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雲城在三吉鎮東北十五里,三吉鎮逃跑的鎮民,此時皆聚於孤雲城。醉到的時候,遠遠見那裡燈火通明,城池上兵甲不斷遊走。想是三吉鎮的事孤雲城城主已經經由那些鎮民得知了。孤雲城的城主是華陽弟子,他一方面要保證這一帶的安全,有妖為患當然要替百姓出面清剿。但當下是非常時期,因戰亂引至華陽境內一些蟄伏的妖怪也開始活動頻密。
此事他需要先行查探再作計較,孤雲城與三吉鎮離的十分近,一時不防,妖物逃竄至此便會生出更大的亂子。所以,他一方面收留了三吉而來的鎮民,安置他們之後。另一方面,則加強了孤雲城的戒備。同時派出屬下前往三吉鎮一帶探看。
醉倒不擔心三吉鎮那裡,鳳宣喑是以相助華陽為名來的,他先去了華陽山,在那裡得到華陽的允可,才會在華陽四下活動。若是碰上孤雲城的人,他也有法子應付,雖然他沒權利驅逐三吉鎮的人,但冥界欲來在先,也是一個不得以保護人口的辦法。華陽即便知曉,也不會太過責難他。況且他的身份在那擺著,華陽犯不上為了小小三吉鎮,在沒有人員傷亡的情況下,與鳳宣喑作對。
但現在,孤雲城戒備森嚴,醉已經感覺到內有隱灼之氣,想是當中必有不下二三十的華陽弟子。一般兵馬他是不放在眼裡,這裡的華陽弟子想來也不是什麼特別的高手,否則以天灼之力俱感冥寒,暗夜之下,醉也掩不得形。但醉知道,若是進了城,在這種草木皆兵的情況,難保會被人發覺。他不過是來覓食,並不想惹事。
他在城外兜了一圈,這境況。當然沒人敢夜半出城。若是平時,他拿牲畜來湊合一下也不是不可以,但現在他血滯加重,必得人血才能沸頂。看來真是要等到早上了!
城外官道兩旁,種了不少小葉桉,形成兩片人工林。想是成林已經數年。樹身高直,葉冠略稀,**清淡芬芳的氣息。這一帶桉樹不少,之前三吉鎮的林中也有許多,不過那裡並非人工而種,不如這裡的齊整。醉歪倚著,借這些樹擋住不時兜轉的燈火之光。飢餓的感覺於他而言,已經不算陌生。他的忍耐力要比一般嗜血地妖怪更加強悍,他能存生至此。光憑力量不夠的,要比別人更加能忍耐,才能幫助他渡過最絕望和最艱難的時光。
他的眼瞳已經微微起了紅星。覺感已經無限放大。所以,當身後極細小的悉索聲響起的時候,他幾乎在那聲音剛一響起,便有如鬼魅一般追逐。
極小地聲音,像風掠過葉片,或者是夜裡凝霜而成露滴。但在他聽來,卻是如此清晰。可以把聲音與氣息都壓制得如此完美,像是大自然裡任何點滴的動靜,完全不會引致生物的懷疑。能做到這一點的,這世上並不多。就算鬼魂,它們也會因出現而影響周圍氣流的動向。即使是自然之靈的風,它們成魂之後亦會形成不同的氣場。更何況當那些靈,成為有血有肉的實體,再能做到這一步,就難上加難。
他可以感覺到,不僅是因為飢餓讓他更敏銳,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他與她,有同血之根!孤檀憂剎母,她真的在這裡!
醉踏進林地深處,每一棵樹都有著相同地間距,挺拔的姿態有如復沓。復沓,血族發展族人,也是如此,複製一樣,讓他們的血。如出一輒!
他看著倚樹而立地紅衣女子。紅色的衣衫,紗羅迭織之間。在這暗夜之中,灼艷如血。長髮綰束蝶髻,發尾飄搖如春天的細雨。眼如黑晶,瞳心是一點鮮紅,光是這雙眼睛,就足以讓人驚心動魄。有時淨澈如水,有時濃冽似酒,有時焚灼像火,有時渺遠若星。她美的不真實,只因這雙眼,聚齊無數靈魂光華,璀璨的讓一切都黯淡。
這世上。有許許多多美麗地生物。但都與她不同。她是鮮血之上綻放地紅蓮。她地笑容裡包含所有人地夢想。曾經。也有他地!
當年歲成為無意義地數字累加地時候。他也就慢慢淡忘了年華地更替。但他依舊記得那曾經地片斷。火紅地楓林。紅衣地女人。觸目都是讓人焚燒地紅。然後。血地腥濃。漸漸變成他無法捨棄地甜美。她成就了他曾經地夢想。讓他將她放在心中地神龕裡膜拜。她給了那個孤苦無依。快要死去地千隕第二次生命。並給他無限美麗地生命之火。血族地力量!
「千隕。」她地聲音依舊。像是魔笛。更像輕歌。她地面上沒有滄桑。永遠如同春日鼎盛。第一次怒綻地花朵。鮮血在她體內發芽。掩去所有腥腐之氣。成為美麗而強大地靈魂之力。讓她越來越嬌艷。越來越華麗。
她看著他越走越近。眼中**一絲亮彩。讓她地面容更美好起來。她踮起腳尖。伸手去撫他地臉頰。像是當年一樣。她喜歡美麗地東西。越美麗。越吸引。
「我初見地時候。在東涯望海川。那裡離韶光山很近。夕陽之時。五彩流光。落霞美景。堪稱當世之絕!」醉忽然伸手。一推她地腰。讓她背靠著他。他摟住她。彎下頭頸。在她耳畔輕語。她喉間發出一聲輕囈。抬頭依舊輕撫他地頰:「千隕。你餓了。血滯凝澀。你受傷了?」
他並沒有回答她地問題。只是繼續說著:「韶光山被妖怪霸佔。那段時間。有很多自外而來地妖怪欲征服那片土地。時而火灼。時而水淹。時而風嘯雲湧。時而草木瘋長。美景成了殘景。人類成了多餘。屍體讓土壤更豐沛。木妖讓楓林常年如血鮮紅。」
「嗯,那時我遇見你,奄奄一息。楓與落霞同醉,美麗的紅色。你是楓妖的食物,被他捲入林中,他喜歡美麗的少年,除了你,還有好幾個。」孤檀微微笑著。靠著他的胸膛,半瞇著眼似快安睡,「你並不喜歡那段回憶,此時為何要說?」
「你說,你可以讓我永生,讓美貌可以永遠與我同行。你可以給我力量。讓我的鮮血可以滋養出忠僕,與我同魂的龍牙!世界在我眼中將會變個模樣,我不需要再仰望,只要我想,便能踐踏。」他呢喃,「我不想死,也不想再孱弱任人宰割,你成就了我的夢想。在我眼裡,你比真神更值得景仰!你曾說過。要讓血族,成為天下最強的一族,你說。這是你最大的夢想。」
「不錯,想想我們曾經地日子,多麼的自由與快活!楓妖死在你的手裡,他吞下多少血,便回報你了多少血。我沒有看錯人,你比我想像的還要好。所以我這一次,是來找你的,我們一起復仇,然後還像曾經那樣……」她的眼微微睜大。感覺到他尖銳地牙刺進她的頸脈,但她的眼神卻變得格外溫柔。高抬手臂勾住他的後頸,將他的頭更緊密的壓在她的頸脖上。她瞭解他的寂寞與空虛,她的血,可以填補他內心地不安。這是同族之間表達情意的方法,而現在,他們是僅存的,相互依伴地。
夜魔羅當初打開懺悟道的虛空,給她冥羅玄冰的力量。同樣的,在玄冰之中,她也將自己的魂力與冰體相融。彼此相汲,彼此成長。他並不是真心想讓她自由,而她也並不是真心想俯於人下!她不會被天上地下任何一種生物操縱,更不會屈於任何力量之下。奪去她自由的,便要付出代價。殘殺她的族人,更要血債血償!這次出來,她沒有像上次那樣恣意。而是先尋找醉的影蹤。他是她的好幫手。一直都是。
「你做不到地。」醉吮去她頸間的血珠,慢慢鬆開牙齒。混有她魂力的鮮血,讓他再次確認了她的內心。狂放不羈,自負自傲,恣意妄為就是她的本性。
他的眼瞳透出血光,**更燦灼的明亮,「你只是懼怕寂寞,當你胡亂發展族人,讓敵人遍佈世間的時候,血族曾經的壯大便成了可笑地假相,太多的仇恨讓他們岌岌可危。力量的打壓只能一時,內心的憤恨卻無法熄滅。你褻瀆了你的夢想,它無法再回到最初的軌道。你曾是我心中的真神,你的夢想就是我的夢想。我願意姓孤檀,是因為,血族地力量給我重生,我將以血族地身份,在這世上留存恆久。讓血族成為,最強大的一支。讓天下任何生物,都不能輕視!」
「會有那一天地,將強橫的妖怪異化成血族,將那華陽的弟子異化成血族,當他們心中的信仰崩潰,他們就會成為我們忠僕!血族的復興,指日可待。這世上沒什麼力量,可以阻止我們。」她勾緊他的頸,「我的血可填補你內心的空虛,因為我們的想法,是完全一樣的!」
「有你存在,便沒有那一天。」他的聲音有如夢幻,突然之間,她的身體猛的一悸,她慢慢的低頭看。看到她的胸口,正穿出一隻手!
五指有如勾爪,銳而森寒!他的左手不知何時到了她的背後,穿透了她!沾滿了鮮血,**甜美濃冽的芬芳。他再次貼緊她的頸,緊緊的擁抱她,尖銳的齒,再一次的扎進她的血管,帶走她的血滴!
她的眼瞳猛縮,開始泛紅。如血一般溢滿整個眼珠,既而蔓至眼眶,全是鮮紅!她沒有掙扎,只是心中的悲哀在滿溢。她親手發展出來的族人,她在這世上僅存的同伴,卻用她給與的力量,穿透她的身體!
「世上的力量不能阻止你,還有冥界的力量。當冥界的力量也不能阻止你,還會有天界的力量。就算三界的力量都不能阻止你,天與地的真神,可以將一切打碎而消除!就像,曾經萬妖混戰那樣。讓這個世界重來一次!」他微微囈語,右手緊緊箍住她,左手依舊在突穿她的身體,鮮紅的,滾燙的熱血,與人沒什麼不同。他的左手亦開始汲收她的血滴,像是毛孔都會呼吸一樣收納她的血。讓那血,一滴也沒有滴落在地面上。
她的眼微微睜大,懺悟道的魂音,第一次漫布她的神魂。她是血族地元祖。魂體合一的強大生物,就算轟天雷殺,四羽獄火,冥界強寒,終無法撕碎她。
他可以穿透她的身體,是因為。在他面前,她是毫不設防的。她甚至收斂了自己的戾氣,滿溢了自己的溫情。唯有在他面前,在她僅存地同族面前,她才有這種安全的感覺。但現在,他在奪取她的力量,汲收她的鮮血,破敗她的生命。但很奇怪,她並不覺得憤怒。只是覺得悲哀!
血族的悲哀,一直深埋在靈魂的深處。是寂寞,是空虛!而現在。她更深層面的悲哀被揭了出來,就是她所做的一切,都得不到任何地認同,包括她的同族,稱她為神的千隕!
她突然笑出聲來,容顏並不因創口地擴大而扭曲,反倒更加明艷起來:「我已經活的夠久,這條命我從不吝惜。比起在懺悟道永無休止的關禁,我更願意死在強敵的手裡。讓他們用力量讓我心悅誠服!但可惜。沒有人能做到。」她微微睨眼,手指輕撫他的臉,「你是我的傑作,死在你的手裡,我很高興,你想要我的力量?」
「你上了冥界黑冊,他們對你的追擒永無止境。有你在,血族便不能容世,有你在。血族無法翻身。」醉地眼底亦全是濃紅,濃紅之下,這遍桉林有如火楓之地。曾經的回憶,滿溢的悲哀,他的眼神,與她一樣,「直到現在,我依舊以血族為榮。從不後悔當初的決定!你的夢想,仍然是我的夢想。只是現在。孤檀憂剎母。你已經成了這夢想最大的絆腳石!你和它不能共存,要麼。你現在殺了我。要麼,把你的力量交給我!」
「不能共存?」她看著他地眼睛,血紅的瞳,閃亮的光。她是血族的元祖,卻成了血族最大的絆腳石!她做錯了嗎?她縱容同族有錯嗎?壯大,不是該多多發展嗎?難道這也有錯?
「不能共存,你存在,只會讓血族無休止的逃亡。只會讓血族淹沒在仇恨裡,血族的力量,永遠會被嫉妒和憎恨。你已經不再是血族的圖騰,你是血族沒落的根源。」他看著她慘白臉,他地眼神變得清冷,一次又一次,逃離與追逐,誅殺又誅殺。血族將背負冥界黑冊,一直廝殺到天地地盡頭。她是一切的開始,也該從她這裡結束。她依舊是賜與他重生地主,他心中與神比肩的強人。但是,她不是一個好的領袖,她無法讓他看到光明!
「我說過,比起在懺悟道永無休止的關禁,我寧願死在你的手裡。沒有哪種力量可以令我心悅誠服,那麼我寧願是你陪我到最後!」她慢慢轉過身,創口在她的動作下逐步的擴大,血在流失,面容白如玉,她伸手抱住他的頸,「千隕,記住你跟我說的話。」
他垂眼看著她,突然猛的抽出自己的左手,撫上她的面頰,他的眼眸清冷,濃冽的血色之下,是清冷的華光:「從來都沒有忘記過,你安息吧!」
她的身體慢慢浮起煙霧,那是破敗的靈魂裹著身體化成齏粉,她美麗的容顏,強悍的力量,不羈而狂放的個性,都融匯在她的靈魂裡,漸成空中即逝的煙,迷散而失的塵,亦成他心中烙印!
強大如她,像她所言,這世上可贏她的人寥寥,她一直心心唸唸的袁天浩,將她一手送進冥府的華陽之尊。恨則恨,但當中快意,唯有她能明瞭!她活的太寂寞,找不到心的歸屬,她不反抗的原因,是她知道自己的錯誤,卻已經不能回頭!
安息吧!醉瞇眼看著這煙霧,看著她從他懷中消失,最後,只剩衣衫以及她所配帶的珠環!於那一團東西之中,還有一個紅色的晶石,有如一滴血淚,暗夜幽然的光輝。他彎腰拾起這小小的晶體,轉身向林外走去。
她的血在他體內流淌,靈魂的力量隨血慢轉,滯氣已經散了,讓他的面容,**妖艷的淡淡暈紅。他已經不需要再尋找食物了,他該回去了。
他回到鎮上的時候,天色還沒亮。有紛踏的馬蹄聲傳來,他掠起,隨便藏在一條小巷裡。這鎮上冥氣未散,將他最好的掩藏。
兩匹高頭大馬。馬蹄踏在石道之上,不疾不徐。馬背上端坐兩個青衣男子,且行且語:「想不到冥界之人居然來此,孤檀憂剎母又來華陽作亂。華陽山為登天之路,華陽為天界轄地,冥界遣人前來。冥氣讓天界感知,不知又會生出什麼事來!」一個年輕的聲音哼著,隨即一個略老些的低沉出聲:「先回報城主,速致信華陽山再說吧。鳳宣喑縱屬下驅逐鎮人,就算來不及通知,也該翎信報上一聲,當這裡是羽光不成?」
「回去看城主的意思吧,聽聞他將鳳羽嫡系留在華陽山,幫我們擒拿魔宗地人。也算是相助這意了。」年輕的接著開
「誰知是相助,還是趁亂搶勢呢?」低沉的聲音不清不楚的應了一句,馬兒已經漸遠去。醉待他們氣息全無。這才慢踱了出來。鳳宣喑雖然是妖怪,但這些年來,各自為勢,幾番交唔縱橫之間,也懂得一些左右逢源,八面玲瓏的道理。
這會子對著華陽的探子把月和醉揭出來,對他一點好處都沒有。把孤檀憂剎母這個大麻煩扔出去,才能讓華陽更多地與他同仇敵愾。況且冥界的高階在華陽出現,就是無視當初三界並存的定例。鳳宣喑之前幫他們將朗繁棲驅走,所以現在需要強援,將矛盾轉嫁給天界對他更有好處!他不但不笨,他可精明的很!
醉踱回到王家大宅,四週一片靜謐,若不是他在鎮口碰到那兩個華陽弟子離開,這裡簡直就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樣。連姬榮百枯都不在,不知道竄到哪裡覓食去了。
他回到東廂,迎舞已經醒了。她此時換了一身淺藕色的袍裙。正坐在廂閣臨窗的桌邊烹茶。他一步走過去,也不招呼,逕自把她手邊的杯拿走:「一早起來,空著肚子喝什麼茶?」
「我不是要喝,只是起來無事,又不想動靜過大擾人清夢。這茶先沏出色來,一會飲來正是合適。」她笑笑,並不介意他的動作,看他坐在桌對面。只顧目不轉睛盯著她看。不由的偏了頭看他。「你好些了麼?」
他聽得她問,遂低聲應著:「你怕我濫殺無辜?」
「這豈是光怕便能避免地?」她笑得狡猾。眼兒彎彎,「索性我當個睜眼瞎子,眼不見不煩罷了!」
她見他眉頭微蹙,手指輕輕點著桌子,顯是對她的回答很是不滿。她半揚著頭,笑意**三分詭滑和七分柔媚,讓他一下鬼般的竄過來,一把撈住她,伸手便往懷裡摁。她低唔了一聲,知道適可而止,輕聲說著:「好啦,你便是出去覓食,也不見得就殺人了。況且此時,你更不會殺人,增加不必要地仇恨!」
他挾著她,低頭看她的臉,忽然貼過來,用極低的聲音說:「我真的殺了。」
「啊?」迎舞微怔,看他微微揚著嘴唇,**一絲似是而非的詭笑,讓他的眼,格外的華彩動人。以至她受了他的誘惑一般,心突然開始狂跳起來,他的表情,讓她猛然心底竄出一個念頭來。
「你緊張什麼?」他看著她額間微微泌汗,心跳得極快,似是又要失常一般。讓他不由地微鬆了手,把她抱坐在他的懷裡。
「你殺誰了?」她穩了穩神,看他的表情更加的詭異起來,讓她不由的攥緊他肩上的衣,「她真的來找你了?」
「嗯,當初她從懺悟道出來。我告訴她,我放棄千隕這個名字,改名千波醉的時候。她已經明白我的意思了!」醉抱緊她,「她這次來找我,就是準備死在我地手上。」
「她成全你了。」迎舞心裡生出悲意來,在這一刻,她似是有些瞭解,孤檀憂剎母的愴痛。
「是我成全了她。」醉將下頜放在她的肩上,似夢似醒一般的囈語,「我並沒有放棄孤檁千隕這個身份,我只是放棄再追隨她,她只會把血族帶進惡夢裡。」
「她有極度自由的個性,你欣賞她這點,又痛恨這一點。她彙集了你愛與恨的所有……」她的話說了一半,忽然讓他一勒,生生的止住。
醉微笑,既而眼眸微凝:「搞清楚,沒到愛那麼濃烈,也沒到恨那麼深刻。總歸是比較特別,是她把我從人類變成血族,但同樣的,也是她一手葬送了血族。但是,當她來找我地時候,我曾經有短暫地動搖,她是血族的元祖!但是,她覺悟了,雖然晚了,但她就是這樣地人,一旦認定,便不後悔。她推了我一把,用她的言語,讓我再不猶豫。她說她要將華陽弟子全部變成血族,將羽光嗜血的妖怪如法炮製。試圖用力量摧毀他們的信仰!她告訴我,要麼殺了她,要麼,她還會這樣做。她控制不住,她就是這樣一個人,恣意妄為,不管什麼天地之道!所以……我成全了她,也成全了我自己!」
她看著他半晌,忽然問他:「你感覺到有人偷聽我們說話麼?」
「嗯?」他微是一怔,略搖了下頭。
「確定嗎?」她聲音細細的,此時在他聽來有點賴賴的味道。
「差不多吧。」出門之前,他還不敢這般篤定,但現在他可以,他的體內,充盈了孤檀憂剎母的血,亦滿載了她的力量。
「我現在也不打算讓別人知道。」他抱緊她,「先讓他們草木皆兵一陣再說吧。」
「哦。」她輕應了一聲,沒錯,現在說出來只會讓羽光和華陽把矛頭全都對準他。不但沒好處,反倒讓他成為眾矢之地。
兩人靜靜的坐了一會,外面的天色已經開始漸漸放明。稀疏的鳥啼聲響聲,召示著又一個清晨的來臨。他們一直沒再說話,他低頭看她,見她又有些懨懨的樣子,低哼著:「再睡會吧?還早呢。」
「不了,要不我去做飯吧?這裡東西挺多的,還有不少好材料呢!」她支起身子,揉了揉眼睛,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不許去!我又吃不得,做了便宜哪個?」醉的小孩子脾氣又犯了,讓迎舞微怔,不由的又想起傍晚他和鳳宣喑的幼稚舉動。
她推他一下:「我做了等洛奇來吃行了吧?」
「那就去找他們,在那裡做來吃。反正不能便宜某只!」醉說著站起身來,他居然用「只」!讓迎舞實在哭笑不得。
「月呆在藥鋪不肯回來,就是不願意我們給他添堵,你還過去找他。豈不是讓他給你難看?」迎舞掙扎著欲下地,他死摟著不讓,兩下就掙得她氣喘吁吁。
「自己招了吧?」醉似笑非笑,勒著她往床邊去,「我要睡覺了,你陪我瞇一會再。」
「我剛醒呀!」迎舞低呼著,「你也不像要困的樣子。」
「不管,就當提前過血族生活了。最好睡成黑白顛倒,跟我的作息一樣才好呢!」醉說著,抱著她往床上一滾,扯著被子一窩,外衣也不脫,躺著便不動了。
她看著他牽唇閉目的樣子,他殺了孤檀憂剎母,得到她的力量。但迎舞明白,他內心糾纏複雜,並沒有快意。從情感之上,孤檀給了他新生。但從理智上,她並不是一個適合的領路人。他需要平靜,以安撫情感與理智的衝撞,而這一點,恰是迎舞可以做到。
她不再動了,窩在他的懷裡,亦是慢慢閉上眼睛。她起得極早,其實就是想調整自己的作息,用緩進的方式,慢慢與他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