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海是海洋氣候,春天來得早,才進了三月,就已經是「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大燕永隆二十七年,石中玉十七歲,也正如這關不住的春天一般,以不可阻擋之勢,成為了待字閨中的窈窕淑女。
不過這淑女沒閒著,又把好好的寒山園按照自己的喜好修繕了一遍,氣得姜姨娘天天在屋裡撓牆。可是,石中玉也在撓牆,因為還是沒找到那把鑰匙。然後她發覺笨辦法也不都是有用的,打算在府內也開始一下人際交往,當年與娘親關係密切的人,應該都與她們好好談談,看能不能找到蛛絲馬跡。那把開盒子的鑰匙,她一定要拿到。
之前她的努力也沒有白廢,哥哥在族老們的提議下,已經開始插手一部分家族生意,雖說只是一些外圍的小買賣,但畢竟走出了第一步。這其中,石中玉功不可沒,她拋棄了葉府嫡宗的隱約傲慢,運用了現代的人際關係,硬把「故事會」變成了宗族貴婦小姐們定期聚會的小活動,雖說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也有個別齷齪事,但總體上,她的人緣好到冒泡。這樣的枕頭風一吹,只要不是事關原則和其他人的本身利益,哪有辦不成的事。
令她奇怪的是,陵王慕容楚在正月十六那天冒了一回頭兒,就再沒有出現過。她跟哥哥提起這件事,葉明聞卻說,他那個義兄從來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鑒於藩王到了封地之後,無故不得外出,慕容楚這樣神秘行事也有情可原。
可是,熙海和陵王的封地江原一西一東,橫跨整個大燕。說起來,比慕容恪的封地北元都還遠,他為什麼要到熙海來呢?如果說是江湖行走,原因未免牽強。另一方面,自從聽說慕容恪又和北魏對上了,石中玉忍不住偷偷打聽過那邊的局勢,據說有小規模戰鬥,但膠著著,並沒有大打起來,只是裕王還鎮守在那邊罷了。
也不知道他好不好?
這個念頭一直盤踞在石中玉心裡,令她恨不能跑去北地邊疆看看。只是她明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且不說她即離開了,就不能再見慕容恪,就算可以見,現在哥哥正在最關鍵的時候,她怎麼可以離開?
「小姐,快晌午了,要不要找家酒樓歇歇,順便吃點東西。」大滿在一邊提醒有點發呆的石中玉。
哥哥才插手生意,忙得不得了,石中玉閒極無聊,就出來逛逛街。現在他們兄妹在葉府裡可算是獨立的存在,到處被排斥,這大約是葉仲普和姜氏的反擊,不明面兒著招呼,但在瑣碎的細節上,處處下絆子,製造困難,算得上是要錢沒錢,要人沒人。
不過他們早有心理準備,倒也不覺得什麼。石中玉也沒去拉攏二房和三房,因為現在局勢還不明確,何苦拉人下水?這時候表現得太急切,別人會提防,以後就很難收買人心了。
葉明聞天天在外,她則不和府中的任何人有深交,到現在連本房和各房的兄弟姐妹也沒認全,除了挖空心思尋找鑰匙,就是往外跑。她這樣的態度,令那些觀望的人都鬆了一口氣,因為她沒有逼人家做出選擇,大家都樂得看風向,對她和葉明聞也增了好感。好在熙海的大家閨秀也經常上街,而且不用坐轎或者圍得嚴嚴實實的,很是自由。
「就海月樓吧?」石中玉沒什麼興致地道,「改天咱們出海玩玩,天一島都逛遍了哪。」
海月樓是天一島,乃至整個熙海最有名的酒樓,菜色好,佔地大,裝修華麗,二樓和三樓全是雅間,很是方便。而石中玉今天也沒有騎馬坐轎,不過她每回出門都有六個隨從之多:那一組重新配對的貼身丫鬟,今天是大寒和大滿,屈忽昀和牛蠻,葉明聞的四個侍衛分出兩個給她,因而別說危險,就連個尋常百姓也靠近不得。
聽了她的吩咐,大滿拉了屈忽昀去打前站,石中玉則帶著其他人慢慢溜躂著往前走。海月樓前後共兩個門,後面專門辟來方便女客們直接上雅間的,為的就是清靜。可石中玉卻注定不得清靜,她才踏上台階,就聽後面傳來急促的馬蹄聲,伴隨著「讓開讓開」的嬌喝,一匹馬飛速闖過來,快到石中玉面前時,那匹花斑大馬的前蹄揚起,若踢到誰的腦袋,非得腦漿迸裂不可。
不過大寒是小高手,並不慌張,而是從容抱著石中玉後撤,不知是不是眼花,石中玉覺得那馬蹄踏在青石台階上,竟有火星濺出來似的。這下,真夠狠的。
抬頭一看,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居然是葉明珠。
葉明珠十三歲了,不過發育挺好,看起來有十四、五的樣子,面目隨了她的娘,艷麗的美感,身材倒像是葉仲普,高挑個,就是肩膀有些寬,明明很苗條,卻顯得有點壯實。
「我當是誰?原來是癆病鬼。」葉明珠早就見到石中玉,所以才做這麼危險的動作,此時卻裝作才發現似的,「好狗不擋道,你要進就進,為什麼阻我的路,傷了我的桃花馬,你陪得起嗎?」
石中玉還沒發話,她倒先嚷嚷了起來。
現代的所謂太妹,說的就是這種人吧?真是欠教育。回葉府快五個月了,石中玉一直「閉關鎖國」,除了定期的跟宗族貴婦及正牌小姐們開「故事會」,並不與府內他人來往,但葉明珠卻是個例外。
同在屋簷下,難免有個打頭碰面的時候,每回遇到葉明珠,這腦殘又囂張的丫頭總要主動挑釁,兩人之間磕磕碰碰的事多了。不過石中玉懶得理她,多不發生衝突,也許這令葉明珠產生了錯覺?
「把她給我拉下馬來。」石中玉吩咐大寒。
話才說完,身邊影子一閃,葉明珠已經尖叫著掉下馬背。好在大寒給她面子,讓她還好好站在地上。而石中玉二話不說,上前一步,清清脆脆甩了她一個耳光。
葉明珠懵了。
從小到大也沒人敢打她,因為她在葉仲普面前會裝乖巧,受盡寵愛,而她娘更把她當成心肝肉一樣疼,捧得像個活公主似的。可今天……今天那該死的丫頭,氣得她娘總犯心絞痛的丫頭,居然打了她
「你敢打我?」她尖叫,也不怕引來樓上的客人觀望。
「打你如何?」石中玉冷笑,「雖然我羞於承認,可我卻畢竟是你的姐姐。你縱馬行兇於前,惡語傷人在後,打你?打你是好的不然,咱們找族老們評評理,看是不是要關你跪祠堂」
「你算個什麼東西,輪得到你管我嗎?我……我跟你拼了」葉明珠氣瘋了,張著爪子就往前衝,被大寒一掌又逼了回去。
葉明珠出門並沒帶太多的隨從,為了追求鮮衣怒馬的俠女范兒,身著騎裝,手持馬鞭的她只帶了兩個同樣做颯利打扮的丫頭,一個是上回跟她街頭遇險的茉莉,另一個叫香草。這兩個丫頭也習過拳腳,可跟大寒比起來,真是天上地下。
眼前自家小姐就要吃虧,茉莉和香草連忙下馬,攔住葉明珠,香草還朝石中玉的兩個侍衛及牛蠻那邊瞄了一眼,低聲道,「小姐,咱們人少,好女不吃眼前虧,回頭再想辦法收拾她」
笑話,她們人多就奈何得了石中玉嗎?手下人根本不是一個檔次的。
葉明珠不過一時氣憤,其實看對方的實力,心裡也後悔。剛才她也就是腦筋一熱,心想直接踢死那個葉六得了。就算事後追究,頂多是個事故,現在看來,自己想得太簡單了,怪不得娘和哥哥一直不讓她輕舉妄動呢。
可眼下吃了虧,也不能就這麼忍了,還得自己找台階下,罵道,「葉明玉,你就囂張霸道吧,有你哭的時候。怪不得你娘死得早,生了你這樣的禍害,早死早清靜。」
這話,說得多麼惡毒,是一個十三歲的孩子說得出的嗎?石氏不是她的親娘,她聽著還生氣得很,若是親生的,這話簡直是誅心。
「我娘是去了,就是讓某些不要臉的賤人害的。你給我記著,欠的,遲早要還。」石中玉冷笑,「你這樣無理取鬧,你娘卻還有臉活著,倒也奇怪。哦,對,姜氏不是你娘,是姨娘。」
「你……」葉明珠氣得又張牙舞爪。
石中玉根本不理,抬腳就要進店。
笑話,她才不會為了這些噁心人的而敗了自己的興致,更不會因為葉明珠在而換地方。要換,也是葉明珠換。不過她也想好了,葉明珠如果再敢撲過來,她就叫人暴抽那丫頭一頓。真是的,跟她廢什麼話啊。她當嫡姐的教訓到處闖禍庶妹,說到哪兒都有理。再說這裡是公眾場合,跟這種賤丫頭吵,沒的失了身份。
「兩位姑娘莫吵,不如一起上來,喝杯水酒如何?」頭頂上,突然傳來一個男人醇厚好聽的聲音。
所有人都情不自禁的抬頭。
怎麼又是他?慕容楚。他為什麼總在她狼狽的時候出現?是故意,還是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