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父母出的車禍並不是普通的車禍,應該說,他們是被人謀殺了。那天凌晨他們就走了,是到外地上貨。坐的是包來的車,很多商販一起坐,圖方便,帶的都是現金。父母不只帶著自己家上貨的錢,還給別的商戶帶貨,因此身上帶了幾十萬貨款。因為帶的錢多,他們出行都是保密的,只有特別好的幾個人知道。但車上並非他們自己,也有別的商戶。路上出了什麼事情,具體落塵也不清楚,她得到的信息是,養父母他們一車人,錢都不見了,粗略估計怎麼也有一兩百萬,整個車落下了懸崖,包括司機,無一生還。
案子還在調查,但活著的人還要生活。當初,給別人帶貨前,收人家錢,都是有單據的。人家不會因為你們家有慘案就不要錢了,對於小商販來說,幾萬並不是小數目。因此,喪禮剛剛結束,就有好幾個落塵看著眼熟的人上門來要帳。家裡的存款,落塵是知道放在什麼地方的,父母並不拿她當外人,相反,還把她當大人,有意識培養她獨立生活、處理問題的能力。幾個人的單據加起來,總共欠人家二十多萬。父母的存款只有五萬,供他們兩個唸書,父母起早貪黑的才存下來的,另外有些周轉資金,這次也沒了。現在賣貨的櫃檯和貨,有個阿姨說可以頂下來,算她的欠款,3萬。房子雖然小,但因為位置不錯,如果賣了,也值十五萬。但如果這樣,就真的沒有家,弟弟和自己就成為孤兒了。
養父母自己的父母早就過世了,好像養父有個哥哥在外地,也是早沒有往來的,這次託人輾轉通知了,也沒過來。現在出入家裡的親戚,都是很遠的親戚,家裡出事來幫幫忙還可以,知道他們欠債,就都不見了蹤影。倒是附近的鄰居,都喜歡她的乖巧和弟弟的可愛,很是想幫忙,卻也有心無力。
落塵坐在床上靜靜的盤算著家裡的財產,想著能否把這個房子租出去,然後租個小平房,用這其中的差價一方面還錢,一方面自己和弟弟生活。落塵自己在孤兒院吃過苦,怎麼也不想讓弟弟再去那受罪。好像從一開始聽到噩耗,就沒動過和弟弟分開的念頭。弟弟現在已經不哭了,但似乎很怕一個人待著,總是要求和落塵一起睡,睡覺的時候也要抓著落塵的手。落塵想著自己,從來不知道親生父母什麼樣,所以看到別人有父母,或者羨慕,或者悵然,但絕對不會是弟弟這種撕心裂肺的痛。養父母的過世帶給她的除了傷痛,更多的是不知道怎麼解決的當下的問題。落塵在心裡安慰自己,會有辦法的,明天就去媽媽賣貨的地方,找那些債主,看看能否通融。手邊的錢和貨,先還誰也是個問題。這一切都等到明天再去面對吧。
落塵看著熟睡的落沙,心裡忽然踏實了,還有個弟弟需要我,我要堅持下去,照顧他。她站起來,想抽出手去洗漱,好趁天亮前眯一會。但落沙握的死死的,看著他好像把她的手當成法杖一樣信賴著,不禁莞爾,用另外的手撫了撫他的頭,貼著落沙斜靠著歇下了。
第二天一早,落塵把落沙送去學校,自己去學校請假。看看時間差不多,商場也該開門了,就趕到商場等那些債主。見了面,落塵把自己的想法說了,開始大家都沒說什麼。但討論到問題的實質,就有矛盾了,都希望先還自己的錢,誰也不願意用分期付款的方式收錢,而如果不賣房子,落塵根本不可能還上這筆巨款。大家說著說著就激動起來,把落塵圍在中間大聲爭吵起來。
這個說,落塵啊,大家都不容易啊,你們不還錢,我們就沒有資金周轉,就不能做生意,大家都完蛋啊。那個說,是不是沒把錢都拿出來啊,凌家也不留個心眼,讓個黃毛丫頭,還是領來的管錢,這錢不一定都哪去了。話說著,就有跟著起鬨的,拽著她不讓她走。
落塵心裡這個苦笑不得,百口莫辯啊。和他們這些人也講不清楚,他們都是什麼人啊,就靠著嘴說出天來招攬客人哪,和他們辯解,那就是班門弄斧,自取滅亡呢,只好等他們說夠了,再試著商量吧。
徐蔓之和秘書僮忤過來的時候,看到的正是一群大樓內的商戶圍著一個慘白著臉的少女,七嘴八舌的爭執。那女孩站在中間,大家都拉扯著她,也不見她有什麼窘態,十分鎮靜,低著頭,不知道在思量什麼。周圍的吵鬧和她的沉靜,形成了強烈的反差,並不很出色的女孩,生生的被突顯出來,讓你看到她,就覺得很心平氣和,很安心。
徐蔓之示意了一下童忤,讓他去瞭解情況,然後自己轉身上樓了。徐蔓之是這棟商廈的所有者,在這的商戶都是要向她繳租金的,也要接受其管理,因此童忤出面處理,場面頓時控制住了。本來麼,商廈已經開始營業,他們討論的是私事,弄的這麼大的陣仗,按規定是要罰款的。童忤問清楚情況,仔細的看了凌落塵一眼,剛才他就發現董事長打量了這個女孩半天。他對那群商戶說:「現在商廈已經開始營業了,有什麼私事請下班後協商。」商戶思量著也不是一時三刻能解決的事情,就讓凌落塵下班後過來。童忤又轉身對凌落塵說:「凌小姐麼,你父母的事情商廈也聽說了,我們也派代表協助處理了他們的喪事,請節哀。但是櫃檯租約還有些問題,麻煩你和我上樓處理一下,可以麼?」
凌落塵在童忤出面的時候,就已經抬起頭,看著他精明幹練的和那些胡攪蠻纏的商戶打交道,幾句話就把人驅散了,心裡真是佩服。正走神呢,想著這麼年輕好看的人,辦事卻這麼老練,如果自己這樣,弟弟和自己就不會受欺負了,童忤和她說話,她也沒聽到。童忤看她又低頭想事情,心裡想,真是個老實孩子,就伸手拉了她一下,落塵這才意識到他剛才和自己說話呢,自己卻沒聽到,不由得臉都紅了,沒有血色的臉上忽然染上了顏色,很有份少女的動人。童忤又重複了一遍,落塵連忙點頭,就跟在他後面上樓了。
原來父母的櫃檯今年的租金並沒有交,原來好像是說這次上貨回來一併交齊。他們也是把寶都押在這次淘貨上了,把能動用的錢都拿去了。所以,落塵並沒有能抵債的櫃檯,而櫃檯裡面的貨物,很可能還要充抵之前欠下的租金。本來這件事情是歸營業部管,童忤完全可以不插手,但看到那麼瘦小無依的女孩,強撐著面對家庭的變故,承擔一切責任,他就想,讓她少受點打擊,起碼自己同她說明,態度和緩點,不再追討拖欠的半年的租金也就是了。他沒想到,那節櫃檯早就有人惦記上了,還使得落塵也把那當自己家的了,以為能轉租出去,結果這還是給了她一點打擊,又損失了。
落塵坐在童秘書的辦公桌對面,規規矩矩的聽他說明,心是越來越沉,唉,怎麼就沒有一點好消息呢。童忤馬上草擬了一份協議,內容是把貨物抵租金償還商廈,商廈不再追究所欠租金。打印出來,讓落塵過目,確認無誤,無異議的話,就在下面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