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中玉靈機一動,接著低聲呢噥了幾句,還踢了踢被子,蹬了蹬帳篷。做著這些動作,卻拚命給慕容長天打眼色。
馬馬虎虎自有馬馬虎虎的好處。
比如帳篷沒有弄好,他們就正好藉機從另一側溜出去。因為背面是夫妻樹,刺客想要包圍帳篷是不可能的,必定留下一側空檔。而她弄出夢囈般的動靜,一來是迷惑敵人,二來為下面的動作發出的聲音打掩護,三來阻止一下對方的靠近。
這是人的本能,靜止的目標突然變化形態,行動者會暫停一下,等安靜了再繼續。
這時候語言是多餘的,慕容長天立即明白了石中玉的意思。他點點頭,悄悄抓起放在身邊的長劍,也有樣學樣地說了幾句諸如:太好吃了皇祖母,您怎麼來了的話。又叫著,死蠻族人,拿命來對著帳篷拳打腳踢,藉機把帳篷後側的縫隙拉大些,然後對石中玉伸出手。
石中玉並不走動,而是翻滾到另一邊,心中暗讚皇長孫孺子可教,裝得真像。兩人悄悄從帳篷的和夫妻樹的縫隙中鑽了出去。
夜色,迎面撲來。
石中玉感覺自己掉進了一個漆黑的染缸似的,因為帳篷裡是有燈火的,她也沒有武功高手們都具備的夜視能力,乍入黑暗中極為不適應,腳下一絆,差點跌倒。慕容長天伸臂一攔,把她抱了個滿懷。
不過黑燈瞎火的,石中玉也沒注意慕容長天的臉色,她連呼吸都不敢大聲,生怕被夜襲者發現行跡,至少等他們退到前面那片玉米田再被發現不遲。這片田地還差幾天才可以收割,躲在其中,隱蔽性較強。穿過玉米地,就是官道了,但大半夜的沒什麼人來往,如果可以,最好能躲到天亮就好。
就怕,很難如願。
仗著對地形的熟悉,石中玉拉著慕容長天向玉米田跑去,也沒留意是直接抓著人家皇太孫的手。慕容長天一聲不吭,心裡卻亂糟糟的,前有不知名的地方,後有不知名的追兵,他卻在最關鍵的時刻喪失了冷靜。
他很清楚石中玉不那種yin邪的女子,但是她為什麼對男女的肢體接觸那麼不在意呢?難道是裝男人太久?那麼她和七皇叔之間也這樣嗎?他很不合時宜的胡思亂想起來,動作也亂了。
與此同時,夜襲者終於靠近了帳篷。
能被派來做這麼重要的事,沒一個是菜鳥的,只不過剛才被石中玉的詭計迷惑了片刻。但他們很快發現帳篷內沒有了呼吸聲和動靜,反而是那兩棵古怪地扭在一起,卻又中間留有縫隙的大樹後,有不同尋常的腳步聲。
一個虛浮侷促,另一個……更虛浮急促。
夜襲者面互相對視了一眼,心中同時納悶。慕容長天自幼習武,據委託人介紹,也是一等一的高手,不可能下盤如此不穩,那麼到底是誰逃走了?
為首的那位果斷的掀開帳篷,果見其中人影皆無,而四周並無其他異常,所以心裡雖然有點拿不準,還是指揮手下們向石中玉等二人逃走的方向追去。
平時,石中玉經常到夫妻樹這邊來逛,因為清涼且清靜。她記得,從夫妻樹到玉米田的距離很近哪,怎麼今天走起來卻覺得那麼遠呢?她一度懷疑自己是在做噩夢,人在夢中的時候經常會看到一個地方,卻永遠也無法到達。可是掌心中慕容長天的手微微汗濕,提醒著她,她所經歷的一切是事實。
好不容易,眼見就要鑽進玉米地了,後面的追兵卻先一步到了,四個黑衣蒙面的傢伙,呈扇形把兩人包圍。
「來者何人?」慕容長天喝問。
氣勢是有,可他們已經逃了,對方也已經追了,問題是明擺著的,還問個屁啊。浪費精神!
對方如預計的半個字也不說,而是漸漸逼近,手中的鋼刀在月光下閃著慘白的光。看到這一幕,石中玉更肯定對方是刺客之流。大燕武器管制,普通人帶著刀劍以謀反論。
「你先走!」慕容長天也不是真笨的,不過人厚道罷了。此時也很快明白了形勢,輕輕一推石中玉,自己則仗劍攔在刺客面前。
石中玉很想照做,可是她不能扔下慕容長天不管。皇太孫殿下絕對不可以死,不然別說蘭望一家,恐怕這附近的莊戶人家都沒有好下場。皇儲在這個地界被刺,估計連地皮都得翻騰出幾層,誰能逃得了?
早晚是個死,不如現在幫著搏一搏,就算她沒武功,但態度決定一切。同樣,她很珍惜自己的生命,但畢竟經歷過兩場大追殺,水火之死也都面臨過,所以現在雖然很怕,卻還沒到全身癱軟,不能行動和思考的地步。
「裕王殿下,您怎麼還不來救駕!」她喊了一聲。
四名刺客一驚,手下情不自禁地略慢,並快速四下觀望。慕容恪邪名在外,沒有人是不害怕的。可當發現被忽悠得上了當時,石中玉已經拉著慕容長天又向玉米地跑出十幾步,無限接近目的地了。而當他們再度追上,石中玉右手一揚,濛濛細塵令他們差點迷眼,追得近的,還吸了兩口進去。
「七蟲七花粉!」名字很炫也很玄,聽起來就是苗韁那邊的秘製毒。可其實,不過是地上的黃土而已。
刺客們驀然停下腳步,其中一個腦筋轉得快的還立即點了自己的心脈重穴,等發現又上了一回當時,石中玉等兩人已經站在玉米地邊緣了。
「先宰了那個小個子!」刺客首領再也忍耐不住,本來想遵守不發聲原則的,可再也忍不住了。一輩子打鷹,竟然居然讓鷹給耍了,而且還是個半男不女的鷹。這口氣,怎麼嚥得下!
刺客們改變主攻的方向,但慕容長天非常英勇,以一敵四,居然護得石中玉周全,雖然自己身上受了些輕傷,但卻並不慌亂,意志堅定。
「裕王殿下,您終於來了!」石中玉驚喜地嘶聲大叫,聲震田野。那一臉喜出望外,那一臉感激涕零,那一臉熱切崇拜,眼淚都流出來了,演技大好,媽的奧斯卡影后也不過如此。所以,雖說事不過三,四個刺客卻再度被唬住。就在他們一回頭的工夫,石中玉已經拉著慕容長天衝進了玉米地。
雖說月明星稀,光照度還好,但古代沒有路燈這種照明措施,特別還是在鄉間,鑽進玉米地的話,簡直就是兩眼一摸黑,藏的人容易,但找的人可難了。特別是風吹田浪,玉米地本就沙沙作響,想聽風辨器也很困難。
刺客首領被石中玉的歪招氣得差點心臟病發,蒙面巾都幾乎掛不住了。他仰天長嘯,石中玉看不到他的模樣,還以為他是發洩心中的鬱悶,慕容長天卻神色一凜,耳語道,「他們還有其他人,正趕過來!」
石中玉見慕容長天眼神凝重,就知道情況並不太妙。但所謂逃命就是這樣吧,危險隨時會有,而且沒有路線的計劃性,全靠臨場發揮。現在事情已然如此,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怕有什麼用?
這時候也辨不清方向了,只是追與逃的把戲。好在有大片玉米田掩護,刺客們很難形成合圍之勢,落單的話明顯又不是慕容長天的對手。只是慕容長天武功雖好,卻畢竟從小到大沒有殺過人,也沒有上過戰場,不似慕容恪那般冷酷狠絕,折騰了半天,對方人數不少反多,兩人也被逼得漸漸出了玉米地。
然而就在同時,轔轔的車馬聲從官道上傳來,遠遠看去,一片模糊的黑影也漸漸近了。看起來,是因為今夜月色明亮,有車隊急於到太府都,因而連夜趕路。
這不速之客,打破了刺客與石中玉等二人之間的平穩。縱然刺客像是分裂的苞子那樣四個變八個,八個變成十六個,但若他們殺掉目標,就還得把車隊滅口。刺殺皇太孫,那可是瓜蔓抄,誅十族的罪過,連與他們說過話的熟人都要被株連,誰敢大意?而這個車隊既然敢夜間行路,就必定有看家護院的,不是弱流,只怕也不好對付。
而慕容長天則快速做出決斷,一手持劍,一手拉著石中玉,邊打邊向車隊靠攏。
他不想連累無辜的人,可那車隊自己撞上來,算是半隻腳踏入鬼門關了,不如聯手一搏。
刺客們見狀,不由得有些慌神。但他們是領了死命的,此時騎虎難下,也只得咬緊牙關攻擊,誓要置目標於死地。了不起再把車隊屠殺殆盡,身後那位也會想辦法平息後果的。
各方有各方的心思,而就在這片刻間,三方人馬已經迅速接近。
刺客們被憋了半天,此時才可伸展手腳,加上情況愈發緊急,恨不能速戰速決,手上就加了狠勁兒。相反,慕容長天身的那些傷口雖小,但時間長了終是流血過多,體力不支,石中玉更是已經手腳酸軟了。要知道,體力鍛煉和逃命是不同層次的概念啊。
叮叮叮叮……慕容長天連揮數劍,只攻不守,近乎是不要命的打法,卻仍然被刺客把他和石中玉分隔開了。那刺客頭子深恨石中玉歪纏攪局,害得他的任務近乎失敗,於是狠狠一刀砍來,誓要讓這娘娘腔人頭落地!
就在這最關鍵的時刻,車隊中突然飛起一人,抱著石中玉就地翻滾,躲開了這致命一擊。
石中玉在驚恐中抬頭,看到一張男人英俊的臉,於是更加驚嚇,險得喊出一聲: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