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奇和輕弦坐在雜物房的門口,這間屋是一座建於樹間的懸閣,外延出一塊小平台,下懸籐梯。邊上就是兩樹之間所出的流瀑,斜傾入那汪小池。這間屋已經沒了門,所以兩人正好可以倚著門框坐著,瞅著下頭的院子。
此時月在池裡摧放冥隱氣,池水跳著小波浪,卻是一圈一圈的圍著他轉。像是安靜無聲的旋舞,曼妙出動人的光圈。
隨著他不斷的催放,洛奇覺得那池水已經瑩瑩透出藍紫色的光。院裡點了燈,其實大部份都是明珠和妖骨,能懸的就懸,能貼的就貼,再不濟便擺在高些的石上木間。星星點點格外的漂亮,加上那池波蕩漾,更是色彩繽紛。他此時半身在水,掌間肘間,輕浮慢搖,有時又急迅快猛。讓洛奇霎時把那靜若處子,動若脫兔領悟個通透!
雨萱站在池邊,那頭碧綠的長髮微展如疊扇。她雙手已經化籐,盤繞著浸在池水裡。身體後仰彎出一個極為美妙的姿勢,因冥隱氣的不斷催發,讓她的發與衣袂飛如綠色蕊絲。
這兩天皆是如故,月每日都要入池中摧引冥隱氣。雨萱無法操縱這種極為陰冥的寒氣,所以必須由月替她導引。借水而化出冰質,然後再急催成為水滴。這種最終不凝的水滴,卻帶出比冰更徹骨的寒。然後月摧脈而引,雨萱匯脈而收。用這種不停的轉換,逼迫蝕魂魅黑毒,讓它的蔓延速度幾近停止。
雨萱半仰著頭,這種寒徹逼骨慟魂,但比起蝕魂腐毒發作時引出的飢餓與瘋狂,這種痛楚顯然她更願意承受。她的面上微微扭曲出一種又疼痛又有些微微暢悅的表情。額間的黑印發淡,讓她的眼碧意更濃。
因月這般連日摧氣,後院地溫度急轉而下。讓洛奇有種季節突變之感!她疊穿了兩件袍子,雙手此時攏在袖裡。頭髮簡單的束起,自從見了雨萱披散長髮的樣子,她再是不願意這般披著半長不長的頭髮晃蕩了。
洛奇看著下面,忽然轉臉向輕弦:「表哥是不是現在也覺得。妖鬼不是那麼不容於世了?」殺了她,她或者可以少受些罪。畢竟這種靈魂被慢蝕的苦楚。不是什麼人可以忍受地了的。她練明澈木法,所以比那些一下就變成血奴地人更痛苦。因為她要品嚐這種過程,這種在瘋與醒之間掙扎折磨的過程。
關於雨萱的事,輕弦大略給洛奇講了一下。因為這兩天月要摧氣幫雨萱,所以他們可以趁機這樣聊天。洛奇知道月肯定不會轉性。他那個死德性,沒有好處才不肯幫人。她知道輕弦必是許了月什麼好處了,但這兩個人就是死不肯說。但不管是什麼,洛奇總是覺得。現在的輕弦。與當日在大新時的金光男是有大不同!至少,心內有很大地變化。雖然當時她沒看清他的樣子,但她現在還記得他當時與月的對話,他說,殺了那些妖鬼,是救他們!他絲毫不認為這種殺戮有任何的不妥之處,自大自狂地德性還讓洛奇狠狠地在心裡腹誹了一把。
後來在洛吉城外再遇到的時候。他知道了她是魔宗的血河但還是放了她一條生路。或者是因為她救他在先。他不想恩將仇報。但無論怎麼樣,他總算是沒被那種什麼被魔宗吸過血的都該死的調調控制了大腦!現在更不一樣了。會為了一個已經要變成血奴的妖怪去求月的幫助。這個妖怪就算可以壓服魅黑,也改變了體質,日後也會成為他們口中地妖鬼。但即使如此,他依舊沒有手起刀落,甚至去和月做交易。
其實就算他們不肯說,洛奇也能猜出八分。也正是因此,她才會覺得輕弦真是大不同了。之前他就算是想去魔宗,也並不代表他要加入那裡。更不代表他就認同妖鬼,反之因為孤檀在城中放毒,風臨止隨便殺人。更讓他心裡增了厭惡!在這樣地厭惡之下,他還能這樣救助雨萱,實在是難得至極!
輕弦半靠著門框,看著她滿眼放光,毫不掩飾當中的笑意滿滿。.讓他也不由地低笑出聲:「其實我現在覺得,妖鬼與人或者妖怪都沒什麼不同。即便是人,不也有那種奸惡敗壞之徒?如今亂戰四起,最初也不就是因為人彼此爭鬥而引發的嗎?」
洛奇連連點頭,十分的贊同他的話。人有善惡,妖也一樣,同樣的妖鬼也是如此。輕弦看著她:「當初月去清剿鬼殺,讓我很驚訝!」
洛奇一聽這個,忍不住打個了哆嗦,覺得渾身都癢了起來。月的出發點是和漠做交易,不過漠這傢伙也算佔了便宜,到最後都沒幫她找老爹。但洛奇知道,以月的個性,才不會隨便讓人佔便宜。搞不好他回去就要馬上找漠去討回來,讓漠再還他點好處什麼的。
不過雖然出發點是交易,但魔宗一直都沒有收納鬼殺這種嗜血成性,無腦無心的怪物為自己一黨。說明魔宗對這種生物也不甚中意,不然也不會任由月私下去處理他們。世上本沒什麼東西是不應存在的,只不過如果怨恨太重,就會招至殺身之禍。
「一說這個就讓人來氣了!」洛奇翻了眼皮,「你當初把小舞帶走也不說一聲的呀?帶走就帶走,你也沒本事罩她,結果讓她又落到魔宗的手裡。我那會子不在,結果讓千波醉那個死妖怪得了去,現在也不知道怎麼樣了!她現在不想活了,故意招惹那個千年老妖,真不知道現……」
「你說的對,當初我若不把她帶走,至少你還能幫她一把!」輕弦神色微黯,他把她帶走,卻沒本事罩她。結果讓花妖趁機得了手,居然是把她送回到了魔宗!
洛奇一見他的表情,又有些後悔自己的言詞。小舞是他的未婚妻呀,最難受的是他才對。她何必還要戳他的瘡疤,洛奇有些訕訕的,伸手扒扒頭髮。又笑了一下說:「算了,小舞精明的很。她……」洛奇說著說著眼圈有些泛潮,那傢伙是精明,但現在她把精明用到找死上去了。這種勸慰地話連洛奇自己都不信了,還憑什麼去安慰別人。
「千波醉不會讓她死的。我能看的出來。」輕弦微歎了一口氣,隨手從地板上抄起一個茶鍾來。輕抿了一口。
「看出來什麼?」洛奇一頭霧水。
輕弦回眼看她,忽然揚著眉毛笑起來:「看出你是傻蛋!你怎麼不出去蹦去了,窩在這幹什麼?」他與別人聊天甚少這般,唯獨對著洛奇,覺得什麼話也不是很難出口。
洛奇的臉一下子紫脹了起來。窘歪著嘰嘰半天也沒想出一句頂他的話。憋了半晌,她突然換了話題:「再見小舞,你和她成親吧?」
「在她心裡,我並非良配。」輕弦笑笑。她這麼快就把話又兜回他身上來了。
「但你以前也沒有拒絕呀?她這麼好。娶回家不是很好嗎?」洛奇睜大眼看著他。
「嗯,以前也覺得沒什麼不妥,反正到歲數成親也是應當。」輕弦略忖了一下,倒是沒迴避這個問題,「不過現在,突然覺得,好像差一點什麼東西。」
「差什麼?」洛奇巴巴地瞅著他。
「感覺。」輕弦的眼神微微飄遠。「不過是一種感覺而已。哪裡都合適。唯獨沒感覺。或者寂隱月對此最有體會吧!」一個無感地人,觸到對的。就有感覺。而一個時時有感的人,往往會忽略這一點。於是父母之命,便成應當。現在想想,真是少了一種東西,那便是感覺。
洛奇有些失望,在她心裡過了一遍,真是覺得他們兩人是最合適不過了。現在一個死不願意嫁,一個本來願意娶的現在又說沒感覺。生生的不急皇帝急太監!
「她自有她地風采,是我不會欣賞而已。」輕弦看著遠處濃蔭,「或者說,就是沒緣份吧!當朋友便覺得不錯,做夫妻卻少了感覺!她當時跑了是對的,不然,真是誤了她一生!」
「感覺?」洛奇將下巴抵著膝,喃喃自語著。不由自主轉臉去看池中的月,輕弦說得雲山霧繞,但她卻有些體會一般。
「非要在一起的感覺,換了別人就不行地感覺。她沒有,我也沒有!」輕弦補充了一句,回眼看著她地恍恍的神情。
「哦。」洛奇無意識般的輕哼了一聲,非要在一起,換了別人就不行。和月當時說的話好像呀!
「你現在覺得幸福嗎?」輕弦低聲說著,「你現在可是新婚小媳婦呢!」
「哦。」洛奇又哼了一聲,忽然直起腰來歎息,「要是不壓床板就更幸福啦!」
這麼莊重的話題讓她最後一句一下給帶歪了,輕弦瞪大眼看著她,突然笑了起來。真沒見過這樣的女人,實在是讓他想爆笑出聲!地底生活若沒有她在,真不知道要少了多少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