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1 章
做人要高調

兩隻隊伍,一左一右,分別從碼頭兩側而來。兩隊人馬當先的都是一輛騾車,車上一面大鼓,那咚咚聲就是從那大鼓而來,鼓槌奮力敲下,鼓聲震耳欲聾。騾車之後,是吹樂手,再後面居然是舞龍、舞獅隊。遠遠看去,熱鬧非凡,可即不像婚娶,又不像辦喪,不倫不類的。

不過這麼大的動靜,肯定會令全島、甚至另十二島的人很快就知道了這熱鬧。熙海距內陸有點距離,但十三個小島間相距很近,有的才百來丈的樣子,水性好點的,都能直接游個來回。

「這是幹什麼的?」包掌櫃情不自禁地問道,其實只是自言自語。

葉明聞卻紅了臉,囁嚅道,「可能……是來接我的。」

包掌櫃以及站在附近的人都很吃驚,再看那隊伍,打出了一個紅綢布的橫幅,上面以絹秀中帶點倔強的字體寫著:恭迎葉三少為國盡忠、載譽歸來

「葉三少在葉夫人七期未滿就離家,難道是為國效命?」包掌櫃更為吃驚。

葉明聞近乎羞澀地點了點頭。

「自古忠孝不能兩全。」他身後有一人鑽了出來,讚歎道,「唉,葉三少寧負污名,也不忘葉夫人生前的諄諄教誨,在孝期為國效力,這才是大氣節,也是大榮耀。」

包掌櫃回頭一看,卻是一個小兵打扮的年輕人,對於當兵的來說,個子實在有點小,偏偏老氣橫秋的樣子,就是聲音聽起來悶聲悶氣的,不似普通軍爺們粗豪。

而從這小兵的話裡,能聽出三層意思:一,葉夫人五期時,葉三少離家,明知道會落個不孝的罪名,還是這麼做了,實在是就太義而捨小義。第二,這是葉夫人臨終前教導的,說起來順者為孝,聽從母親的教誨,矢志不忘,即全了忠,又盡了孝,實在難得。第三,葉三少立了大功回來了。

包掌櫃肅然起敬,心想葉家本來勢大,再出個朝廷看中的人,那還了得,立即起了巴結之意,露出打報不平的樣子道,「我本來就覺得葉三少雖然在少時外出遊學了幾年,但絕不是人品低劣之人,怎麼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韙,在令堂五期日就無故離開呢?傳這種話的人也太該死了,反正我是不信的。」

「多謝。」葉明聞淡淡的,神色間抹過一縷哀涼。

「人家承受著喪母之痛還要保家衛國,傳這種謊話的人還是人嗎?都不得好死。」那小兵跳著腳說,顯得特別氣憤,「說不定是葉府裡哪個上不得台盤的人造謠生事,想噁心葉三少罷了。哼,等我看到有人再敢這麼說,先抽他兩嘴巴,再給他講講做人的道理。」這話又暗指了葉府的內府爭鬥。

「抽的時候叫上我」包掌櫃義憤填膺。

他和周圍的許多人一樣,是土生土長的熙海人,自然知道葉府的那點事。現任的葉家家主葉仲普做生意的手段是狠辣果決,又能攀附權貴,但為人好色,家裡七、八房妻妾,只兒子就十來個,最大的已經上了生意場,最小的上個月才辦的滿月酒。但他的嫡子就葉三少一個,還有個病在家裡足足兩年,聽說就快死掉的嫡女。所謂上不得台盤的人,就是說的那一窩子妾室庶子女吧?聽說有個姜姨娘是最得寵的,生了庶長子和長女,模樣又勾人,在葉府,之前比正牌夫人還有幾分面子,後來葉夫人去了,有傳葉老爺有意扶正呢。

不僅是現代,古代也有仇富心理,特別是在熙海生活的人,多少要仰葉家的鼻息,於是對葉府總有些不滿,又有對葉三少身為嫡子卻不受寵而打抱不平的心理,潛意識裡希望葉家鬥起來,看個樂呵,所以就生出些幸災樂禍,外加同仇敵愾的意思來。

在這樣的心理作用下,這些人必定會把葉三少歸來,並且受到朝廷褒獎的事迅速宣揚得盡人皆知,對葉家形成預期的輿論壓力。

「葉三少這文采、這武藝、這氣度、這品格,再加上這樣的正宗身份,若將來做了葉家下一任家主,必能引起朝廷的看中,在海事管理上有所優惠,那真是造福熙海了。」那小兵又說。

其實,他說得有點不像話,簡直是妄論葉家、熙海以及朝堂形勢了,而且言語幼稚。但他是個不懂事的小兵,這話又正合熙海眾人之意,不禁紛紛點頭。

葉明聞臉皮兒薄,臉色還能保持正常,但耳根子卻悄悄紅了。趁人不備,略轉過頭,對妹妹使了個眼色,叫她適可而止。

沒錯,這小兵就是石中玉易容裝扮的。

窩在熙海兩個月,他們兄妹沒有閒著,分析了整個熙海,甚至大燕的形勢不說,還暗中調查了葉家這兩年來的作為。由於有金敬仕撐腰,葉家在生意上繼續做大,打壓得熙海另兩大家族包家和蔣家的生存空間越來越小,漸有壟斷之勢。

至於葉家內部,三房人家和族中分支表面上倒很和諧,葉家的庶長子葉明識已經接手部分家族生意,雖然做得並不太出彩,好在中規中矩,有能守成的水準。

倒是最根正苗紅的葉明聞、葉明玉(石中玉)兄妹二人,好像是葉家的污點。當哥哥的被傳出大不孝的罪名,在親生母親五期時就外出遊學了,兩年多不見人影,被百姓們指指點點了好久,成了逆子的反面教材。那個嫡正的小姐,卻是個病秧子,本來身體就不好,族老們之前都見過,面青唇白的瘦丫頭,母親故去後更是一病不起,據說得了時疫,傳染的,兩年多來就沒有人再見過她。

倒是有人誇讚葉老爺是個慈父,嫡子嫡女這樣,他也沒有嫌棄,即沒將不孝子從族譜中除名,也沒把女兒丟到尼姑庵去養病,還每天大人參、大靈芝的餵著,盼著能康復。但據說,這女孩福薄,只怕不久於人世了。

聽到這些民間議論的時候,石中玉只剩下冷笑了。

慈父?就算外人不知道他殺子逼女的惡行,也不想想他在悲痛之中連娶了兩房小妾,又生了兩個兒子。最小的那個,是在石中玉兄妹到了熙海快一個月時生的,前幾天才擺的滿月酒。這是一個傷心的鰥夫,一個憂愁的父親所為?

所有這些消息,自然是葉家放出來的。為的,無非是抬高葉仲普的形象。在這老混蛋的認知中,他的嫡子嫡女已經葬身大海,他以兒女的死,換來了金敬仕的絕對信任。不過,他又不想寵妾滅妻,迫害親生子女的行為傳出去,一來不好聽,嚴重點會影響他的家主之位,二來怕被人追究出真相,所以才隱瞞了一切。

估計是想再過個兩三年,宣佈兒子死在外面,女兒病死家中的消息,整件事就能平復了。

讓葉明聞背負罵名,最後死得不明不白,這種行為可以理解。但為什麼要弄個假女兒,關在院子裡,一病就病了兩年多,最近才要死要活,而不是早就讓「葉明玉」死去呢?這樣做不僅麻煩,時間長了風險還大,不符合葉仲普的所作所為,明顯是有其他目的的。

為什麼呢?又是什麼目的呢?

石中玉想不明白,但她知道,他們兄妹如果正常歸家,老葉說不定又使什麼陰招。就算哥哥是武功高手,但老葉保鏢護院一大堆,他們又是在他的地盤,萬一他再來把狠毒不是人的辦法,把他們兄妹二人害死怎麼辦?

偏偏,他們不能宰了葉仲普。

且不說葉明聞下不下得了手,畢竟葉仲普再不是人,葉明聞也不能跟他一樣禽獸。單從利益的角度講,葉仲普死了,就意味著熙海的權利結構發生了徹底傾斜,皇上不會坐視,到時候葉氏兄妹倒霉。可如果他們奪下葉家,卻讓葉老傢伙活著,消弱金敬仕的力量而不是剝奪,朝堂上的眼睛就不會看過來。

國事,石中玉沒興趣也不想摻和,她只想有個小人物的活法,在夾縫和權利的平衡中得到自己應得的東西。

所以,他們要大張旗鼓的回去,鬧到全熙海的人都知道。而且借助了陵王的力量,為葉明聞杜撰出一個不會引起朝廷注意,卻又能鎮住平民的功勞。再加上部分陵王那邊,反對金敬仕的力量隱晦的支持,葉仲普不但不能暗害他們兄妹,還要保住他們的安全才不致被懷疑和詬病。

當然,石中玉還用了不少小花招,保證對葉明聞不利的傳言,迅速扭轉。

「做人要高調。」她對哥哥說,「尤其我們還有所圖。」

這一招叫大象闖進瓷器店,對他們兄妹二人來說,沒有什麼好失去的,也沒有任何根基和勢力,那麼不如硬闖硬扛,陰來陰去的鬥心眼兒沒意思,直接讓葉仲普秀才遇到兵,別說他還沒理,有理也讓他說不清。

「看哪,那不是冷縣令和他小舅子嗎?」包掌櫃有個舶來品的低品質望遠鏡,眼睛遠比其他人尖得多。當他看到那兩隊歡迎隊伍的首領,不禁驚叫。

熙海名為島,但卻是大燕一府之地,正名是熙海府。不過知府大人的官衙卻在內陸上,十三島的一般行政管理分屬下面的七個縣,不過有幾個島太小,並為一縣了。葉家所在的島是最大的,叫天一島,縣令名為冷霄樓,他的小舅子也是他的師爺,叫來如風。如今這兩位來親自迎接葉家三少,充分說明了朝廷的嘉獎的真實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