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我……民女這麼做只是要生存,想活下去而已。」石中玉歎了口氣說,並慢慢穿上外衣。
她當然不能說自己穿越而來,也不能把騙蘭望夫婦的話原封照搬,那樣的話,說不定慕容長天會去找那什麼陵王的晦氣,可是她連人陵王長得是扁是圓都不知道。所以對付皇太孫,只能從所謂民間疾苦入手。
「活著就要隱瞞身份,把大家全騙了嗎?」慕容長天三度回頭。
這一次,石中玉雖然穿上了衣服,但那衣服是被扯破了,有點衣不蔽體的意思,結果慕容長天也第三度再轉過身去。
不知為什麼,他有點生氣。可這憤怒就像肚子裡拱著一團溫熱的氣息似的,讓他有點喘不過氣來,但是……並不很難受。
他想了想,把外衣脫掉,向後丟給石中玉,「穿上這件。」
石中玉沒有爭辯,不過慕容家的人都是高個子,才十八歲的慕容長天,身高也以一和八為主,所以她仔細整理了半天,才不至於讓衣袍給絆倒。
「殿下,請您先坐下。」石中玉向後退了兩步,給出慕容長天足夠的空間。要知道人站著的時候,情緒容易對立,坐著就會好很多。
慕容長天小心地回頭,發現石中玉終於衣著整齊,暗暗鬆了口氣。不過對上她的眼睛,腦海中就又出現她脫掉衣服的模樣,雖然裹臉中還有一件背心,但兩條手臂卻全露在外面……
他不是沒見過女人裸身的模樣。母妃塞過女人給他。可他覺得,心裡不喜歡,就不應該做那種事,所以從沒有沾過。可現在如今的情形,也不算裸露,可他心裡就是突然長出野草來。
「說吧。」他試圖威嚴,但臉卻漲紅了。
「殿下明鑒。」石中玉委委屈屈地跪下,雖然她不喜歡這種禮節,但這個時候卻是表明誠懇態度的好方法。而且,她因為焦急而落了淚,倒成全了她柔弱少女的形象。
慕容長天看到她這樣,話還沒問,心倒軟了一半。
於是石中玉發揮她網絡小說編輯的能耐,訴說了一個父母雙亡的可憐女孩,如何流落到太府都,有多麼飢寒交迫,還差一點被人販子別賣到那種場所去。結果老天垂憐,恰巧遇到裕王府招家丁,為了生存,她不得不女扮男裝、賣身王府。然後,在被眾人欺侮的情況下,憑著一筆好字受到了裕王殿下的垂青,成長為了一名高級家丁,僅僅用了一年多的時間……
真是滿嘴荒唐言,一把辛酸淚啊。
她講得聲情並茂,慕容長天深深同情了。本來,作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上位者,儘管他的性情溫柔敦厚,卻仍然容不得別人欺騙,何況還是事關男女大事。但此時,慕容長天卻轉憤怒為愁苦,「你今後要怎麼辦?難道這樣一直下去?」
「只要殿下肯幫忙隱瞞,應該不會有問題的。反正,還有三年多時間,我就會離開裕王府……」石中玉不怎麼確定地說著。
慕容恪說過,長不出蘋果樹,結不出蛇果那樣的果子,就不放她離開王府。可是,那棵期待中的蘋果樹連一個小芽也沒鑽出土過,她想作弊卻還一直沒有機會。那麼,她在契約結束後真的能離開嗎?她很懷疑,而且……心裡有些奇怪的不捨得,好像有什麼牽掛似的。
「不行!」慕容長天斬釘截鐵地道,「事關男女綱常,孤不知道便罷了。既然知道,就不能放任下去。」
「殿下,您想拆穿我嗎?」石中玉心裡頓時更急,不明白這樣善良的人,固執起來卻這樣可怕,「您真的非要逼我到死路?」哼,不通融?就拿大帽子扣死他!
「石姑娘,並非孤逼你,而是……而是男女有別,這樣下去終非道理。你每日要跟在孤的七皇叔身邊貼身侍候,若萬一被發現……」
「殿下。」石中玉打斷慕容長天,「一人做事一人當,倘若我被發現,不管什麼後果,我都願意承擔。如果您念在我對殿下那麼尊敬的份兒上,就請您君子勿言,成全了我吧。」
這少年,才十八歲就這麼迂腐。還石姑娘?聽起來真難適應。雖然他是好意,雖然她也確實是個姑娘,但這麼強迫也不好吧?話說他要能負責她到底也行,可是他明顯不能,那插這一腳幹什麼呢?絕對會害死她的。
她好不容易重生,心底暗暗的對那個世界的父親發過誓,一定要好好活一場哩。
「石姑娘!」
「拜託您叫我小玉,不然像公公們那樣,叫小玉子也行。」石中玉心裡有火,語氣有點不客氣起來,「我知道殿下是好意,但好心辦壞事的多了。很多事一動不如一靜,這麼冒冒然就拆穿我,您可想過後果嗎?」
慕容長天一愣。
他從不是個莽撞的人,所受的教育也是讓他凡事都要三思而後行。可是石中玉是個姑娘的事,對他的衝擊太大了,他居然慌了神、亂了心,根本什麼也沒有考慮。此時略靜下,也發覺強行插手這件事是多麼的不合適和令人為難。
七皇叔性子狷傲,不容許任何人染指他的事,就算是皇祖父,也經常讓他幾分。若七皇叔自己發現石中玉是個姑娘家,她就還有存活的機會。頂多,收了進房就是,女扮男裝云云,可以看做是兩個人耍的小花樣,說不定還能傳出段風流佳話。可惜石中玉的出身低賤,只是個家丁,那樣連當皇子的妾室也夠不上格。
可如果這件事由他捅出來,估計石中玉九成九活不成了。若挑在明面兒上,七皇叔會覺得受到了欺騙和污辱,石中玉就是個死。若他直接求了皇祖父,把她帶到東宮……七皇叔是什麼人?什麼事又是他不敢做的?十之八九,他會送石中玉到東宮,不過卻是屍體或者頭顱。
說不定,七皇叔還會以為石中玉是東宮派去臥底的,那樣他和七皇叔之間的疙瘩就解不開了。不管皇祖母和母親怎麼說,他心中都有計較,那就是不要和七皇叔兵戈相見,你死我活。
總之,這事只能讓七皇叔自己發覺,不然結局都是一樣的。或者,最好讓七皇叔一直蒙在鼓裡,真的像石中玉所說,乖乖待到三年多後出府。那時,他再幫助石中玉才是可行的。
看到慕容長天突然失望和平靜下來的眼神,石中玉知道他想通了,連忙趁熱打鐵道,「請殿下答應我,幫我保守秘密,我以那頓烤紅薯的情分來交換!」她知道慕容長天一直放不下那件事,故意給雙方都找到台階下。至於今天晚上的情分,她要等機會換更好的。
她算看出來了,慕容長天沒有形成上位者該有的那種堅韌又狠絕的心智,也沒有寧我負天下人,不讓天下人負我的唯我獨尊。相反,他心腸柔軟,有君子之風。至少,目前的他是如此。
只希望,她在取回今晚之債時,慕容長天還沒有變,讓這世上多了個合格的皇帝,卻少了一個可愛的男人。
慕容長天是個很敏感的人,他覺察出石中玉提及紅薯的情分是為了讓他心裡好過些,因而對石中玉的好感又增加了一分,鄭重點頭道,「孤答應你。」
之後,兩人就陷入了尷尬的沉默,於是只好躺下睡覺。慕容長天本想讓石中玉自己回莊子裡的,但石中玉不肯,而他越多說話,就越覺得帳篷中悶熱,卻又不好出去睡,只得閉嘴,死死守在帳篷的邊上打坐。膝頭,還橫著他的長劍,看得石中玉想笑。
怎麼著?還怕她撲倒他嗎?所以打算以劍自衛或者自殺?
石中玉本來對這種事無所謂的,畢竟從現代來的嘛,但為了讓慕容長天自在點,就把住對面的角落,兩人之間留下很大的空檔。當然,燈籠也沒有吹熄。
在慕容長天看來,似乎有光線,就證明他和石中玉之間是清白的一樣,完全沒意識到石中玉身上穿著他的衣裳,他卻只著中衣。這情形被人看到,那是說不清的。
不過漸漸的,隨著夜色更深,帳篷內繃緊的氣氛放鬆了。別說石中玉個沒心沒肺的睡得格外香甜,就連慕容長天也慢慢進入了夢鄉,因為之前他累了太久了。
然而就在丑時、約四更天的時候,石中玉突然驚醒了過來。不是聽到什麼,更不是看到什麼,而是神奇的第六感,她忽然覺得有人在靠近帳篷
驀然,她睜開眼睛。不期然的,與慕容長天目光相撞。他的眼神非常清澈凝重,似乎更早她一步發現了異狀。人家武林高手,比她這靠本能的當然更高級。
她很害怕,因為瞬間就意識到可能發生的事。這一片地區緊鄰官道,又沒有窮山惡水做掩護,全是中富人家的田莊土地,治安一向良好,連盜竊事件都很少發生,現在突然令她感覺到危險,危及生命的危險,不用說是拜慕容長天所賜。
夜襲!有人夜襲皇長孫!
之前,她還是想得太簡單了。現在不知哪方人馬要不利於皇長孫,未來的君主,她跟著陪葬就算了,就怕連整個田莊都要受連累。當時就不應該心軟,應該任慕容長天灰溜溜的傷心而去,或者直接逼他回太府都。哪怕被關在城外,也比連累了田莊的人要好。
可是,她做不到那麼心狠,雖然心狠能夠長命。而現在,說什麼也來不及了。自怨自艾不如立即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