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是週四,調休正好輪到李大壯頭上,他一個月可以休息兩天,不扣工資。
好不容易放假一天,李大壯就陪著自己媳婦去學校接江岩柏。
雖然李大成在家的時間短,但他倒是很喜歡江岩柏這個孩子。
聽話,懂事,會體諒家裡。如果不是喬老太和李老太爺強行塞給他零花錢,他是從來不會開口的。
就算塞了錢,也只會留下少少的一點,然而趁兩個老人不在,悄悄的讓李家媳婦收著。
李大壯覺得這世上就沒有比江岩柏更好的孩子——他那早夭的兒子除外。
接江岩柏的時候,他禮貌性的衝著江岩柏的同學說了幾句話。
然而陳大頭是個沒腦子的人,他沒說兩句話就把江岩柏賣了個底朝天。
說江岩柏以前連飯都沒得吃,一天只能啃一個饅頭。
還問李大壯,是不是把江岩柏從壞人的手裡救出來了。
不過陳大頭好歹知道吃人嘴軟,沒說江岩柏的壞話,完全把江岩柏說的像個完美無缺的受害人。
善良,天真,不會怨恨。
江岩柏當時都恨不得把陳大頭的舌頭從嘴裡扯出來,在地上踩爛,再給他裝回去。
然而李大壯憤怒了,他簡直像發瘋的野獸一樣。
他是個男人,一個血性猶存的男人,他見不得有人欺負女人和孩子。
尤其是當這個孩子,是把他從鬼門關拉回來的姐姐的孩子。
但是李大壯不是個文化人,他不懂文化人的那一套,他能想到的只是上門去找李大成當面理論而已。
他在江岩柏那裡要到了江岩柏堂哥的電話,在一個成年人那得到了關於李大成虐待江岩柏的確切回答。
這一家子都出動了。
李老太爺因為身體不便留在家裡,喬老太舉著家裡那根掃把,被媳婦攙扶著走在路上。
李大壯站在李大成家樓下大叫著:「李大成!你給老子滾下來!你這個不要臉的東西!生個兒子沒PY,李大成!你這個沒良心的吸血蟲!有把和沒把一個樣,孬種!」
畢竟是村里長大的,喬老太沒受過教育,她就是單純的農村老太太,她倒不覺得自己兒子這樣罵有什麼不對,反而認為兒子罵的還不夠難聽,她也扯著嗓子喊:「李大成!你這個畜生!狗雜種!生下來的時候就因該把你在糞桶裡淹死……」
他們的聲音越罵越大,越來越難聽,鄰居們都紛紛打開了窗戶。
看熱鬧不嫌事大,現在又沒有什麼娛樂項目,人們不覺得這是噪音,反而等著看好戲。
李大成在客廳裡,他看著自己的女兒不安的坐在沙發上,和她那沒用的媽一樣,只知道像鴕鳥一樣埋住腦袋。
李福跳到李大成懷裡,他睜大了一雙眼睛,惡狠狠地說:「爸!去給那些窮光蛋一些顏色看看!又髒又窮,竟然還敢罵你!」
還是兒子貼心,兒子隨他。
李大成總算有了些安慰。
「好。」李大成有了信心,「你就等著爸爸讓那些人滾蛋。」
李大成覺得這一刻的自己就是奔赴戰場的英雄,他的兒子正在等著他凱旋。
李大壯並沒有帶江岩柏一起過來,他害怕江岩柏再次受到傷害。
一個成年人想要傷害一個孩子,實在太容易了。
所以李大成這樣對待江岩柏,左鄰右舍都看在眼裡,卻沒有一個人說話。
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總是有些人的人生信條和生活作風。
「你們這是怎麼回事?」李大成揣著他那大肚子下來,雙手背在背後,一副領導的模樣。
他習慣了在普通老百姓面前作威作福,在上司面前學狗叫。
李大壯顯然抑制不住自己的憤怒,他大邁步走上前,在李大成還沒有反應的時候就一拳頭揮了過去。
他像是騎在一頭野豬身上,拳拳到肉,他可不是李大成這樣坐在辦公室裡養一身閒肉的人。
李大壯幹的是力氣活,他能比別人幹的更多,就證明他比別人的力量更大,持久力更強。
他身上的腱子肉,可不是專門拿來看的。
「我打死你個狗!娘養的!」李大壯舉起拳頭,狠狠砸了下去。
這可不是小孩子的玩鬧,他此時憤怒的是真的想要至李大成為死地。
「打得好!」喬老太還在一旁添油加醋,隨著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喬老太還哭了起來,一邊哭還一邊咬字清楚地喊道,「天殺的李大成喲!」
「我那小孫孫,那麼小一個娃娃喲!」
「李大成這不要臉的東西!他連一口熱飯都不給這個小娃娃吃,讓我那小孫孫給他家當下人,還不能上桌吃飯,我的小孫孫喲!」
喬老太索性一屁股坐到了地方,撒潑似地喊道:「他兒子是個大少爺,我小孫孫就是天生的下賤人嗎?我那小孫孫,不僅聽話懂事,學習也好。」
「李大成,你不是人啊!你不是人啊!」
也有知道江岩柏遭遇的鄰居在旁邊和看客們竊竊私語。
「這說的是真的嗎?」行人小聲問。
鄰居也小聲說:「應該是真的,我見過那孩子,被李大成的婆娘邊打邊罵,還被李大成的兒子踹呢。說他連口熱飯都吃不上我是信的。」
「不會吧?」行人又問,「難道是仇家的孩子?」
「聽說是李大成親姐姐的。要不是他姐留下來的那層關係,他能進那麼好的單位?」鄰居看不慣李大成,這會兒也跟著添油加醋。
行人感嘆道:「這真是人不可貌相啊,看起來倒是個體面人。」
鄰居嗤笑一聲:「人模狗樣的,這下好了,被人打回原形了吧。」
原本還在努力還手的李大成現在連還手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聽不清旁邊的人在說什麼,只能模模糊糊的聽見喬老太的聲音。
聽見身邊似乎有很多人在說話,可是卻沒有人幫他一把。
沒有人把這個天殺的李大壯,這個農民工從他身上掀下去。
終於,李大成熬不住了,他像是他最討厭的孬種一樣求饒,他用自己的手臂遮住自己的臉,啜泣道:「別打了,別打了。」
「我錯了,我錯了……」李大成掙紮著道歉。
李大壯放下了拳頭,李大成立馬坐起來,護住自己的頭,他已經被打怕了。
只要不挨打,讓他幹什麼都行。
「我錯了,我不該讓那小崽子吃不成飯,不該打他,不該讓他去搬櫃子,不該讓他去通下水道,不該讓他……我錯了。」李大成痛哭流涕,「我知道錯了,別打我……」
「你錯了?」李大壯氣笑了,他掰開李大成的手臂,揪住李大成的衣領,讓他直視自己,李大壯怒吼道,「你竟然還可以認錯?你TM想讓誰原諒你?讓你那一直為你著想的姐姐,還是讓小小年紀就給你家當牛做馬的外甥?」
李大成哭了,他鼻涕和眼淚一起流了下來,他這輩子就沒這麼慘過。
「你這個天殺的畜生!呸!」喬老太掙紮著被媳婦扶了起來,朝李大成的臉上吐了口唾沫、
就在樓上,李茹看著正在挨打的父親,哆哆嗦嗦地問楊金釵:「媽,我們要不要下去……」
楊金釵還沒有說話,李福很快就把窗戶關上了,他對著自己的媽媽和姐姐吼道:「下去個屁!下去讓那些人看笑話嗎!都在家裡坐著!」
李茹無措的看著楊金釵:「媽。」
楊金釵眼角含淚,她習慣了聽從丈夫和兒子的話,她並沒有什麼主見。
「你聽好,別他娘的給我想寫餿主意。」李福面目猙獰的對著李茹說道,「你只是個賠錢貨。」
這個家裡除了李大成,沒有人敢反駁李福的話。
或許在這長年累月的言語侮辱和洗腦之下,就連李茹,也會打心眼裡認為自己是個賠錢貨。
「李大成,你等著!」李大壯把李大成扔到地上。
李大成依舊是摀住頭,他撅著屁股躺在地上,裡子面子全沒了。
他現在不敢去想,這件事傳開之後自己該怎麼辦。
就算沒有確切證據,一人一口唾沫都會把他淹死。
而且報警的話,這也頂多算家庭糾紛。
沒人會管的,李大壯那個該死的東西也不會得到懲罰。
更何況報警的話,他的事就會鬧的更大。
直到李大壯帶著娘和媳婦走了,李大成都捂著頭,他不敢站起來,不敢看那些圍觀的路人。
他甚至不敢想自己以後怎麼辦。
李大成直到天黑才站起來,搖搖擺擺腳步不穩地走上了樓。
鄰居們的目光如有實質的照射在他的身上,李大成像是過街老鼠一樣抱頭鼠竄。
家裡亮著燈,可是卻沒人在客廳等他,一口熱飯也沒有。
「滾出來!你們給老子滾出來!」李大成大吼道。
他穿著粗氣,艱難的坐到了沙發上。
楊金釵和李茹哆哆嗦嗦地走了出來。
李大成氣不打一處來,他從茶几上隨便抓了個菸灰缸扔了過去,直接砸到了李茹的臉上。
李茹倒在地上,菸灰缸劃破了她的臉頰,鮮血順著傷口流了下來。
楊金釵也是女人,她知道臉對於一個女孩來說多麼重要,她跪了下去,撲到在女兒的身上。她扒開李茹的頭髮,鮮血染了她一手。
「怎麼辦?」楊金釵把一手的鮮血攤在李大成面前,她欲哭無淚,絕望地問,「怎麼辦啊?」
李大成卻渾不在意,他擺擺手,語氣冷漠:「什麼怎麼辦?塗點酒精就好了,反正也是個賠錢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