾我,你已經失了先機。滿眼流露戒備,便是陌生人見了你,也得加小心!」

鈴子咬了咬唇,剛要開口,迎舞忽然動了一下,嚇得她不敢再說。瞪了醉一眼,輕聲說:「她若醒了,你告訴她,我都準備好了。何時起,吩咐一聲便是。」

醉忽然覺得有些想笑,抬眼看她:「你不是怕我坑她嗎?還讓我傳話?」

鈴子輕輕一揚拳頭:「我知道她不想做的事,誰也逼不得。逼急了,她自有法子應對。你就是飛天遁地,在她眼裡也是一樣!」說著,掉頭便走。

醉伸手撥了撥迎舞地發,也是,這話倒是真的!離城已經陷地百尺,這裡還原成巨大沼灘。落地便下陷,草籐皆延生詭異,密覆爛泥。著眼看去,是一片陰綠,踏地便有如纏蛇而繞。風臨止剛出一城,便讓急急趕來的迷迦諸人劫個正著,已經苦持了數日。而距正東的沼渡城亦開始下陷,而在這裡,孤檀憂剎母則被休葉廣和,以及後至自東而來的羽光諸人團團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