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不敢輕易說喜歡他,也不敢向他表達自己的感情,她沒有把握會說好。

  「咦?你從昨天回來到現在,好像一直很開心。」和姐姐面對面看書的沐子北冷不丁地開口。

  柏子仁放下書:「有嗎?」

  「有啊。」沐子北點頭,誠懇地探聽八卦,「可不可以告訴我,和你吃飯的對象是誰?」

  她昨天晚歸,媽媽和沐叔叔沒多說什麼,一副靜觀其變的姿態,唯獨直白的沐子北,一上午就問了好幾次。

  「他不是我的男朋友,只是朋友。」柏子仁當然不會說其實是程靜泊。

  「我懂,一切都是從朋友開始的。」

  柏子仁知道他古靈精怪,淡淡地笑了一下,不再多言。

  沐子北合上書,坐到她身邊,雙手捧住臉,長嘆一口氣:「在這個家,我也只能和你談論感情問題了,爸爸媽媽太可怕,沐子東又太幼稚。」

  「……」

  「不知道我以後還會不會遇到喜歡的人。」

  「會的,你還那麼小,以後會遇到很多人。」

  沐子北眉頭皺了又展,展了又皺,反覆幾次後,下定決心的模樣:「嗯。」

  柏子仁略感輕鬆。

  「輪到你了。」沐子北轉過臉,「他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柏子仁語塞,只好垂下眼瞼繼續看書。

  沐子北卻會自得其樂,一個人沉浸在對未來姐夫的想像中,喃喃自語:「未來姐夫一定要很酷炫,會陪我打遊戲,還要好脾氣,可以讓我欺負,不能抽菸,我討厭爸爸身上的煙味了,也不能嘮叨,我討厭媽媽在我身邊說個不停,必須長得帥,這樣生出來的寶寶會很漂亮……」

  柏子仁的太陽穴連跳了好幾下。

  「重點是要對我姐姐一萬個好。」

  柏子仁抬起眼眸看一臉欣喜的沐子北,忽的有些感動,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髮。

  「北北。」劉欣語推門進來,柔聲催促,「時間差不多了,快準備一下,讓爸爸送你去培訓中心。」

  一想到培訓結束就可以得到華麗的動漫周邊作為獎勵,沐子北蹭地站起來,跑回房間整理書包了。

  劉欣語收回寵溺的目光,轉向看自己女兒,遲疑後說:「如果下一次要晚回家,記得提前和我打個電話。」

  「好,我記住了。」

  「那我不打擾你了。」劉欣語輕輕拉上了門。

  柏子仁一個人待在自己的天地裡,逐漸回憶昨晚和他在黑迷藏裡的細節,當她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被他握住的那隻手上,連週遭恐怖的石膏蠟像都無法驚動情緒了,比起那些,她更害怕會不小心洩露自己的心聲。

  不敢輕易說喜歡他,也不敢向他表達自己的感情,她沒有把握會說好。

  從小到大,快樂或是悲傷,開心或是失望,那些小情緒全部被她悄悄放在一個透明的小匣子裡,沒有向旁人透露過。

  同樣也不敢想像很遙遠的事情,現在的情況對她而言很好了,至少他能夠在她身邊。

  喜歡他推薦的書,喜歡待在他身邊聽他說話,喜歡和他在冬季的街道上漫步,喜歡送他巧克力,喜歡在黑暗中握住他的手,朝明亮的出口走去,也喜歡他的名字,讀一遍就覺得溫柔。

  這就夠了,其他的她奢想不到。

  在很久以後,當她讀到那本曾經風靡萬千少年的日本小說,內有一段關於喜歡的描繪,說喜歡一個人像是獨自走在春天的原野裡,對面出現一隻可愛的小熊,眼睛圓鼓鼓的,邀請你一起打滾玩兒,你答應了它。

  雖然每個人的喜歡不太一樣,但有一點是相似的,她願意走過去,看看他的世界。

  幾天後,陳折醫生出差回來,再次見柏子仁,發現她有了細微的變化,和她聊了半個多小時後試著問起她不太願觸及的話題。

  「小時候父母有沒有打過你?」

  「沒有。」

  「對你發脾氣呢?」

  「有過幾次。」

  「是什麼原因?」

  柏子仁沉默,腦海裡的往事開始回放,有一年冬天,爸爸生了一場病,他不肯吃藥,和孩子一樣躲在房間裡發呆,她無意地闖入,看見令人心驚的一幕,他手持很薄的刀片,在一簇火光下熱了熱,迅速往自己手臂上劃了一下,伴著一聲悶哼,他表情有短暫的舒暢,英俊的臉上浮現詭異的微笑,她有點害怕地問,爸爸你在做什麼,結果換來了他的情緒崩潰,他痛苦道為什麼要陰魂不散地盯著他,他就快窒息了,再看見她就要死了,求她放過他。

  陳折見她沒有反應,似乎沒聽清他的話,又問了一遍。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會生氣,我其實不太瞭解他,他有一段時間很少在家。」

  「那你清楚父母離異的真實原因嗎?」

  「他們是因為性格不合才分開的。」柏子仁停了停後說,「陳醫生,我記得上次你已經問過這件事。」

  「只是確認一下。」陳折扣了扣自己的額頭,「那說回現在吧,你連心裡話都不和自己母親說,這點很奇怪,你不想親近她嗎?」

  「我成年了,不可能和小時候一樣總賴在她身邊。」

  「僅僅是這樣?假設你過去抱她,她會是什麼反應?」

  「我沒有試過。」

  「可以想一想。」

  「她可能會有點緊張。」

  「緊張?她怕你嗎?」

  「我不知道,但她有時候會躲我。」

  陳折若有所思,垂眸看已經靜止的沙漏,笑了笑:「時間到了。」

  柏子仁說了聲謝謝,起身的時候又聽見陳折說:「最後祝你今天約會愉快。」

  她有點啞口無言,很快澄清:「我沒有約會。」

  陳折順手拿起手機,對她自信地一晃:「剛才程老師發短信給我,問我什麼時候放人,他已經等不及要見你人了。」

  「……」

  「騙你的,他沒有發給我。」陳折放下手機,「我隨便猜的,因為你今天穿了裙子,很惹眼。」

  柏子仁走出心理診所,穿過建築樓間的長廊通道去住院部找程靜泊,今天是他的朋友吳謂從重症監護室轉到普通病房的日子,他昨天打電話給她,讓她結束後去找他。

  到了重症監護室門口,正巧接近探病時間,門口排著隊,家屬們焦慮地等待著。

  柏子仁一眼就找到了程靜泊,他正在聽薛玲說話,目光對上她時微笑了一下,很快走過來問她和陳折交流地如何,她回答說和以往差不多。

  她說話的時候,他安靜地看她的臉,目光沒有往下瞟,似乎是沒有注意到她穿了裙子的事實。

  一分鍾後門打開了,吳謂的病床被推出來,護士提聲喊吳謂的家屬,薛玲急匆匆地擠到門口,還不忘回頭喊程靜泊幫忙。

  柏子仁跟在程靜泊身後,快到門口時,隊伍前半段有兩個人為了先後位置發聲了爭執,只見一個小夥子狠狠地推了一把另一個大叔,差點摔倒在地的大叔怒不可遏,當即喝斥他,順便回了一拳,兩人當場打了起來。

  柏子仁的眼前一片混亂,人多又迴避不了,眼見衝突越來越近,漲紅臉的小夥子彎著腰連連倒退,幾乎要貼在她身上,程靜泊聽到動靜轉過身,伸手推開那小夥子,把她拉到自己這裡。

  她的鼻尖貼在他衣領口,抬眸就和他往下移的目光撞在一起,竟然從他眼睛裡看見了探究的意味,卻不明所以。

  「你裙子的拉鏈開了。」他忽然提示。

  「……」

  她伸手到裙側,一摸果然是鬆開了,但拉鏈好像卡住一般,怎麼也拉不上來。

  「需要我幫忙嗎?」

  她不語,手指卻抖了一下。

  他垂下手,貼在她的裙側,手指找到拉鏈,在背光的角落,像是無人之境,一點點地幫她把裙子的拉鏈往上拉,聲音就在她頭頂上方:「別急,它有點緊。」

  她暗自深吸一口氣,他們之間的距離實在太近了,她的手心迅速浮現一層薄汗。

  幸好很快就聽到他說:「好了。」

  她鬆了一口氣。

  他退開一些距離,提醒她:「我先進去了,你在門口等我,記得找一個人少的地方。」

  吳謂轉到了普通病房,安置好後,他躺在病床上,虛弱地對前來探望自己的人笑,看見柏子仁時,輕輕抬了抬手臂,點了點她,又指向程靜泊,似乎想問什麼又沒有力氣開口。

  「她是靜泊的好朋友。」薛玲拉過老公的手,溫柔地說,「是不是想問這個?」

  吳謂很慢地點了點頭,費勁力氣說了一句:「知不知道她很漂亮?」

  柏子仁當即有些不好意思,而程靜泊一切如常,沒有要接話的意思,抬起目光,專注檢查輸液的速度,動手調快了一點,房間裡幾乎沒有聲音,就在柏子仁以為吳謂說的只是客氣話,程靜泊也不會放在心上時,才聽到熟悉的聲音緩緩響起:「你第一次見她就知道了,她在我身邊這麼長時間,我又怎麼會不知道。」

  程靜泊說完,拿起床櫃上的一瓶藥看附著的說明。

  薛玲細心地按摩老公的手掌,聲音有了點笑意:「你這麼說,小心有人會吃醋。」

  吳謂歪了歪頭,作出無辜的表情。

  「我說的是自己。」薛玲畫蛇添足了一句。

  病房的隔間無聲地流淌著一種安寧又溫柔的氣息,直到一個聲音打破了氛圍。

  抱著水果籃的陸檸走進來:「總算找到你們了,姐,你怎麼不接電話?」

  薛玲這才想起手機在包包裡,連忙說不好意思。

  陸檸放下水果籃,掃了一圈房間,目光才停留在其他人身上,對柏子仁說:「正巧你也在這裡,上次的專訪文章我寫完了,檢查一遍就可以交了。」

  「什麼專訪文章?」程靜泊問。

  「她沒告訴你?是我們週刊一個以年輕人為主題的專訪,是她導師牽線的。」

  程靜泊有禮貌地問:「方便提前讓我閱覽一下嗎?」

  陸檸很大方地答應:「沒什麼不方便,反正到時候大家都會看的,你給我你的郵箱,等回去我發給你。」

  「謝謝。」

  等程靜泊帶柏子仁離開後,薛玲趁機對陸檸道歉:「檸檸,我真的很抱歉,沒有搞清楚狀況就幫你安排了和程靜泊的見面,讓你尷尬了,你沒說錯,柏小姐是他的交往對象。」

  陸檸心裡還是有些酸楚,表面上裝作不在意:「沒事,我承認自己對程靜泊印象不錯,但沒到非他不可的地步,現在他有喜歡的人,我頂多就是有點小失望,但很快會過去的,話說回來,我挺佩服他的,那個女生有性格缺陷,他能接受也算是大度了。」

  「什麼性格缺陷?」

  「姐,你不會還沒看出來吧?她是自閉症啊。」

  「檸檸,不能隨便說話,柏小姐只是性格上有些內向。」

  「沒那麼簡單,我訪問過她,知道她父母很早就離異了,她從小就沒有人愛,問她有沒有固定的朋友圈,她說沒有,問她平常是怎麼減輕壓力的,她說一個人待著不說話就好,我越聽越不對勁,還有她的眼神很奇怪,不太正常,你知道我大學輔修的就是心理學,一個人有沒有心裡毛病我很清楚。」

  「檸檸,你不會把這些都寫進去了吧?」薛玲感到事情不妙。

  「當然沒寫得很細,但大致情況都提了。」

  薛玲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這篇專訪若被程靜泊看到,他會不太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