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聲音很大,而且突然尖利,像是一時失控,把兩個寶寶吵醒了。
年幼的寶寶都和小動物一樣,對危險和善惡有著本能的感應。
而儘管他們膽大妄為,被石中玉培養出了極自信的個性,卻畢竟是孩子,遠離母親和家庭的新鮮勁兒過後,又來到陌生的環境中,敏銳地感覺出了惡意,立即大感委屈。
小嘴一扁,眼淚就盈滿眼眶,抽搭了一聲,似乎就要哭出來了。
「趙氏,退下!」慕容恪低喝。
再看左左和右右,小臉蛋兒雪白,大大的眼睛又黑又濕,滿是迷茫和無辜,像被拋棄的小狗一樣可憐,令人心疼又心軟。
慕容恪立即有些隱怒,若不是被蠱毒控制,可能會當場發作的。
然後,他又對兩個寶寶說:「男子漢大丈夫,不要做那哭哭啼啼的小女兒之態!」語氣雖然也嚴厲、神色也冷淡,但任誰都看得出,那眉梢眼角帶著些安慰和關懷。
左左和右右感覺到了慕容恪的回護之意,立即吸吸鼻子,努力不讓眼淚掉下來。
那脆弱中帶點倔強的模樣,深深撥動了慕容恪的心靈。
好像這模樣他見過,並篆刻在了心底,只是被黑霧掩蓋,看不清楚了。
情不自禁的,他的心像針刺了一般,疼得他下意識地按住胸口。可那突然湧出的溫柔和酸澀,卻經久不散。
曾經,一定曾經有一個人……
「是臣妾冒失了。」趙氏變臉很快,又換上溫柔謙恭的模樣,袖中的手卻緊握成拳。
就算相敬如冰,至少還有個相敬,沒想到王為了不知哪裡來的小崽子,居然在下人面前給她沒臉!
「是臣妾見這兩個孩子可愛,不由得問上一句。」她補充道。
「本王在路上撿的孤兒。」慕容恪不耐煩地答,又給了左左和右右威脅的一眼,叫他們不許說出真實來歷。
兩個寶寶對視,隨後同時垂下眼去。
慕容恪很滿意,甚至隱約有些莫名其妙的得意,認為自己的威懾力連小孩子也是不能抵抗的。
其實這只是父子連心,緣於血緣這種阻不斷的奇妙聯繫,是天性使然。
慕容恪和兩個寶寶只在路上相處了不十幾天,但彼此間卻極為默契,加上左左和右右本來就鬼靈精,居然就這樣溝通無礙。
「王打算……」趙碧凡又問。
她裝溫柔賢淑很多年,照理這時候見丈夫外出方歸,應該噓寒問暖的。
但左左和右右的出現令她大為震驚和不安,居然忘了偽裝,就這麼攔著,死追活問起來。
她無兒無女,看到僕人的孩子在眼前晃都恨不能掐死,何況王很明顯喜歡這兩個小東西。
「不勞你費心。」慕容恪神色緩和了些,「他們年紀已經不小,可以做工了,就留在本王的院子裡養著,當個跟前的小廝好了。」
五歲的小廝?!
在場的所有人都心中訝異。
雖然也有年紀很小的家丁類奴僕,但至少也得六、七歲,還是陪伴更小的少爺的。
他們這個年紀,給王做貼身家丁????
不過,說話的是明鏡的天,也可能以後是大燕的天,誰敢反駁?他就是說雞蛋全長在樹上了,也有人立即去給他摘。
趙碧凡也不能直接反對,因為早有共識,她雖然管著內宅,但王自己的院子明著伸不進手去。這和在太府都的裕王府時一模一樣,是讓她鬱悶的情況之一。因為不管到哪,不管用了什麼手段,她仍然無法掌控眼前的男人。
「你回吧。」就在她愣神的時間,慕容恪對她說,「等空了,本王自去看你。」
趙碧凡只得躬身後退一步,讓開路徑,任慕容恪帶著兩個寶寶離開。
在外人看來,王對趙側妃還是禮遇有加的,畢竟溫言告訴她會去看她。但只有趙碧凡明白這話的潛台詞:現在沒空,別來煩我。
「臣妾恭送。」趙碧凡極優雅地垂下頭去,掩飾眼中的惡氣。
而這時,宗政彌也正好趕到,只來得及望見慕容恪的背影。她倒也乾脆,雖不明面兒上給趙碧凡難堪,卻直接跟去了趙氏的院子,隨後擯退左右,問道:「姐姐有何話講?」
趙氏冷哼:「哪有話講?你就這麼跟了來,倒也精乖。」
宗政氏笑:「現在我和姐姐是一條繩上的螞蚱,王突然失蹤這麼多天又突然回來,姐姐必有事與妹妹商量的。」
「小心點!別以為你拿住我的把柄,我就不敢把你怎麼樣!」趙氏突然暴怒,完美的面具直接碎裂,露出猙獰的樣子來,「現在你已經是反王之妃,北魏如今與大燕結盟,你娘家的勢力用不到。所以給我老實點,別逼我殺你!」
「當初你我結盟,也不是憑我娘家的力量。」宗政氏以袖遮嘴,遞了個挑釁的眼色,「石中玉是個女人,這消息還是我從熙海查到,特意透給你的。若沒這個消息,後面的局你也做不成,何必急著過河拆橋?再者,我早說過,我宗政氏得不到的,別人也別想得到。你要麼和我分享王,要麼我就弄死他,大家一拍兩散。你知道,我早安排了秘密人手,若我成了棄子,就會讓那人誘發王的心疾,讓他什麼都想起來,然後再生生痛死。」她說這話的時候,語意雖然狠毒,臉上卻始終掛笑,更覺陰險。
「刺殺石中玉和她的哥哥,害得王和陵王差點殞命,難道動用的不是你北魏的刺客?」趙氏冷哼道,「王若知道,你在熙海曾經想置他的心肝寶貝於死地,後來發現那賤人是女的,由此引出那潑天的事件來,只怕臨死之前也要將你碎屍萬段,死後追到地獄也不肯干休的。」
這話,令宗政氏的面具也紛紛碎裂,再也維持不住幸災樂禍的樣子。但宗政氏是個辣性,很快就調整了過來,笑道:「你我本不是敵人,何苦自己折騰。姐姐且說,王究竟有什麼事?剛才我看他身後怎麼有兩個家丁抱著小孩子?」
「王為什麼突然離開去了太府都,這話我可問不得,問也沒有答案,何必討嫌?」趙氏也平靜了些,「至於那兩個小崽子,王說是路上撿來的。」
「說不定哦。」宗政氏挑了挑眉,「如今兵荒馬亂的,戰事的沿途,多有孤離之家。王膝下空虛,姐姐這兒也不喜,王見到人家小孩子一時心喜,隨手帶回來是可能的。」
「我生不出孩子,妹妹不也生不出?」趙氏反唇相譏,語言粗鄙,毫無形象。
「生孩子這事吧,得有男人才行。你我費盡心機,春藥什麼的也給王下過,結果還不是沒有用處?就連姐姐想借腹,美貌的丫頭、伶人送到王院子裡,也沒見他開過封。我想,是不是那蠱出了怪,讓王做不了男人了?」宗政氏說得更加露骨,「依著我,倒寧願王從此不舉,也不願意他去寵愛別人。我說過了,我宗政彌也得不到的,別人也休想得到。怕只怕,王得的是心病,心裡就算不記事了,卻還惦記著石中玉那賤人。王那個人,要麼不要,多美多好的寶貝放在他面前,他看也不看一眼,傲性得很。但若要了,就永遠不會變,專情到海枯石爛。所以說,如果你把石中玉弄來,丟到他屋裡,他可能早就輕憐蜜愛了。只可惜你我二人白忙活,不過享受一下石中玉那賤人也不得快活的趣味罷了。」
「說這些有什麼用?」趙氏皺眉,但一想到大家抱著一起死的心,自己痛苦,石中玉和慕容恪也跟著痛苦,心中就有幾分舒服,「關鍵是,我看那兩個小崽子未必是王撿來的。我怎麼瞧起來,他們跟王的面貌有七分相似?雖然年紀還小,沒有長大,但那眉眼……算算,京裡那位的雙生子,可也差不多這麼大了。」
她這麼一說,宗政氏也嚇了一跳。
在宗政彌也那變態的心裡,她過不好,大家就都別想快樂。可如果趙氏說的是真的,那兩個孩子是王的子嗣,而且肯定是石中玉生的,她所期盼的一切就打破了。
慕容恪不知道太府都的事,因為提起裕王什麼的就心痛,其他的也記不起了。可她們卻是知道那邊的消息,從前的裕王殿下、現在的王有了雙胞胎兒子,是她們心中最深的刺痛。
「那兩個孽種不能留!」她咬牙說道,面容氣憤道扭曲,看起來很是可怕。
「若真是王隨意撿來的呢?」趙氏有一絲猶豫。不是她心善,而是出手就要冒險,她對慕容恪卻總是有幾分畏懼。儘管,那斷情蠱令王只會相信她的話。
「這個險不得不冒。」宗政氏臉色青白,「姐姐,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
「那就得盡快。」趙氏想了想,決然道,「夜長夢多。兩個小崽子若是石中玉那賤人故意送到王手裡的,只怕還有後招,那麻煩就大了。」
「而且時間一長,王留了意,只怕難以下手。」
「你以為現在容易下手?」趙氏突然很煩躁,「王的院子,出了四大美婢,旁人要插手雖然不至於完全做不到,但若想順順當當的,可沒那麼容易。」
「姐姐動動那枚暗棋不就得了!」宗政氏笑起來。別人不瞭解趙氏,她可是清楚得很哪。
而就在這兩個狠毒的女人密謀害死左左和右右之時,這兩個寶貝的娘親——石中玉正急得滿屋亂轉,拚命要想出一個辦法,盡快在兒子身上罩上保護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