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一夜之間,李大成的生活就落到了穀底。
單位不知道從哪裡知道了他的事,說他生活作風不好,暫時先不要來上班,在家等通知。
李大成知道壞了,一般等通知的,基本就沒有再回去上班的可能了。
但是只要他穩住了,錢能到手,再拿去打點一下,還是能保住這個工作的。
李大成既想要錢,又想要體面的工作和社會地位。
李茹被送去了醫院,傷口縫合之後醫生說會留疤,這輩子都要帶著這條疤活著了。
從那以後,李茹就更加沉默寡言,她原本就膽小怯懦,現在連門都不願意出了。
還是楊金釵拖著才去上去。
每天從學校回來,李茹的臉上都帶著淚。
但是好在容白讓李大成打理的店舖還在,現在正在裝修,這是李大成唯一感到欣慰的事了。
就算工作丟了也沒關係,反正那種工作工資又低,李大成還看不上呢。
他現在有了更好的打算,並不把死工資放在眼裡。
「爸,你出門啦?」李福乖巧的坐在小板凳上,只是他的眼神已經不像以前那麼充滿崇拜,他已經不再敬畏自己的父親了。
李大成倒沒有發現這一點,他但凡有那麼一點察言觀色的本事,也不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是啊,爸去看看鋪子,回來給我家小福買好吃的。」李大成揉了揉李福的小腦袋。
李福點點頭,叮囑道:「我要吃糖心巧克力。」
「行。」李大成倒是很爽快。
店舖旁邊的店面陸陸續續都打出去了,聽說最近這邊的門市價又漲了不少。
李大成覺得自己這便宜是佔大了,也多虧了他聰明,要不然容白那小子肯定得把錢敗光。
容白家不缺錢,這點打水漂也沒問題。
可是自己家缺啊!有這些錢,他李大成何苦再去上班,在家躺著數錢就行了。
一路上倒也有圍觀了昨天李大成挨打的鄰居和路人,都紛紛朝著李大成行注目禮。
「看個屁啊!」李大成邊走邊回頭罵,他這個人,欺善怕惡已經成了常態,是骨子裡的東西。
工人們正在店舖裡頭施工,主要是刮膩子,現在也不興多好的裝修,乾淨,敞亮就差不多了。
李大成就在外頭看著,工人們都以為李大成是老闆,還專門過來給李大成遞了支菸。
李大成被拍了馬屁,受到挫傷的自尊心終於被安慰了點,他點點頭,煞有介事地說:「你們好好幹啊,我不會虧待你們的。」
「那肯定啊,老闆您看著就是個有錢人,有大本事的,是這個。」工人比了比大拇指,也是眉開眼笑的模樣。
「還挺會說話的啊。」李大成滿意的點點頭,「我有什麼本事哦,都是辛苦飯,我和你們也沒啥不同。」
場面話李大成還是會說的,他幾乎把這些話倒背如流。
李大成鬆了口氣,只要這家店舖還在,那位張先生還在,有沒有工作無關緊要。
他李大成是天註定要幹一番大事業的人。
容白站在街角處,就這麼遠遠的看著,不準備走近。
容白以前哪兒做過這種事呢?他喜歡誰,不喜歡誰,一個眼神就有人意會。
他根本不必動腦子,只需要做一個胡天胡地的紈褲。
只有被寵愛的人才有任性的資格。容白也是剛剛明白這個道理。
他以前之所以可以不用接觸那些骯髒的事,就是因為有人在前面擋著。
以前是他的父母,後來就變成了江岩柏。
他們都在用他們的方式溺愛容白,而容白卻一無所知。
直到來到了這裡,沒有人給容白遮風擋雨,反而是他需要去保護年幼的江岩柏。
他竟然還做的不錯。
或許在家庭和江岩柏的耳融目染之下,他也成長了不少,只是他自己從來沒有發現而已。
容白看著房東從三輪車上下來,徑直走去門市。
房東是個年輕女人,也是第一批下海的年輕人,很有些手腕和魄力。
她燙著時髦的泡麵頭,穿著一件桃紅色的長大衣,手裡還夾著一根女士煙,很有些大姐大的感覺。
「別弄了。」房東進去第一句話就是呵止住正在做工的工人們,她皺著眉頭說,「我這店已經賣出去了,不租了,你們收拾了東西走人吧。」
工人們面面相覷,果然放下手裡的工具。
李大成急了:「怎麼回事?什麼叫賣了?我們可是簽了租房合同的,你這是違約!」
女人顯然不怕他,現在這個年頭敢做生意的可沒幾個是好惹的。
「違約?」女人嗤笑,「我已經給和我簽合同的小夥子拿了違約金,你又是哪根蔥啊?」
李大成愣住了,他沒從容白那聽到一點消息,也沒有半點風聲,他結結巴巴地說:「你說收回、收回去、就成啊?」
女人顯然沒料到他能說這種話,莫名其妙地問:「這是我的店,難不成我還做不了主了?」
「你要是沒事,就把你這些工人都帶走。」女人不耐煩的擺擺手,像是趕蒼蠅一樣,「買家下午還要來收鋪子呢,你們沒在這站著,都出去。我找人來換鎖。」
「不能換!」李大成大吼一聲,他擋在女人面前,面目猙獰地說道,「這是我的店!誰TM也別想搶走!」
這店是他的救命稻草,單位去不了了,家裡的存款也用的七七八八,如果這家店再沒了……
李大成沖上去,把女人撲在地上,他怒吼道:「你別想拿走我的店!」
女人嚇了一跳,但她是個老江湖了,一腳踹在李大成的襠部,李大成吃痛的滾到地上。女人才站起來,拍了拍自己衣服上的灰,衝著那幾個工人說:「看著幹什麼,把他扶出去,他要是有個好歹可就沒人給你們付工錢了。」
工人們這才反應過來。
手忙腳亂地把還在哀嚎的李大成扶去路邊,然後再把自己的工具收拾好了拿出去。
他們這些工人拿的也是辛苦錢,而且也實誠,都是先收定金,做完了事再拿全款。
「我說,李老闆啊,你看我們這工錢你啥時候結?」工頭扶著李大成在磚塊上做好,皺著眉頭說,「我們也才幹了一半,不收全款了,你給我們約好的一半就行。」
「錢?」李大成罵道:「錢錢錢!就知道錢!我有個屁錢!」
李大成一邊捂著褲襠一邊大罵:「你們這些幹苦力的下賤東西!眼裡只有錢!沒良心的狗東西!」
要是擱平常,李大成是絕對說不出這話的。
但是他昨天被李大壯打成那副樣子,又被指著鼻子辱駡。
今天還被收去了鋪子,他幾乎算是一無所有了,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喪失了理智。
「李老闆。」工頭忍住怒火,試圖好好講道理,「我們也是靠手藝吃飯,做了多少就拿多少錢,你的風險我們可不承擔。」
李大成更加憤怒了:「你們這些都是吸血蟲!社會的蛀蟲!就是因為有你們這些死要錢的人,社會才會發展的這麼慢!」
工頭不是個能言善辯的人,他也不知道怎麼和李大成辯解,憋到沒辦法了才一把抓住李大成的手臂,也是一副快要拚命的模樣:「你給不給錢!就算去法院!那也是我們佔理!」
法院?
李大成打了個哆嗦,不行啊,他不能去法院,他可是個體面人……
「你不給我們錢……」工頭看李大成似乎怕了,又說,「我們就去告你,告你!」
旁邊的工人們也喊道:「去告你!賠錢!」
「不能去法院!」李大成大喊一聲,他從自己的包裡掏出一疊現金,狠狠地扔到了地上,唾駡道,「不就是錢嘛!給你們!」
扔錢是帶著侮辱性的動作,工人們看著李大成的眼神中帶著憤怒。
現在正是工人地位大幅度提升的時候,還有不少口號,當工人是光榮的,是給社會創造價值的。
工頭擺了擺手,他畢竟比自己的工友們年紀更大,知道為了這種人犯不著生氣,他撿好錢,一張張的理好。讓工友們把工具都拿上,只是回頭沖李大成吐了口唾沫就轉身離開。
「就當是被狗咬了,有什麼可生氣的?」工頭說道。
他沒有壓抑自己的聲音,李大成也聽見了。
「都沒了。」李大成坐在街邊摀住自己的臉,他不知道事情是怎麼走到現在這個地步的。
他的工作現在也不知道能不能保住,名聲也壞了,店舖也沒了。
他急急忙忙的去街頭的報亭用電話,他要給容白打電話,容白有錢!這個店沒了還有下個店!還有張先生!還有合作!老天爺不會亡他的!
容白此時正在請房東喝咖啡,畢竟被李大成撲在了地上,雖然沒受什麼傷,但容白還是有些不好意思。
容白接起大哥大,他的聲音很急,一長串話從嘴裡吐了出來:「李叔嗎?我這會兒有事,先不和你說了,我有時間再給你打過去。」
說完,容白就掛了電話,順便把大哥大的電池摳了。
「哎呀,哪裡值得你這麼破費,就那男人的那點力氣,我還不看在眼裡呢。」女人喝著咖啡,桌子上還擺著蛋糕。這可是高檔西餐廳,她就是有錢也難得來一次。
容白笑著搖搖頭:「我這個人,向來恩怨分明。」
房東不太聽得懂,只是憨笑著看著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