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後是什麼樣的女子啊。讓全大燕最頂尖的幾個男人愛上,絕對不會只憑容貌。可那樣聰慧美麗的女子,卻有著性格上的缺陷,沒有反抗她的命運,而是逆來順受,接受了家族和命運的安排,明知道等待她的是什麼,也沒有敢於面對自己的真心,一步步走向悲劇人生。
她做的,只是被動防守,給自己的兒子盡量鋪展開無形的保護網。
從這一點上來看,她不是個勇敢的女人,卻是個無畏的母親。
「甘老公爺年紀最大吧?」石中玉突然問。以甘老公爺兒子的年齡看,他遇見元後陳麗華時,應該已經是有婦之夫。是為了這個,元後才沒有抗爭嗎?
「遇到元後時,他兒子都有了三個,不過元配夫人卻早已經過世。」夏世雄不知道石中玉為什麼問這個,卻還是回答道。
石中玉沒見過甘鐸,但聽說此人勇猛暴烈,嫉惡如仇,和慕容恪在朝中極為不對付。如今看來,一切全是他布的局,以這種表面上的衝突,迷惑先皇的視線,好在最關鍵的時候,給予慕容恪最強有力的幫助。他的這份心思,再考慮到他後來一直未娶,還在最後毫不猶豫地捨棄自己的及本家族的名聲和地位來協助慕容恪南逃,可見元後並沒有愛錯人。
那樣一個柔弱美麗又極度聰明的少女,相對於其他人而言,想必對成熟穩重,外表粗豪但內心細膩、作戰勇猛的男人更容易傾心。驀然間,石中玉似乎理解了元後的心,那種對力量的仰慕,那種被呵護的感覺,那種至死不渝的忠誠。而他們的愛情並沒有被先皇發覺,又足見是發乎情,止乎禮的。他們彼此的承諾,只寄托在兩顆心,兩個雕刻粗糙的劣質木簪上。
這種愛情,也只有在古代才有吧。正因為有了這個男人埋藏在心裡幾十年不曾減損的愛情之火,元後才能做到不相問,不相疑。
「元後請求您保護裕王殿下嗎?」她唏噓不已地問。
「她只說:世雄,幫我看著恪兒好嗎?」夏世雄回憶起元後的話時,一點沒有因為元後愛甘鐸卻不愛他而妒忌、不甘的意思,而是神色溫柔寧靜,「當時裕王殿下才一丁點大,她就知道她的兒子是野火之性,很難有人能困住。弄不好,燒傷了別人,也燒傷自己。所以小玉,當我看到裕王殿下對你的在意時,我覺得你是能困住他野火的人。我幫你,其實是幫自己,就算是訓練蛐蛐和饅頭他們,也是想你將來入了府,身邊有人倚仗。這王府,說起來也是戰場。」
「您早就知道我是女的?」石中玉大為驚訝,「我哪裡露出破綻了嗎?」
夏世雄微笑點頭,「並不是你有破綻,是我無意中搭過你的脈象,而我經常和才神醫在一處,好歹也知道點醫術的。」
原來如此!石中玉恍然大悟。
以前乾爹對她那麼好,並不是因為她可愛,是因為乾爹要保護慕容恪。不過她沒有什麼好失落的,對慕容恪好的人,她都喜歡。包括寧山王。慕容恪一路向南,是因為定山王的封地明鏡就在極南之地。那裡有點像三國時的蜀國,易守難攻,就算他現在兵少將寡,若真窩在那十萬大山中,大燕朝廷是拿他沒辦法的。
「您完成了元後的囑托,沒有辜負她的信任。我相信元後在天之靈,一定會欣慰的。」石中玉拉住夏世雄的胳膊,「再說,您的乾女兒就要給裕王延續後代了,您實在是有大大的功勞!」
她一番話逗笑了夏世雄,而這正是她的目的。
乾爹很可憐,失去心上人,殘疾了肢體,晚景孤涼。衝著他對慕容恪的恩情,她也要幫他走出心理困境,輕鬆快樂地活下去,不用再在皇權和承諾、夏家和慕容家之間掙扎為難。
「今後您要保護您的外孫呢。」她又給夏世雄寬了寬心。
爺倆個說說笑笑,時間不覺晚了。而自打懷了身孕,石中玉比豬還貪睡,回屋沒多久就睡著了。不知是不是舊地重遊的關係,這一夜,她夢到了慕容恪。他對著她笑,於是她哭醒。
「我說……醒了沒有。」才睜眼,就聽到甘泉在外面說話,別彆扭扭的,顯然不知道怎麼和石中玉相處。
石中玉也不惱,問道,「找我什麼事?」想必那種大小姐不用人侍候就不錯了,斷不是來侍候她起床的。
「陵王殿下來了,在外面等你呢。」甘泉大聲說,「你快著點,看陵王殿下很急的樣子。」
石中玉一聽,就知道是慕容楚知道了太后派了人去陵王府,於是她三十六計走為上了。現在既然肯親自來,也定然是想到了解決的辦法,至少是暫時保護她的。於是也不多問,麻利的穿衣洗漱。身為孕婦,要遠離一切化妝品,特別是古代的胭脂水粉據說還是含鉛量很大的,所以就這麼素面朝天,衣著簡單的來到正屋。
慕容楚正和夏世雄說話,見石中玉進來,就覺得眼前一亮。也不知為何,總覺得她一天比一天美麗,令他努力要放下的心一直放不下。她都有了七弟的孩子,他還牽掛著做什麼?
「見過陵王殿下。」石中玉福了福身。
慕容楚忍不住發笑,「平日也沒見你多麼守禮,今天是怎麼了?」
「在乾爹面前,當然要大家閨秀一點嘛。」石中玉淺笑,眉眼似乎會閃光似的。
慕容楚連忙錯開眼睛,對夏世雄道,「倒沒聽夏老說起,收了小玉做乾女兒。」
「老夫慚愧。」夏世雄道,那種飛來幸福的感覺,確實還沒有消散,看向石中玉的眼神卻分外寵溺自然。
「那你們剛才聊什麼了?」石中玉問。
「你要以裕王妃的身份回府的事。」慕容楚說著,神色一黯。他出現得太晚,不管如何努力,終究是挽不回的。或者,他與她只是一紙姻緣。丟了那張紙,就什麼也不是。
石中玉沒注意到慕容楚的神色,只急著問,「陵王殿下覺得如何?這件事可行嗎?皇上會不會答應?」
慕容楚很想把石中玉留在自己身邊,就算她不屬於他,每天能看著也好。但他向來是個理智的人,知道那樣對他們雙方都沒有好處,所以儘管不願意,卻還是點頭道,「此計甚好,一可隔絕了外來威脅,方便我派人加強保護。二來有朝廷和皇上施恩的意思。三來,希望能讓老七盡快回頭。」
現在的局面,越拖就越難轉圜。他日夜忙得腳不沾地,卻感覺形勢愈發凶險。在這種情況下,他也難以兼顧小玉,讓她頂個正式的名頭,有裕王府做堡壘,他也安心。皇上,也會安心。
「殿下現在是接我回陵王府的嗎?」石中玉見慕容楚贊成,鬆了口氣。
慕容楚點頭,「聖旨未下之前,裕王殿是被封府的,不能擅自進入。再者,我要先聯絡大臣們上表奏報,之後皇上必須賜你正式的名分,還要錄入皇族宗譜,才能選黃道吉日開府。之前府裡的人手也要安排妥當,還有護衛……」
「上奏及府衛的事,我幫不了忙,但內府人事雜物,就交與我吧。」夏世雄說,又轉過頭來,面向石中玉,「你認我做乾爹的事,暫時不要對外宣佈,等這府裡一切順利時再說。裕王府本就有很多僕役,只是全逃乾淨了。只要一紙詔令,他們自然不敢不回。要把這裕王府守得鐵桶似的,用舊人總好過新人。就算有宵小被人利用,我也能揪得出來。」
慕容楚和石中玉都深以為然。
「現在要我回去,張嬤嬤還在陵王府嗎?」為了孩子,石中玉不得不小心。
「她沒走,不過我自然有辦法讓她沒有用處。」慕容楚說。
「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再說也不能和太后直接撕破臉,」石中玉想了想說道,「不如先打發走那張嬤嬤。我有一個方法,簡單得很,太后還說不出什麼。」
慕容楚哦了聲,興味的看著石中玉。說到底,他最喜歡她動歪心眼兒時的樣子。
「請陵王殿下裝個病,然後請個道士來,就說被某某屬相,命格屬陰的人衝撞了,想必那個嬤嬤就待不下去了。」這事太容易了,宮斗小說中多的是,最早可追溯到《紅樓夢》,王熙鳳早用過的手段。而大燕崇道,這種說法真假難辯,卻沒人敢不信。
慕容楚一聽就明白了,笑道,「只怕太后再派別人來。」
「就說陵王殿下為國操勞,太過疲累,不能有新人入府,免得氣息雜亂。」
「那太后要宣你入宮休養呢?」
「這個嘛……我是反王的女人,怎麼可衝撞皇家新氣象?」石中玉歎氣道,「這些只是權宜之計嘛,只要盡快讓我以正當名義入主裕王府,然後按人質的待遇,不許任何人自由出入就行了。萬一太后再想派人來,我的地盤我作主,別人崩噠不了。」當然,她還有辦法要打擊打擊太后,讓她自顧不暇,別總生閒心來對付自己,只是還得事先安排一下。
幾個人又商量了幾句,慕容楚就帶著石中玉回府。隨後張嬤嬤還沒有見到石中玉的面,就傳出陵王殿下突然病倒,除了過度疲憊,太醫也診不出是何病根,倒是冒出來一個道士,在陵王府大大折騰了番,最後查出是太后派的張嬤嬤衝撞了陵王殿下虛弱的神魂。儘管太后絕對不相信,但張嬤嬤還是被打發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