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你和輝煌也只差了三歲而已,」黃月芬回憶起來,「我覺著不太妥當,不過這事我也不好多說些什麼。」這孩子費盡心思走到這一步,不可謂不執著,她也能感覺到他的決心。「只是她心結打不開,她對那時候的事還是耿耿於懷。我女兒我了解,她平常是大咧咧 ,可是認定的事是幾頭牛也不好拉回來的。」女兒對當年的事恨到什麼程度她很清楚,也是她這個當媽的當年遷怒波及,連孩子也影響到。
到後來她慢慢看開了,可女兒卻沒有。甚至有一次在睡夢中還是恨恨地說要殺了他們,那時她才知道,在女兒心裡的恨意。
但有錯的是丈夫和那個女人,並不關袁家母子的事。只是現在過了這麼多年,重重誤解加上年深日久,要說服女兒恐怕並不容易。
他不敢多言語,他早就料到這點,所以猶豫躊躇這麼久一直不敢和她說出事實。只能時不時地暗示和提醒,可惜他輝煌殿不知道是遲鈍還是裝死,總讓他找不到一個合適的切入點。
(無賴MO:對譚董事是裝死,對你就是遲鈍了。阿門!)
黃月芬摸摸他的頭,「當年你那麼小,又那麼可愛,就跟著輝煌屁股後叫著她輝煌姐姐。現也這麼大了,時間真是快。」她拍拍她的手,「你們在一起多久了?」
他的臉染上紅暈,想了想,還是虛加了點時間「半年。」
「才半年吶。」黃月芬微皺眉頭,顯然對這種速度同居有些反感。
他恨不得把話吞回去,急急補充,「我們一起住了半年,之前還有交往的。」
這明顯騙人嘛。
黃月芬好氣又好笑,也不拆穿他。
「我這次回來本來想……」話說一半,被大力的拍門聲給打斷了。
「出來,媽!出來,我想起來了!」她的口氣都帶著火星點點。
小獸下意識地一縮脖子,心驚膽戰!
黃月芬轉頭問他,似笑非笑,「你還瞞了她什麼?」
「沒……沒有了。」不能再說了,有再大的矛盾也只能內部解決了,千萬不要想未來丈母娘來救場,丈母娘不添亂他就謝天謝地了。
黃月芬打開門,女兒就像只出閘的小獅子一樣沖進來,雙眼直勾勾地盯著手足無措的小獸,像是要把他燒出個洞來。
「我想起來了」她咬著牙一字一句地說,「媽,那個袁阿姨是不是就是那個袁婉凝?」
「叫袁阿姨!」黃月芬虎下臉,指著小獸「這是你袁阿姨的兒子,記得吧。」
輝煌一口氣堵在心口,依然不敢相信,「媽你騙我的吧,你騙我的吧。」
「小輝煌,」他訥訥地不敢上前,怕她是氣瘋了。
「姓袁的只生了個女兒啊!她哪來的兒子?」輝煌有點暈了,一大半是氣的,一小半還在含混不清的回憶裡抓線索。
「就是可可嘛,以前常跟在你後面的可可。」黃月芬好心地提醒女兒,「你還常常帶他玩游戲的。」
她大腦停頓了半拍,面前這個男人,就是小時候扯著她衣角撒嬌叫「輝煌姐姐」的小可可?就是那個玩扮裝游戲,自己總是要搶親才能娶到的小可可?
「可,可可不是女生嗎?」明明打扮得比她還花哨可愛啊!
小獸淚了,「我,我媽媽喜歡把我打扮成女孩子。」媽媽原本想生個女兒的,好在兒子長得漂亮,偶爾打扮一下充女兒樣帶去走親訪友。
變態?
變性?
偽娘?
她半張著嘴,像斷了電的機器人一樣。
小獸的心髒不停地顫抖起來,有種末日來臨大難降臨的不好預感……
小獸已經做好被炮灰的準備了,可奇怪的,瞪了他半天的輝煌沒有繼續動作。而是很快地挽著黃月芬出去,留個紙片一樣的背影給他。
心裡的不安越擴越大,他的耳朵轟鳴起來,連她和她母親的對話也聽不見了。
她會原諒他嗎?
她或是會像那年一樣,舉起小手上的炮仗狠狠朝他摔過來,帶著哭腔讓他『滾』!
以前是這樣,現在也是這樣。
像是一個魔咒一樣,他不知道該如果避免也不知道怎麼逃開。
外面傳來了關門的聲音。
他搖搖晃晃地向著走一步,極艱難又極沉重。眼前快要一片漆黑了,沒有了方向。過了很久他才在白茫的視線裡找回了焦距,臉上冰涼一片。
他看她一步步向自己走來,面無表情。
啪!
啪!
一下兩邊
「騙子!
他站在原地任她動手,反正早做好掛彩的準備了,她只要打得痛快解氣不傷手就好了。
可她沒有下一步行動反而是一把推開他,往櫃子走去,開始翻箱倒櫃。
「輝煌,」他害怕起來,她要趕他走了。「輝煌。」
埋頭櫃子裡的人發狂似的刨著,終於刨出她要的東西了。
「輝煌,」他上前去,根本不敢去搶,只是徒勞地扯著她的手,近乎哀求。
她一言不發地把他來的時候的大包包往地上倒,一樣一樣地翻找著。暗色的一角露了出來,她一邊翻閱著一邊冷笑,「很好很好,19XX年X月X日,嗯,太好了。」她合上護照,「你有什麼好說的?耍我好玩吧。好玩吧。啊!扮幼齒好玩吧,好玩吧!啊!」
她氣極一腳踹在他小腿上,踹得他半跪在地上,「真行,說說吧,你什麼時候盯上我的?嗯?」
他咬著唇一動不動,眼裡盈滿淚水。
「我,我。」她氣得語言不能,「我,我」我了半天也不知道該繼續說什麼。怒極又往他肩上搗了一拳,「出去。」
「不走。」他不知道該說什麼能得到她的原諒,也不知道要怎麼樣才能平熄她的怒氣。他只能這麼求她,讓他留下來。「我不走。」
別趕他離開。
「出去。」她精疲力竭,「要是你不出去,我就出去。」
這話很有威懾力,鳩占鵲巢是個技術活,沒有一定心理素質和厚臉皮是幹不出來的。這種天氣他連冷水也捨不得讓她沾下,何況讓她到寒冷的屋外。
於是他開始收拾散在一地的東西,慢慢地,一樣一樣地拾起。輕輕拍去上面的灰塵,再一件一件地放回包裡。他來的時候就是這樣一身衣服一個大包包,這些是他的全部財產。曾經他有過她的一半床鋪,餐桌邊的一個位子,廚房裡的一隅,他曾經有過這個房子一半的使用權。衣櫃裡的衣服有他的一半,她給他買的刮胡刀,洗面奶,牙膏牙刷,電腦,烤箱……這些都是曾是他的。
他不是沒有過被人驅趕的經歷,每每離開一個地方,他從不會回頭,也不會刻意去懷念。所謂的家,很久以前對他來說不過就是一個可以提供遮風擋雨有床睡的地方。從一個地方那另一個地方,他習慣了。可骨子裡的血液卻告訴他說,人是要有家的,家就是你的根。像母親去世的時候,讓他回來。回到很久以前他們離開的那個家,他去了,早已物是人非。
他還記得站在那幢幢高樓面前,被拆得破敗的大房子早就沒有了原來恢宏的樣子而像個遲暮末年的老者一樣,只能在繁華面前躬下了身子。
於是他離開了。
幼年美好而溫暖的回憶和媽媽的囑托讓他找到她,他跟蹤她,漸漸地一點點地愛上她。他算計她,他用自己所學的一切來討好她。直到那天,她說想和他有個家。
雖然知道謊言是盡早要被拆穿的,也知道到了那一刻必定是殘忍又慘烈的。可他依然存著一絲僥幸,依然駝鳥地得過且過一天又一天。
每多一天,心裡那綿然而隱約的痛楚便加多一分。
直到今日,一切發生的猝不及防。他像一個剛出茅廬的拳擊手一般,剛一上台便被現任拳王一拳打倒,天昏地暗,直接出局。
溫熱的液體一點點地砸在地板上,眼前一片清晰可大腦卻空白一片。一種久違的無助感襲來,他全身發冷。
「對不起,輝煌,對不起。」他站起身來,一遍遍地道歉的,目光膠粘在她臉上,怎麼也移不開。
「去死啊,」她狠狠擦眼睛,一把把他揪起來,用爪子刷他的臉,一下一下地撓著,積壓已久的情緒一下子爆炸了「你這個騙子,你把老子騙慘了。」
鼻涕眼淚一齊出來,「騙子。」揪著他的領子一陣地撕扯,耳光也打了好幾個。他根本不敢反抗,連阻擋的動作也沒有。
看他一臉無辜,她抓起床頭放的書本沒頭沒腦劈頭蓋臉地砸他,「混蛋,混賬東西。」
她擔驚受怕,她寢食難安。這一切都是為了什麼?
她疼他,她哄他,他們天天膩在一起,可是這男人卻是從一開始就和她撒謊,甚至是處心積慮地算計她,她要是不介意她就不是個正常人了。
老媽說他有苦衷,他也有心理負擔,可難道她的心理負擔就不重了嗎?
她都快成了變態的怪阿姨了!
「你是白癡啊,」她手腳顫抖,「你丫不會旁敲側擊啊!」她什麼話都會和他說,只要他多問幾句,只要他多留些心就會知道她對他們母子早沒有了過去的怨恨。
人是要長大的,她不是聖母但她也懂得分明是非。
對於當年趕他們母子倆走的行為,母親當時知道後就是狠揍她一頓。當時還不明白為什麼母親為打她,後來她知道她的遷怒沒有理由。
她還記得那個被燒了的花棉衣,包在裡面的小人兒哭喊著「輝煌姐姐不要生氣不要生氣。」
長大成人後回想起來甚至覺著自己是殘忍的,有機會遇見她們,她想要道個歉。
結果呢?
人家早就找上門來並且找了借口把她吃乾抹淨還讓她簽了賣身契。
雖然她當年做的不對,她也心存愧疚,但不帶這麼討債法的吧!
她目光辣辣,呼吸急促,和他直直對視著。胡亂地抹了把臉, 「滾蛋。」她的聲音軟了下來,鼻音很重。
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敢開口揣測她的想法。
「滾開啊。」她瞪他。
他心上念頭一閃,如蒙赦令一般上前一步。
「輝煌。」
「死開,」她把他的被子枕頭一股腦扔在地上,「給我滾去客廳。」
她不趕他出門了!?
剛才她是在氣頭上,現在依然也在氣頭上,但憑現在的狀態,聰明的小獸馬上可以推斷出,她的理智慢慢恢復了。
於是他沒有半點異議地拖著包包抱著枕頭被子到客廳。
房門被狠狠地甩上。
他鬆了口氣,這時竟然覺著全身脫力。
真是劫後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