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的一聲,有人砸門。
不過石中玉之前用東西頂上了門窗,一時不那麼好開。只是這也堅持不了多久,她咬緊牙關,控制發抖的雙手,緩緩拿起武器。
砰砰彭彭的聲音不斷傳來,因寒山園佔地大,離別的院子又遠,他們根本不怕被其他人發現動靜。之後也就砸了十來下,門就像被卸掉一樣躺倒在地上。
「別慌,別慌,慢點。」石中玉對自己說。
因為大門打開而吹拂進來的夜風,輕撩起了床上的鮫綃紗帳,令石中玉看到三個男人闖了進來。月光正好,但對於才進入到幽暗室內的人來說,卻有短暫的視覺盲點。石中玉沒練過射擊什麼的,但手中的武器操作簡單,三個利益熏心的人走得太近,目標又太大了,於是她果斷扣動扳機。
噗的一聲響,半尺長的鐵箭,沒入了第一個撲過來的男人的前胸,速度快到那猥瑣的傢伙根本沒有反應,嘴裡還嚷嚷著,「咱也嘗嘗千金大小姐的滋味。」然後他轟然跪倒,就像要對他意圖侵犯的姑娘深深懺悔似的。
「軟腳蝦,現在還不到跪下的時候。」第二人淫笑得更加噁心,「葉六小姐哪,先讓爺看看是不是鑲了金……」
弓 弩發出了同樣的聲響,但這第二個人卻敏感得多,或者因為太近了,鐵箭從他兩眉之間穿過,疼痛和死亡的來臨令他大聲慘叫,而他的身體更是撲到了床邊。石中玉如果不躲開,肯定會被抱個正著。
本能中,她慌忙往床內縮,但這樣一來,架得穩穩的弓 弩就歪了,第三隻箭擦著第三個人的臉側飛了出去。沒中。
那人被同伴的突然死亡、色 心及被許諾的金錢刺激著,呆愣一下後竟被激起凶性,伸手向石中玉抓來。
石中玉奮力推開弓 弩,一直縮到床的最裡面,抽出塞在枕頭下的匕首。碼頭那邊出現了第三方的人是不可預料的意外,這邊有人向她動手,是她疏忽了。不過,既然知道如此,她怎麼會只做一重防衛?
弓 弩可以三連發,但再裝箭就需要時間,房間小,緩衝餘地也小,她唯有貼身肉搏。實在不行,唯死而已
那下流坯子抓住她的腳往回拖,她忍受著渾身發麻,像掉進毛毛蟲堆裡似的那種強烈的要嘔吐感,假裝嚇得昏了,而當那人的第二隻手伸過來,撐在床上時,她突然抓著匕首,奮力向下刺,全身的力量都用上了。伴隨著長聲慘叫,那只爪子被匕首穿透,生生釘在了床板上。
石中玉覺得手腕傳來尖銳的刺痛,可她來不及查看傷勢,只按照事先想好的那樣,一閃身跳下了床,向外跑去。
只要出了院子,跑進花園,她就有機會逃脫。
然後腳下一絆,前兩個男人的屍體軟軟的橫在地上,令她狠狠摔倒。但她以最快的速度爬起來,仍然衝到院子裡。
「六小姐,天這樣晚了,你到哪裡去?」哪成想,迎面就碰上張婆子。那女人心知今天的事絕不能洩露出去,不然她們母女就活不成,因而猙獰著臉色撲過來,一把扭住石中玉的手臂。
石中玉反手抽了她一個大嘴巴,也不多說,奮力掙扎。
張婆子常年做粗活,手勁奇大,但石中玉也不是嬌小姐,而且一夫拚命,萬夫莫擋。張婆子生生被她拽了個趔趄,驚得大叫,「春芽,春芽,快來幫忙別讓這小蹄子跑了」她根本就沒料到,之前病病歪歪,現在嬌滴滴的六小姐,居然有這麼大的力氣。
春芽也不知從哪個角落裡躥了出來,攔住石中玉的去路。石中玉揮舞著巴掌,待春芽張牙舞爪的要與她對抓,她卻聲東擊西,一記窩心腳,把春芽踹倒在地,飛快的向外跑。
此時,屋裡那個賤 坯終於把匕首從自己手背上拔了下來,那徹骨的疼令他咬牙切齒的發誓,把石中玉碎屍萬段。他跑出屋子,恰巧張婆子和春芽母女也爬了起來,三人一道向外面追去。
寒山園就算大,就算周圍沒有其他院子,但在暗夜中鬧出這麼大的動靜,府內巡夜的家丁也不可能完全沒反應。除非……有人把巡夜的人調開,這邊根本就沒人過來。而張婆子給外來人開了大門後,又緊緊的關上了。石中玉好不容易跑到外間院,卻發現那門閂很沉重,加上她這番拚鬥,幾乎脫了力,根本就打不開門。
一隻手抓上了她的肩,另一隻手攬住她的腰,石中玉只感覺恐懼從最深的心底翻上來。死亡和絕望就已經很可怕了,但對於女人來說,更可怕的還在後面。
她拚死掙扎,又踢又打,尖聲大叫,似乎要把肺裡所有的空氣都擠出去,可那人卻牢固的圈著她,不放手,溫柔的環著她,同時耳邊有一個聲音不斷的說,「是我,是我。」帶著絕對的安撫力量。
不過石中玉太驚嚇了,就像當年范通意圖侵犯她和今天那三個男人的惡意疊加了起來,恐懼令她短暫的喪失了理智,直到好半天後才聽清那熟悉的聲音,感受到那熟悉的氣息,熟悉的臂膀和懷抱。
她抬起眼,聚焦。
從沒有這一刻,她覺得那張臉是那樣親切和溫暖,彷彿她所有的一切,她的喜、她的憂、她的愁、她的苦、她的悲傷和恐懼,都在那張雙心疼她的眼睛中感受到了安全,絕對的安全。
整個面對敵人的過程她都沒有哭,眼淚不是給敵人看的,也容不得她有絲毫軟弱。但現在不同了,他在,她可以想怎麼脆弱,就怎麼脆弱。
她緊緊抱住慕容恪,恨不能擠進他的身體裡,那樣就不會再獨自面對。她哽咽得像要斷氣了般,身體哆嗦得秋天就要掉下枝頭的樹葉。
他來了,她才感覺到剛才自己有多害怕
慕容恪單手把她抱起,胸中充滿著兩種極端的情緒:極度的心疼和極度的憤怒。他側過頭去,張婆子母女和那倖存的男人剛巧趕到,被他的目光一掃,就像被施了定身咒似的,全體呆呆立在原地。
不是不能跑的,但身子彷彿被凍住了。又像卑微的東西,遇到獵殺他們的猛獸之王,那本能的恐懼令他們完全動彈不得。
「過來。」慕容恪右手還懷抱著石中玉,左手卻伸出食指,向春芽勾了勾。
像受了蠱惑似的,春芽緩緩走近。
在她骯髒而無聊的一生,她從沒見過這樣的男人,英俊得不似人間人物,在這充滿著陰謀和無恥算計的夜晚,他的臉竟然像世上最美的煙花,明亮、絢麗,但瞬間後就是灰燼樣的冰冷。
為什麼很多神話故事中,魔鬼都其醜無比,像個怪物呢?真正的魔鬼一定是美麗的,美得不寒而慄,才是真正的可怕。
春芽都沒意識到怎麼回事,慕容恪的手就扭斷了她的脖子,無聲無息結束她的人生。張婆子慘號一聲,癱倒在慕容恪腳下。
「誰派你們來的?」慕容恪的聲音冷得冰封,這樣才能掩蓋其下的暴怒。
敢傷他的女人,而且用這種無恥下流的方式,他絕對絕對不會原諒
張婆子的嚇得神智都渙散了似的,只一個勁兒的喃喃低語,「姜姨娘……姜姨娘說要抬了春芽做姨娘,只要今天的事成了……姜姨娘……」
她沒說完,慕容恪一腳踢在她肋側,斷骨刺入心臟,令她立即消聲。
呆站在一邊的流氓終於意識到了什麼,溫熱的尿液順著他的褲管流了下來。要說他在幫裡也算個人物,參加過很多場殘酷的殺戮,見過無數淒慘的死狀,可不知為什麼,眼前這個比女人還美的男人,傾城傾國的道士,卻讓他怕得心膽俱裂。那種從戰場上,從屍山血海中錘煉出來的氣質,怎麼是他一個下流混子所能面對的?
他轉身想跑,卻已經來不及了。慕容恪抽下頭上盤發的木簪,三千青絲傾下,隨風飛舞飄揚。那樣的美景,卻是死亡的前奏。木簪像暗器一下飛了出去,那流氓甚至不知道身體的哪個部分被刺穿,整個人就已經死透了。
「別看。」慕容恪左手連殺三人,右手卻始終溫柔的懷抱著石中玉,不讓她感覺到半點害怕。現在她要抬頭,連忙把她的頭又輕按在他胸膛上。
「那什麼姜姨娘,住在哪裡?」他沉著聲音問。
殺人,他從來不在乎。特別是傷害小玉,那就沒有活下去的理由。他不管這事會有什麼後果,也不管要怎麼處理善後,更不管有多少人會受此牽連,他只要給他的小玉出一口惡氣,以及平息他自己的憤怒。
石中玉這時候恢復了一些理智,搖了搖頭道,「先別去」
她不是聖母,也不同情這些人。在她看來,如果姜姨娘直接派殺手來殺她倒更好些。用這種無恥之極的手段對付女人,實在死有餘辜。
不過,現在的權力鬥爭錯綜複雜,不僅是葉家,還反映到了朝堂,她不經過三思,就不敢冒然行動。何況,她很怕傳出什麼風聲對慕容恪不利。
已經死了這麼多人了,還不知道怎麼處理,姜姨娘那邊的事暫時要放放。重要的是,她不知道哥哥怎麼樣了。
「帶我去碼頭。要快。」她哀求,「我哥可能有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