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恪終究心思細密,先快速把寒山園中還醒著的人全點了穴道,又檢查了大門,把屍體都丟進一間空房,然後背起石中玉,躍出牆頭。
事有輕重緩急,在沒解決事情前,底細不能讓人先翻了。
石中玉從來沒被男人背過,前世今生,兩世皆是如此。頭一回伏在慕容恪的背上,心裡感覺分外踏實、溫暖。初看上去,慕容恪是個瘦高個兒,但他的背卻寬厚結實,肌肉賁張,趴上去非常舒服。
如果這一生,想讓他背時,他就在,該多好啊。
「殿下怎麼會來?」趕路中,石中玉問。
「若水觀地勢高,離碼頭也近,我半夜看到火光,怕有人趁亂做出傷害你的事情,所以就來了。」慕容恪心中後怕。若他晚來一步,小玉會如何?
剛才,與其說是憤怒,不如說是驚恐。只差一點點,他就會失去她。而他,不能失去她。
「謝謝殿下,若不是你給我的弩箭,我可能……」
「不許再說了」慕容恪打斷石中玉。
他以為,有葉明聞護著,在這深宅之中,憑藉著小玉的機靈、小狡猾,完全可以應付。那只連發弓弩,只是送給她防身用的,沒想到真的用上了。這些內宅的手段他知道,卻沒放在心上過,沒想到那姜姨娘如此狠毒,同樣身為女人,這樣的招數也想得出來
今天,幸好,幸好。
他說過,那武器陪著她,就好像他陪著她,可如今看來,他不能離開。他真恨不能把自己的胸膛全挖空了,騰出地方,把她變成他的心臟,好好的妥善保存,秘密又溫暖的,只關在他的胸膛裡。也只有把她貼身放著,他才能放心。
他要想辦法,他要好好想個辦法,盡快把她留在身邊,再不會離開。
兩人沉默著,不過拐過兩條街,慕容恪牽出了拴在一片陰影中馬匹。在短距離內,上乘輕功比馬的速度要快,但長距離的話,一直飛來飛去是不現實的,何況還背著個大活人。
把石中玉抱在懷裡,慕容恪策馬急奔。漫天大火,還在燃燒,可他們一路之上,居然沒遇到一個官府的人。這樣看來,金敬仕的勢力是脫不了關係的。葉仲普想擺平官府,沒有金敬仕點頭,只怕沒這麼順暢。要知道天一島的縣令冷霄樓和師爺來如風,並不是金氏一脈的人。又要成事,又要瞞過父母官,這能量,不是一般二般的。
至於百姓,熙海人都心思靈活,遇到不明的事,只有關門閉戶,龜縮不出,斷然不會為了好奇而惹禍上身的。
不過這種時候,石中玉也不希望有官府的人和百姓出現。一切全是水面下的東西,葉明聞被困在失火現場不遠處,如果被人反咬一口,這大火就燒得不明不白了。
說到底,進行刺殺的第三批人是意外之數,事後要認真查查。
只是當他們到達現場時,戰鬥已經結束。那是在西大角倉庫附近,沒有民房,不遠的大火仍然在燒,熱浪促使濃烈的血腥味撲面而來。但地上的屍體並不多,顯然對方見大勢不妙就迅速撤離,而己方的人也正準備離開。
陵王慕容楚即便是在暗夜的襲擊中也一身刺目的白袍,現場人影紛亂,卻讓人一眼就能看到他。而他同時也看到了慕容恪和石中玉,看到石中玉與慕容恪同騎,看到石中玉坐在慕容恪懷裡,看到慕容恪把石中玉從馬上抱下來,緊緊牽著她的左手,不放開。
兩位殿下在此時此地意外相見,顯然都有點沒料到。慕容恪雖然知道慕容楚在熙海,卻不知道他會親自插手這件事,而慕容楚根本沒想到慕容恪會突然出現,就像從天而降。
「三哥。」慕容恪冷冽的目光掃過去,臉上卻掛著微笑。
「七弟。」慕容楚也微笑,驚訝之後即刻恢復沉穩的模樣。
兩人的目光在這淒冷、甚至有些不祥的明亮月光下相遇,濺出旁人無法覺察的火星,而且誰也沒有後退半分。
一邊的石中玉卻並有沒關注這場皇族兄弟,特別是都不應該在此,都犯了等同於叛國罪的兩人之間的情形。她的目光急切地在人群中搜尋,很快就發現大寒和小寒站在葉明聞身邊。不對,應該說是架著葉明聞,否則後者就要站立不住了。
「哥,你沒事吧?」石中玉心頭揪緊,向葉明聞跑了過去。
慕容恪只覺得手中一空,心頭跟著也是一空。本以為抓緊了,為什麼她可以輕易掙脫?
「受了點小傷,無礙。」葉明聞試圖微笑安慰著妹妹,可他的臉太蒼白了,就算在月光之下都看得出來,何況雖用盡力量壓抑,身子卻還在發顫,顯然傷得不輕。
「怎麼回事?到底傷在哪兒?」石中玉的眼淚都要掉出來了。
慕容楚走了過來,從大寒小寒手中接過葉明聞,「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官府和葉家的人很快就會趕到。事不宜遲,立即兵分兩路,離開此地。」
石中玉知道自己慌了神,聽了這話,連忙點頭。不過她現在腦子混亂,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慕容楚沉著地道,「我會帶明聞離開,找地方妥善安置,這裡也會『打掃』乾淨。你趕緊回到葉府去,裝作什麼也不知道,只怕天不亮,葉仲普就得去找你。大寒小寒都受了點傷,卻都不重,那四個侍衛會在寒山園暗處保護你,不要怕。」
「我不怕。但是我哥……」
「交給我,儘管放心。」慕容楚知道石中玉很機靈,只是此時亂了陣腳,連忙遞過安撫的眼神。這丫頭見機快,是個忠厚善良,但狠起來絕不手軟的性子。雖然不放心,但他信任她。
「有勞楚大哥了。」石中玉深吸了幾口氣,決定暫時不提姜姨娘借葉仲普動手的亂局,找人試圖侵害她的事,而是即刻返回,處理善後。
「哥,你不能有事。」對著葉明聞時,她聲音都差點哽住。
「為了小玉,哥一定比所有人都活得久。」葉明聞淡淡地笑,為了能讓妹妹不掉眼淚,今後不會淒惶無助,受人欺侮,不管什麼困局,他都走得出來
石中玉怕當場哭出來,猝然轉頭,快步離開,因為心裡太亂、太難過,居然沒和慕容恪說話,就那麼擦身而過。
慕容恪看著眼前的一幕,忽然覺得自己像陌生人一樣,被隔絕在所有人之外。
他心裡很不好受,胡亂地疼著,但他更見不得石中玉難過,連忙牽著馬三兩步趕上去,仍然抱她上馬,自己卻沒有上去,而是招呼大寒小寒,讓三女共騎,絕塵而去。
而他自己則對慕容楚拱了拱手,隨即施展輕功,追了過去。
在場的全是慕容楚的親信,不用他吩咐,就快速清理現場,屍體抬走,斷刃撿起。為了大火不殃及碼頭,他們早準備了救火的東西,此時迅速沖刷地面上的血跡,過個片刻,這裡就像從來沒發生過什麼事似的。除了此事的參與者,幕後的主使者,有誰會知道,這裡才發生過慘烈的廝殺,有幾條生命在此地消逝,有多少人受了重傷?
另一邊,大寒和小寒帶著石中玉躍入寒山園時,不禁交換著眼色。
她們不認識慕容恪,但剛才那男人的美貌,舉手投足間高手的風範,貴族的氣質,特別是陵王殿下稱之為七弟,就算再笨,也猜得出那人是誰。
裕王殿下怎麼會出現在熙海,不是聽說北邊正在打仗嗎?而且,他為什麼那樣自然地抱著自家小姐,牽著自家小姐的手,而自家小姐也坦然受之呢?
什麼情況?兩個丫頭一點譜也沒有,但轉頭間見到石中玉滿頭冷汗,立即嚇著了。
「小姐,怎麼了?」大寒問。
石中玉指了指不能動彈的右手。
那隻手在把第三個淫賊的手紮在床板上時,因用力過猛,傷了手腕和手肘,後來又因摔跤而挫傷,情緒緊張時還不覺得,在慕容恪馬上時就鑽心的疼,剛才檢查了下,發現抬臂都很困難,腫得像小腿那麼粗了。她感覺,應該沒斷,但絕對傷了骨頭。大寒和小寒架她進院時,她就疼得幾欲昏過去,但咬著牙忍耐,此時再也忍不住了。
「天哪,怎麼弄的,是從馬上摔下來了嗎?」小寒瞪大了眼睛,心疼。但想想,又覺得不可能。裕王殿下是誰,怎麼會讓小姐摔下去。難道,是小姐自己跑出院子的時候摔到的?
想到這兒,脾氣有點暴的小寒心頭火起,低聲罵道,「大滿小滿呢?兩個死丫頭,我們不在時,她們怎麼照顧小姐的」
她有話沒說,是覺得滿院子的丫頭婆子,不應該讓小姐跟一個男人跑到外面去。幸好,那邊沒有別人,否則小姐的閨譽就全毀了。將來,怎麼嫁個好人家?就算嫁過去,也會成為夫家一輩子的把柄,永遠抬不起頭的。
「你們的傷沒事吧?」石中玉垂著胳膊問,「我想只是傷了筋骨,找個跌打大夫看看,再養些日子就可以了。」
「奴婢受了一掌,很輕的內傷,打坐幾天就行了。」大寒見石中玉在意她們,心裡有點感動,「小寒腿上挨了一刀,刀口也不深,已經用陵王殿下的外傷聖藥敷過了,不過三五日也可癒合,讓小姐擔心了。」
「那你們聽好,你們走後,咱們寒山園也出了點事,現在那邊空房中有五個死人,必須盡快處理掉。」
石中玉說起這些,臉孔不禁發白。
而大寒和小寒則大吃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