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落塵上學,忽然發現自己已經成了焦點人物。落塵坐車離開,給這個原本在同學心目中就神秘得很的女孩更是增添了分傳奇色彩。徐蔓之是誰,自然有消息靈通人士打聽得出來。
幸好落塵做人一向低調,恭順有禮,加上雖然成績優異,但自認為平凡無奇,所以從不與人衝突。所以,無論在她身上發生什麼事情,所有的猜測也不會基於中傷她的目的。但以往的閒言碎語,多半是空穴來風,落塵不理會,就很快被淡忘了。但這次,全班同學都看到她和一個據說是華林集團少奶奶的徐蔓之一起乘車離開,現在正值中考前夕,正愁沒有什麼能排解壓力呢,於是,落塵成了全班、全年級乃至全校的熱門話題。
落塵無論是在哪裡,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能聽到有意壓低竊竊私語卻實際上音量足夠讓你不能不聽清楚。各種版本花樣百出,層出不窮,真是讓落塵好好見識了下八卦的力量。幸好啊幸好,落塵有些慶幸,自己沒有那種二三知己,否則早也被盤問了千百遍了。同學也只是在背後猜疑,知道即使問她,她也不會說什麼,會很禮貌很婉轉的把你的問題擋個滴水不漏。
當然,也還是有搞不清楚自己份量的衝上來。下課的時候,校長把落塵叫到辦公室。「落塵啊,家裡情況怎麼樣啊,馮老師曾經跟我匯報過,你家裡的事情,學校方面也很同情。現在有什麼困難麼?以前我們很多工作可能做的不到位,以後,我們會像愛護自己的孩子一樣愛護你。」
落塵點點頭,「謝謝校長。」
「昨天,你看,徐女士要來學校,你也不事先通知我們,我們好準備充分一些,做好接待工作。她還什麼時候會來?」
「這個我不大清楚。」
「哦,是這樣啊,」校長拖著長音,想著怎麼刺探落塵和徐蔓之的關係。昨天徐蔓之過來的時候,只是說要找一個叫凌落塵的女學生,也沒有透露任何有價值的信息。華林集團可是財神中的財神,是財神爺啊,同他們拉上關係,那麼這所學校的基礎建設,自己這個校長的政績,還用發愁麼。
「你怎麼稱呼徐女士呢?」
「也稱呼她徐女士。」
「那她是你?」
「剛剛認識的人。」
「昨天她找你是什麼事情呢?」
「處理一些私人的事。」
有問必答,校長覺得自己好像問了很多問題,怎麼就是沒有得到任何答案呢,明明她回答了啊。如果真的要刨根問底的追問下去,好像也太過於失態了。反正這個凌落塵暫時還不畢業,總會找到機會攀上這個通天梯,不能過於急切,嚇壞了小姑娘。現在對她好些準沒錯。
堆滿笑容的親自把落塵送回教室,頓時,教室裡鴉雀無聲。但校長一走遠,教室裡面立刻沸騰了。是那個對學生從來不假以辭色的校長啊,竟然放下他的官架子,親自送凌落塵回來,還不夠反常麼!凌落塵原來有背景!
對於周圍發生的一切,落塵只能說,無能為力。自己不屬於這個環境,也不明白那其中的樂趣。君子之交淡如水,落塵覺得「淡」才是交往的準則,不明白怎麼會他們會有那麼茂盛的好奇心。
縱使是不在意,但是數倍於平時的聒噪,讓落塵在回家的路上都覺得耳邊嗡嗡的響,像是有些幻聽。
回到家,落沙餓壞了,把落塵做的兩個菜都吃個精光,還饞貓似的望著盤子,意猶未盡。他今天心情很好,覺得生活要回到原來的平靜中了,只要當爸爸媽媽出門了,就一點問題都沒有了。昨天那個阿姨,看起來人又好,又有錢,怪不得姐姐問自己有很多很多錢想做什麼,或許姐姐還記得,會不會真的滿足我所有願望啊。
落塵在學校的時候,亂中求靜,就已經想好,不論自己怎麼想,事情已經發展到今天的地步,真正對落沙去留有決定權的,不是自己,不是林緒,不是徐蔓之,不是任何人,而是落沙自己。
「落沙,過來說話。」落塵叫住想進屋看漫畫的落沙。
「怎麼了,姐姐。」
「昨天的事情,姐姐事先也不知道,很突然吧。」
「有點。姐,這是好事情吧。你可以天天放學後都陪著我了。」
「落沙,事情是這樣的。姐姐答應和昨天那位阿姨的兒子一起生活,所以那位阿姨想領養你,帶你去美國讀書,你願意麼?」
「什麼叫和他一起生活?」
「就像你和我一樣,住在一起。」
「你是我姐姐,和我住在一起,你又不是他姐姐。」
「我和他的關係,就像爸爸和媽媽的關係。」
「爸爸媽媽是結婚了才能住在一起,你們又沒有結婚。」落沙雖然還小,但普通的常識他還是知道的,但也就是似懂非懂,知道個名稱,不瞭解內涵。
「很多人不結婚,也住在一起。長大你就明白了。」落塵儘可能簡單的解釋整個事情。對落沙,說不清楚或者不想說的,就一律用「長大你就清楚了」這樣的話一帶而過,百試不爽,是應付落沙的法寶。往往這樣說了以後,落沙的神情就變得很憧憬長大似的,樣子特寶,特卡通。
「現在的問題是你想不想去美國讀書。」
「你去麼?」
「我不去。」
「那我為什麼要去,你在哪我在哪。」
「你不是很喜歡徐阿姨麼?她說如果你和她去,可以學很多東西,都是姐姐沒有時間和精力送你去學的。還有,出國讀書會讓你見識很多現在都想像不到的東西,你不是很羨慕小夥伴出門旅遊麼,你會比他們所有人加起來去的地方都要多,都要遠。」
落沙不出聲了。
落塵以為他在考慮,自己明明不想和他分開,現在卻又像極力遊說他去,真是違心。
過了一會,落沙甕聲甕氣的開口:「你想讓我去麼?」
「你想不想去?」
「你讓我去麼?」
「你想我就同意。你不想,我們再和他們商量。」
「我不去,他住哪,他不是要睡我的床麼?」落沙忽然哭了起來,他認為是要來個哥哥,姐姐就不要他了,讓他到很遠的地方自己生活。
落塵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就大哭,根本還在商量他去留的問題麼,怎麼轉到床的問題上去了。
「不是的,落沙,他不會睡你的床,是我搬過去和他住。」
「那我呢,你不要我了吧,你想讓我去美國吧。美國那麼好,你怎麼不和我一起去,你怎麼讓我自己去。」他鼻涕一把,眼淚一把的弄花了他的小臉,斷斷續續的說著。
「我不想離開這裡。」
「你不想離開,我就想離開麼!」落沙一聽她的話,怒氣蓋過了之前的委屈,「你說過要永遠和我在一起的,現在就不要我了。你是個臭鼻涕蟲,臭壞蛋,被狼吃了的泥巴孩!」
「凌落沙!」落塵衝過去,給了他一巴掌,「誰教的你這麼沒規矩沒禮貌,說的是些什麼話!」
落沙哭的更傷心了,什麼也不理,捂著臉,兀自哭個不停。
今天,就是個噪音污染日。落塵也不理他,就任他哭到累,聲音漸漸低下來。
「落沙,我沒有要勉強你去,我並不想和你分開。但是,去美國,或許我不希罕,或者你喜歡呢,我總不能不問清楚你,就替你做主。若是為了這個哭,你就可以收聲了,我頭疼。」
落沙果然開始強忍抽泣的聲音。「那我不用去了麼?」
「你再上網或者看書,查查美國究竟是什麼樣子的,美國人怎麼生活,美國的學校是什麼樣子,瞭解了以後,再告訴我,你的決定。去或者不去,我都支持你。」
「我不用看,我不和你分開。」
「分不分開,我都是你姐。」
「不,我不。」
看著落沙很擰的樣子,落塵揉了揉太陽穴,「落沙,我們現在是孤兒了,你知道麼?孤兒意味著什麼,意味著在這個世界上你沒有了依靠,再沒有什麼是天經地義屬於你的東西,一切都要靠你自己去爭取。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是不哭的。比你小的時候,也是不哭的。哭有什麼用呢,沒有人會在意,傷心有什麼用呢,傷的是自己罷了。」
「你認為,我是你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就要死抓住我不放,是麼?落沙,我會在我能力範圍內照顧你,但我不是你的父母,不可能如他們般無私的只愛你,為你犧牲什麼都在所不惜。你不能對我期望太多,索要太多。」
「現在的情況,我沒有控制的把握。但是,我希望你知道,你有選擇的權利,是很幸福的一件事情,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選擇。以後不要再同我發脾氣,我對你盡心,不應該再承受你的哭鬧,只有懂事聽話的孩子才會討人喜歡。」
落沙已經完全不哭了,他覺得姐姐對自己特別冷淡,像變了一個人,他有些害怕。姐姐說的話,他不是很懂,但他知道,想留下的話,就得乖乖的。
落塵說了那麼那麼多,半是氣話半是心聲,她在孤兒院學會的生存法則就是這樣的,沒有什麼是別人應該做的,沒有什麼是別人應該給的,得到什麼都應該感恩。作為孩子,能做的就是努力成為乖孩子,可以不聰明,也可以不漂亮,但是一定要乖,一定要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