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4 章
弦與月,難相離

洛奇被暖融融的水一浸,霧氣暈染之間,覺得骨頭都酥了一般的舒服。.恍恍惚惚的,更覺得乏累睏倦。之前因月罩氣森寒,那冥氣更是詭寒徹骨,身體都要僵木般的。如今暖意一侵,讓她身體發軟,只想抱成一團睡個天昏地暗。

但偏是有隻手在她身前背後鑽來鑽去,總讓她處在那種半夢半醒的狀態。她象徵性的扭了兩下,掀起一陣水波聲。眼睛也不睜,嘴裡囈唔著:「老大,我困呢!」

月看她一皺著臉一副賴貓相,不由得伸手撩水將她的臉都一併揉濕:「洗過澡,吃完東西再睡。」

洛奇被水一撩,低唔了一聲睜開眼來,迷迷登登的往桶邊一趴:「我們在逃命,能活著就不錯了。還洗來洗去的,洗的再白還不是一樣要弄髒?況且我都沒走路,一點也不髒。」

「什麼話?照你這樣說,反正吃過也會餓,乾脆以後不要吃就好了!」月哼了一聲,伸手勾過她的脖子要給她洗頭。

洛奇歎了一口:「反正你就是事多,窮講究。」她說著,回身探胳膊拿他手裡的巾子,「我自己洗。」

突然她眼一睨,正瞅見他凝睇著她的眼,見他有些似笑非笑盯著她看。讓她突然有點不自在起來,扭身背著他:「也沒什麼新鮮的,看什麼看!」

他伸手摟過她的脖子,彎著頭貼在她濕漉漉的頸間。這曖昧旖旎讓洛奇心中微悸,睫毛上水珠微顫,讓她覺得眼前景致朦朧。他半片衣袖已經完全沾濕,嘴唇帶著溫軟貼著她頸間肌膚,讓她的眼微微閉上。喜歡月的溫柔,像孤清冷夜的淡淡柔光,雖然暖意有限,卻執著安詳。一如既往的守望。

「我們沒有在逃命。」他靜了半晌,輕輕呢喃般的開口。

洛奇怔怔的。聽他這樣說,一時間應著他:「那在幹嘛?」

他伸手撫她濕濕的面頰:「過日子。」他地話讓洛奇一噎,突然笑了兩聲,輕吁著:「嗯,反正我也習慣拿你的後背當床了。要不是因為這樣,我還練不出這種絕技來呢!」

月地手輕輕廝撫。唇邊笑意若有似無。真是可以算是絕技了。能保持平衡已經不易。更何況還能安之若素。放眼天下。是她花洛奇獨一無二地絕技。

當月重新走近輕弦身邊地時候。已經換了衣服。淡青色絞花地長衫。顏色格外地乾淨透亮。或者是因他本人。提升了衣服地品質。這淡淡地青色。讓輕弦想起徹淨明亮地天空。

「她睡了?」輕弦低聲開口。曲支著左腿。手臂搭著膝頭。他也換了衣服。藍色地雲紋織錦。羽光地織造業不輸華陽。這是因他們對人類寬渥地政策而得益。其實想來。大家都明白。人類與妖怪相輔相成地好處。卻偏是處在頂尖地所謂領導者無法相容。他微眼看著月。一直覺得。月這樣背著洛奇。必要分心照顧。難保力有不周之處。所以輕弦十分焦灼。甚至憤怒月地思維偏執。但現在看來。卻讓輕弦有些安然起來。月並未因洛奇地存在而力有折減。反道他地情緒倒出奇地穩定起來。正是因為如此。一路過來都是速戰速決。半點沒耽誤。若是將洛奇放在華陽。此時地月。必不是這副模樣!

「金輪光耀出來了。」月輕輕說著。並未回答輕弦那個問題。他感覺到了。隔著厚重地虛空。隔著數以百里地距離。他卻依舊感覺到了。天界地虛空。以圓形擴展之勢向北東突擠。三界地混戰。以這樣地方式在人間徹底爆發。

「我身上有真元之魂力。所以可以知曉。但是你……」輕弦微微訝異。回眼看月。「夜魔羅地魂力。真地可以讓你提升至此?」

「不知道。我只是有這種感覺罷了。」月坐在他身側。月很少會主動與輕弦攀談。但此時他地動作。就像輕弦是他多年地至交老友。隨意而又自然。

「在擔心嗎?」輕弦輕歎,「天界與冥界的虛空一旦碰撞。受到影響的將不僅僅是靈魂。我想天界該不會笨到如此,他們只是想護住華陽界罷了。大部份天界之兵的金身,都在華陽界一帶。他們多半會借金身而出,幫助冥界誅殺夜魔羅。只要夜魔羅飛灰煙滅,冥界自然會收虛而歸。至於你,他們該不會用這樣的陣仗。」

「他不會飛灰煙滅。」月忽然說,「願盡而散,願滿而終。誰能平他強願?」月的聲音微囈,似如夢語低歌。他身體裡蘊蕩著夜魔羅的魂力,因此而有了夜魔羅的回憶。冰海濤濤不絕,無數離魂哀哭,滌願而生地夜魔羅,當他生出強願,聚出魂體。該由誰來平復?

冰海的一縷願魂,遊蕩來到人間。北方太康的冰雪,幽遊人世不肯離開的願魂。這些人間的願念,與他相融,生出玄冰。而這種願,又該由誰來平復?豈是因力便能消亡,又怎是殺戮便可壓服?冥界根本從一開始,就用錯了方法!

輕弦的心中微微一動,突然間有些了悟。他看著月,眉頭微蹙額間微微有青筋躍動:「你,想好要去哪裡了嗎?」

月看著他的眼睛,反問著:「如果我想好了,你會怎麼做?」

此時的眼,清澈依舊,平靜非常。但卻與以往有所不同,寧靜之下,深若浩海,卻無波濤。黝黑深處,驚心動魄的美。但這美,卻挾雜了妖冶,**了媚艷。因這平靜,不再是因心中空蕩,不再因覺感封閉。此時地月,不是機器,不是工具,更不是行屍走肉。因鮮活而產生思慮,因冥隱氣則壓制如舊故。但這些許不同,已經讓輕弦動容。

該怎麼做?這個問題,一直逼達輕弦地內心。光是承認還不夠,真正的考驗在於此。只是嘴上說說自然簡單,但該怎麼做?

他是華陽地弟子,縱然華陽曾經做出許多錯事,曾經偏離天宗的真正奧義。但這些,依舊無法憾動華陽在他心中的地位。這不僅僅是一個單純的名字。於輕弦而言,更多的是代表了他所秉持的意義所在。守護天路是必要的,之前華陽地確有偏激之處,但並不代表天路就要任人往返。錯誤的決定的確需要否定,但不是要全盤的否定。人類與妖怪之間的相處一向是微妙,個中自然需要有力量以平衡唯持。這一點。也不能全盤的否定。妖鬼也同樣地是世間的生物,有資格於人間佔據一席之地,過份的趕盡殺絕只會徒增怨恨。華陽之前的做法的確偏激,但是亦不能不聞不問不加管束。

他會一生都效命於天宗,這點是無庸置疑的。不僅僅是華陽賦與他力量與榮耀,也不僅僅只是遵從父願,聽從師命。更多的,是隨著他的成長與完整而更明白肩上所擔負的責任。過往固然讓人覺得遺憾與悲淒。但同樣也證明了,先輩們為此所付出地。不僅僅只是生命的代價。更多的,是情感上地寂寞,以及內心深處的悲涼。但這些都沒能讓他們膽怯。縱使他們曾經犯錯,但不可否定他們的用心。所為的,並不是自己!

他們依舊是輕弦心中的榜樣,但是,他又該如何去認同夜魔羅?縱使他明白,三界本身存在錯漏。但他無法認同夜魔羅的行為,夜魔羅不是人,不是妖,不是鬼。他從未經歷過生老。更不曾體會個中情懷。如此他才會視生命如工具,視一切都如踏板。縱使他成就第四界,那些赴入第四界的生物,豈不是皆要認同他的方式?力量並不是最可怕的,可怕地,是那無窮無盡的執願。成全了他,滿了他的願,豈不是向世間宣告,只消絕滅人性。縱大強願,便是三界也要低頭!如此,只會讓世間的生物皆偏移而向強願。這根本就是一種黑暗的教化,對人心的腐毀。

「如果人人如夜魔羅,只消強願所持,只為答到目的不擇手斷。那更是人性的淪喪,更是向世間宣稱,魔才為至尊之力大成者!」輕弦沉聲開口,「你只是為一人之安。千波醉只願與世間同處。像你們這樣的。就算身負強力也不會對世間造成太大傷害。但夜魔羅不同,他要地。是與三界平起平坐。他要的,是魔為人間一脈。他將人間界逼到盡頭,借此想讓天,冥二界臣服。這種玉石俱焚的作法,本來就是該被打壓,而不是向他妥協。況且天,冥二界,也斷不會聽我的意願,我要如何做又有什麼區別?」

「對我來說有區別。」月靜靜的開口,眼漸投向未知之地,「你說的沒錯,天,冥二界豈會向區區一個冰海願魂低頭。縱使三界全毀,也斷不讓他願滿。」

「但對我而言,天,冥二界也同樣是偏執可笑。」月繼續說著,「冥界的虛空現在對我沒什麼影響,夜魔羅所設的冥羅虛空,對我來說只是助力。雙空相抵,他們打到天昏地暗,我照樣可以在此過日子,半點也沒分別。但是夜魔羅在干擾我,他的魂力發出悲鳴,他地願念不能平復。不平他就不散,不散他就仍存。仍存,此間亂禍便永無終日。岳輕弦,你願意在這混沌之間繼續你地華陽論調嗎?」輕弦微微一怔,月輕牽了一下嘴角:「我之前說過,我有辦法讓雷雲收留我。但這方法並不是向他們示好,替他們解決麻煩。而是他們當中,想入冥羅者,不止一二!」

「沒錯。」輕弦低哼了一聲,「虛空之下,你現在的力量只增不減。而虛空之中,妖怪便會大受阻礙。這種分別,等於拉大了力量地水準。你根本不需要向他們示好!至於你所說的入冥羅,也的確是有。比如姬榮百枯!」

「羽光妄圖讓天下妖族一統,華陽試圖讓妖怪為人類讓路。冥界想獨霸天下之魂,天界想收羅世間強法。在我眼中,全都一樣。」月說道,「至於夜魔羅,曾想以我為器,噬我神魂。在我眼中,他也沒有分別。所以,我誰都不想幫。但是干擾我的,必須要消失!我無所謂,但洛奇不能在這種混沌之中過日子,我也不想讓她這樣過日子。」

輕弦定定的看著他:「你究竟想做什麼?」

「你猜到了,為何還要問我?是想幫我,還要阻我?」月半瞇了眼,看著他。

輕弦盯了他許久,突然笑了一下:「寂隱月,其實你比任何人都要狡猾。」輕弦的笑意**微微的無可奈何,「你明知道的,我也不願意在這混沌之中生存。更何況…「還有你心心念著的華陽。」月說著著起身來,「那麼就用事實向他們證明,冥隱與真經相合的力量。如此,笨蛋們就會開竅了。」

「但願笨蛋會開竅,但願我這個決定是對的。」輕弦微微歎息,伸手撫了撫眉毛。

月回頭看著他:「你以前就是做多錯多,不過現在,開竅了。」

輕弦被他噎得目瞪口呆,一時間笑也不是怒也不是。感覺著自己體內翻動的真元之魂力,以往,從未有這種鮮明的感覺。真祖有如在他體內重生一般,這種力量的契合程度更勝從前的每一刻。難道說,他真的開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