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1 章
相敬如冰

兩個小人兒!

一瞬間,石中玉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她眼花了吧?到底是當娘的人,嘴裡不說,心裡卻惦記,這些天想得厲害,於是出現了幻視也說不定。

她使勁揉了揉眼睛,結果眼前的情景告訴她:她沒有看錯,她的兩個兒子確實正在從一輛馬車中下來。而隨後跳下車的那個男人,令她的心有如重錘,瞬間就失血過度,無力跳動。

幻想過很多次見面的情況,真實的遇見卻總是在最出乎預料的時候!

可是為什麼?他們父子三人怎麼會在一起?到底出了什麼事?慕容恪究竟知不知道這兩個寶寶是他的兒子?他這是要幹什麼?寶寶們跟他在一起,會不會有危險?

意外的遇見,意外的看到兒子,令許多念頭一下子湧進石中玉的腦海、心頭,嚴重阻塞了她的思維。

她無意識地抓緊熊氏的手臂,用力之大,連指甲幾乎都要掐進人家的肉裡。

熊氏以為她是驟然看到慕容恪,嚇到了,忍痛輕輕扳開她的手,低聲道:「那便是原來的裕王,現在的掃北王。」

為了保險起見,石中玉的身份只有夥計、幫辦和宅男知道,熊氏等在當地的暗樁只得到命令要全力協助石中玉,但具體要怎麼做,石中玉到底是什麼來頭,人家全然不知。所以現下,熊氏還畫蛇添足地給她解釋。

而熊氏略一搖石中玉,她這口氣才喘出來,不然可能生生悶死自己。

「雖然是敵對的,可掃北王真是天下少見的美男子呢。」畢竟是女人,熊氏忍不住八卦了一下,目光欣賞地投向慕容恪,「若他要征服的是女兒國,只怕早就得手了。」

他那樣的人,就算在黑暗裡,也會被人注意到。

從他跳下馬車的一刻,那絕代風華,就緊緊吸引了街上所有人的視線。

他已經三十幾歲,可風霜不但沒有減損他的美貌,卻更淬煉出成熟中的冷酷感。

他的身姿依然健美挺拔,他的眼神仍然邪惡得純粹,他的風格仍然是拒人於千里之外。

他整個人就彷彿陽光下的死神,讓人害怕,卻又無法不迷戀、無法不仰望。

所謂妖孽,是無法複製的。

情不自禁的,石中玉的腳步帶著她往慕容恪身邊走。

熊氏連忙拉住她,急道:「別被他的外表迷惑,這個人很是殘酷,從沒聽說他對任何一個女人假以辭色的。聽說他以前在太府都時,有好男色之名,所以他才沒有孩子吧?」

誰說他沒有?他有,而且是兩個!

石中玉僵硬地回頭,看著熊氏:「那兩個孩子是什麼人?」

她當然認識自己的孩子,只是仍然不能確定她眼睛看到的真相。

「從沒見過,不知道是什麼人?哎呀呀,掃北王從哪裡找來的寶貝,粉雕玉琢的真是可愛啊!」熊氏讚歎著。

而她的話,有力證明了石中玉確實沒有產生幻覺,是左左和右右真的被他們爹帶到了明鏡。

「好奇怪。」熊氏又說。

「哪裡奇怪?」石中玉緊張地問。

「這兩個孩子不怕掃北王誒。」熊氏眨巴了下溫潤的眼睛,「在掃北王身邊的,哪個不是噤若寒蟬?可你看這兩個寶寶,居然去扯掃北王的衣服。果然初生牛犢不怕虎!」

是嗎?是嗎?是嗎?

石中玉也感到很驚奇,其實她不應該有這種念頭,可是她現在已經完全無法思考,只能機械地做出各種反應。

一邊的熊氏見她兩眼發直,連忙拉她離開,生怕引起注意,帶來無妄之災。

無論如何,一個低賤的平民這樣看向一個貴族,看明鏡的天,都是失禮的。

以掃北王喜怒無常、視人命如草芥的個性來說,若被他感覺到,只有一個死字可以解決了。

事實上,慕容恪感覺到了兩道灼熱的目光。不過他正被兩個孩子纏著,當他回過頭去,街邊的人已經都垂下頭去,沒什麼異常。

明鏡的王府建在一個三岔路口上,並不像太府都那樣直接在貴族區,所以大門口人多眼雜。

平時他總是下了馬就進府,今天是第一回在門外逗留了片刻。

自從進了明鏡,他就改乘了馬車,也脫去了易容的偽裝。

他本來還能早回明鏡,但一路上兩個小魔星對什麼事物都好奇,生生拖慢了他的腳步。

他幾度想發火,可這兩個小東西極其聰明,居然看得透他的心,激他道:「你是膽子小,怕我陵王伯伯追上來吧?就知道你打不過我陵王伯伯的,說不定連我乾外公也比不上。」

他當然看得出這小小詭計,偏偏他非要上當不可,因為他不能在兩個乳臭未乾的小毛孩兒面前丟臉,於是就依了他們。

後來他才知道,這兩個小子快五歲了,卻沒出過王府。心中不禁有了點憐意,就更隨他們去了。

這感覺也是很古怪的。不知為什麼,雖然兩個寶寶有時煩得他想殺人,卻沒想過要殺他們。

之前有一度,他對裕王這個人產生了興趣。既然妻兒都在京為質,肯定也是反王吧?可是他沒聽過除他之外還有哪路反軍。

那麼這個裕王到底是誰?

然而還沒等他打聽到什麼情況,就已經離開了太府都。

問兩個孩子,才知道他們叫石左左和石右右。

大燕王朝是國姓是慕容,既然這兩個孩子姓石,他們的爹裕王肯定是外姓王侯,他也就失了打聽的興趣。

過去的事他想不起來,但皇權的爭奪從來不只是幾方,而是多方。

說到底,反王可能有很多個,只是沒成事罷了。而既然敗了,具體是什麼人就沒有關係了。

「你們的爹死了嗎?」他只問了這麼一句。

結果,得到了兩個孩子的共同瞪視,甚至是仇恨的目光。

「我娘說,我爹只是丟了。」石左左很生氣,「我娘說會把他找回來!」

「你要再敢詛咒我們的爹,我們就要向你宣戰。」石右右的脾氣顯然更壞一點。

慕容恪不理會兩個寶寶,但心裡有點莫名其妙的妒忌。

這時候他突然覺得,有個孩子很不錯!

只可惜,他不能接近女人,似乎有什麼在心裡牽著他,令他厭惡一切女人的接近。

沒有女人,又怎麼能生孩子?

其實,他是根本沒有那種慾望,好像生命和熱情全都不存在了似的。

說到底,左左和右右只是可憐的孩子,因為他們的爹一定是死了,所以他們的娘才會這麼騙他們。

不然,哪有這麼大個人會丟的呢?

一個死了的反王之一,而且是沒成事、沒動靜的,他就更沒興趣瞭解了。

並且越是臨近明鏡,當他想起裕王兩個字和太府都的事,就開始心悸、疼痛。

他當然不知道,這是臨近控蠱之人的原因。

「殿下,您怎麼會變臉的?」掙脫了四隻小爪子的抓撓,慕容恪才想往大門裡走,好奇心格外旺盛的石右右就問道。

路上,他們問慕容恪是誰,慕容恪只告訴他們:「叫本王殿下就行了。」所以他們才這麼稱呼他。

此時,王府門裡門外的僕役、家丁和侍衛跪了一地,都等著主子進門。

也另有人把王回府的消息報去二門、軍府衙門以及王自己的院子去。

可慕容恪卻停下腳步,哼了一聲道:「沒見識的小子,這叫易容術。」

「殿下能教教我嗎?」石左左見縫插針,「我要學會了,以後回去跟娘捉迷藏。」

慕容恪眉頭抽抽。

易容術也是很難學習的江湖技藝,卻沒想到在孩子們的心目中,卻只是哄娘開心的小道。

不過他懶得解釋,慢慢走進王府。

石左左和石右右的身材雖然比同歲的孩子看起來大些,但畢竟人小腿短、王府的門檻又高得有點變態,兩人幾乎是爬進來的。

慕容恪看在眼裡,不禁覺得有趣。

不過他仍是板著臉的冷漠模樣,只揮了揮手指,自有伶俐的僕役看出王很在意這兩個孩子,立即把他們抱起來,以跟得上慕容恪已經放緩的腳步。

石左左和石右右對外面的世界感興趣,對王府什麼的倒是沒什麼喜歡。畢竟,他們從出生就在裕王府內生活。

而明鏡的王府比之裕王府,無論面積還是建築都差得遠了,加上路上興奮過頭,兩個小傢伙都疲憊得不行。現在被人抱在懷裡,居然很快就睡著了。

他們這樣沒心沒肺,不管是在路上的荒野中、破舊的客棧,還是此刻的僕人懷裡,都能放心大膽的睡覺。

慕容恪只覺得他們的娘對孩子的教育太失敗了,完全沒有危險意識嘛!

可是又不由得羨慕,這樣才叫童年是不是?

他不記得自己的童年了,但略想想就很不痛快,想必是過得極差的。

還有,這也是孩子們對他的信任。雖然這信任沒有來由,他還是更沒來由的有點暗喜。

「王,您回來了?」還沒到主院,得了消息的趙碧凡就迎了上來。

不遠處,宗政彌也也正往這邊趕。

雖說對外隱瞞了慕容恪出走的事,但府內及府外的核心人物還是知情的。

趙氏最近一直提心吊膽,因為聽到調查說,慕容恪去的是太府都方向。她很怕慕容恪會想起什麼,當初的藥效不如預料的好,她已經很提心了。

「嗯,沒什麼事,你回吧。」慕容恪神色間淡淡的,似乎還有點微微的厭惡。但那種情況只有趙氏切身感覺得出,外人只見到兩人相敬如賓……

或者,相敬如冰。

趙氏溫順地點頭,卻一抬眼就看到兩個孩子。

不知什麼原因,她心頭突地大跳,脫口而問:「他們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