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6 章
一年

正如一道歌所唱:等待不難,時間總是不長不短。

拿到改顏蠱的瞬間,石中玉突然覺得這四年多的時光,根本就不漫長。

當一個人全心做一件事的時候,時間真的有如白駒過隙,轉瞬即逝。所謂流年,在孩子們身上體現得更加明顯。石左左和石右右兩個當初的小 肉 團,現在已經長成了小小男子漢。在他們身上的變化,經常令石中玉感動驚奇。好像她只是閉眼睡了一瞇瞇,睜開眼後,天都變了。

在這四年裡,石中玉乾脆把自己當成了 寡 婦,獨自撫養孩子們,過著沒有男人的生活。當然,她並不因此而閒著,不管是葉明聞分給她的葉家的生意,還是自己的「文 化事業」,她都努力經營。她想得明白,雖然有決心,但也要考慮到再不能找回慕容恪的後果。那麼,她要自己為孩子的未來做種種打算。而所有的打算,都離不開錢。

如今她已經是個隱形大富翁,還不時拿出相當一部分錢財來大做善事。戰爭總是會令生靈塗炭,百姓流離失所,就算為慕容恪積德吧,希望天可憐見。

另一方面,她身邊的人和事也發生了不少變化。

首先,大滿和小滿配給了屈忽昀和牛蠻,兩對新人連兒女也有了,如今是管事媳 婦,還跟在她身邊做事,蛐蛐和饅頭則負責西山堂生意,受到她的重用。另一個小時候的朋友康涵柏早就成了親,不過他腦筋靈活,又深得信任,現在做了賬房。大寒和小寒發誓不嫁的,雖然年紀已有二十多,但石中玉考慮到這兩個丫頭唯有身有武功的男人才配得起,本來想在四大鐵衛中給她們找 女 婿的,現在連四大鐵衛的主子也找不著,只好先耽誤著。

戰事一起,隱居的金敬仕就迎來了自己「死去多年」的女兒,自有一番悲喜。他自認以前做的壞事太多,被權利蒙蔽了心靈,金旖晨的「死」令他幡然醒悟,又覺得人生無常,財富地位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於是也大行善事,現在是遠近聞名的金善人。出於對女兒名聲的考慮,他對外宣稱看到個和已故女兒他得很像的姑娘,收做義女。這樣也堪堪配得上葉明聞的身份了,所以早在石左左和石右右百日後就成了親,不到五年,就生了兩女一男。現在的石中玉不僅是娘親,還是三個孩子的姑媽。

熙海那邊,葉仲普早就被架空,對葉家已經完全沒有發言權,每天苟延殘喘的度日。葉明識和葉明珠在被親爹拋出,頂了葉氏走私之罪後,不知所蹤。

裕王府,不,現在應該叫質子府裡,夏世雄自然是大管家,凡事都能做主,蘭望和簫易夫婦分管內外宅,蘭弟蘭妹也各找了差事。小猴子傷已大好,並學會了寫字,現在就跟在夏公公的身邊,雖然不能說話很是遺憾,但終究過得比在宮裡提心吊膽的日子好多了。

對於石中玉來說,另兩個重要的人是慕容長天和慕容楚。慕容楚倒是時時見面的,他經常會來裕王府坐坐,也不多說什麼,隨口聊些閒事,偶爾吃個飯就走。他已經年過不惑,雖然有姬妾兒女,卻始終沒娶正妃。這麼多年來,很多王公貴族看中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勢地位,欽佩他豪雄忠誠的人品,想把女兒許給他,但都被他婉拒。好像,他留著某個位置在等著某個人。私底下,也有傳言說他與前朝的裕王正妃有染,這才不肯娶妻。為此在坊間還有不少野史話本流傳,加上石中玉從不出府半步,神秘感更造就了小道消息的繁榮。不過當事人都無所謂,也沒心思去澄清。

慕容長天身為昌慶帝,不可能中宮空虛,早就娶了大周的公主為妻。這也就是大周肯鼎力相助的原因之一。聯姻,是最好的聯盟,加上巨大的利益,大周目前是大燕的堅定盟友。只是石中玉身為反王之妻,待罪之身,不能面見天顏,雖然新皇時而命慕容楚捎信給她,卻始終沒有見過面。

以德回來的當天,正好慕容楚前來。石中玉也不隱瞞,把自己的打算和慕容楚說了。畢竟她現在的身份敏感,如果突然消失,有可能牽出好多事來。她不能只顧自己痛快,卻無視府內眾人的生命安全。吳太后一直找她的茬,若不是皇上和陵王多方回護,指不定生出多少事來了。

再說,她不能帶孩子去明鏡,石左左和石右右的生命安全,早期教育,管理成長,都需要認真安排。

「真要去?」慕容楚聽完石中玉的話,歎了口氣問。

「嗯。我要救他回來,然後他要還我的債。」石中玉強迫自己笑得輕鬆,「有個聖人說,唯女子和小人難養也。他得罪了我,我怎麼可能放過他?」

「要走多久?」慕容恪瞄了一眼石中玉,看似隨意輕快,但目光卻細細描摹了她的眉眼。

快五年了,她的樣子幾乎沒有變過。少婦的成熟風韻只偶爾顯露,大多數情況下還宛如少女般率真,有些古靈精怪,還有些爽利的男子氣,回回令他……心折。

也只有這樣的女人,才能在困境中很快樂的活著,而且活得很好,完全沒有怨 婦 幽 女身上那種死氣沉沉的怨懟氣。以至於他每回進了這個本應該陰沉的王府,卻好像身上被溫暖明亮的陽光照著一樣。而罪王的家眷下人們每天笑嘻嘻的,那兩個難纏聰明的小鬼頭也生活得毫無壓力和悲傷,成長得自信又驕傲,實在難得。

「其實……以德道長說過,人不死,蠱不亡,要想確切地知道多久才能讓兩蠱相容,根本是不可能的。也許,三五天就好,也許一輩子也做不到。」石中玉想了想說,「但我不打算給他那麼多機會,只一年。一年內如果他仍然執迷不悟,我就……放棄他。」說完她笑了一下,是告誡自己,也是給自己壓力和決心。但有誰知道,她說出「放棄」兩個字時,心有多疼。

說到底,她不容許自己放棄,也不能放棄。她等了這麼久,不是沒緣故的。也就是在古代罷了,如果在現代,這個年齡還正要談戀愛呢,她才不會因為換了生活的地方,就丟失生活的理念和自由,以及愛情。所以她哪怕用盡手段,包括各種卑鄙無恥,下流齷齪的,也要把慕容恪帶回來。

身為女性,不能沒有心上人。身為母親,她不能讓孩子沒有爸爸。就算強行恢復記憶會令慕容恪心痛致死,她也要讓他死在她的懷裡,埋到她的墳墓中。放棄之言,是給自己的目標!

「一年?」慕容楚喃喃念著這兩個字。

不得不承認,他心裡產生了很壞的念頭。他希望一年裡,他的七弟不能醒來。那麼當小玉徹底放棄,他就有機會了不是嗎?然而,當他看到小玉堅定的神情,又覺得她一定可以做到。

放她走?不放她走?幫助她?還是破壞她?這兩個念頭在他心裡瘋狂掙扎。

「左左和右右怎麼辦?」他猶豫著說,「他們才不到五歲,很需要娘親在身邊。」

石中玉心頭一揪。

她怎麼捨得下孩子呢?可這……不是沒辦法嗎?兩邊都痛,她只能暫時割捨一邊。

她自己涉險,是不能帶著寶寶們去的。好在這兩個小子從小就獨立得很,三歲開始就跟乾外公夏世雄習武,一年前又由才神醫親自開蒙授書,每天吃飯睡覺、習武背書、上樹逮鳥、下湖撈魚、挖地捉蟲,瘋玩淘氣……似乎忙碌得很,她這個當娘的離開一段時間,也許並不會讓孩子太痛苦。幸好,當初她一生就是兩個,他們兄弟間也有個伴兒。

「疼他們的人很多,我做了安排。反正只要一年……」石中玉說著,可心裡糾結著,分外不確定,「也請楚大哥多多照拂。」相處多年,她早就在慕容楚的強烈要求下,不再稱他為陵王殿下,而是改稱更親近的稱呼了。

「一年啊。」慕容楚又念起這兩個字來。

「楚大哥一定要幫我,這是我好不容易等來的機會!」石中玉見慕容楚猶豫,趕緊加強了語氣,「你也想他早日回頭是不是?這麼大小戰事不斷,對百姓、對社稷都沒有好處。只要他降了,就解除了心腹大患,國家必定長治久安。咱們大燕,還應該收回北方的失地,讓大週歲貢稱臣。」

慕容楚沉吟了。

於私,他不想讓小玉離開。可於公,這似乎是非常好的辦法。不戰而屈人之兵,上策。

可是……

「小玉,你要離開王府,遠行明鏡。一來太過危險,值得商榷。二來必定要把消息瞞得密不透風,所以你得容我和皇上商量一下才是。要走,也要佈置好一切,預備好後路。不然,被有心之人發現,又是一個風波。你也知道,夏氏一族已經借吳太后上位,這麼多年擔著半壁江山,皇上……不得不懷柔的。」

「這個我明白,知道並不能抬腳就走。我有計劃,保證萬無一失。」說到這兒,石中玉突然笑了下,「記得楚大哥問我,雖然我們母子三人是質子,但皇上並沒有嚴格禁止我外出,為什麼我卻五年來不出府門半步,就像把自己關在監牢裡一樣呢?」

看著她慧黠的微笑,慕容楚突然懂了。

原來,小玉早就在做準備。她關自己五年,是讓所有人放鬆了警惕和戒備。這樣當她離開的時候,只要把府裡的人管住,外人就絕不會懷疑,更不會知情。

原來,她早就下定了決心,任何人也無法阻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