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慕容楚所料,慕容恪連夜離開的。慕容楚沒想到的是,慕容恪並不是從城門離開太府都,當然也沒那個本事帶著兩個孩子爬城牆,避巡衛。他武功再強,畢竟是個凡人,有力與智的窮盡時。
慕容恪走的是一個誰也沒想到的地方……玉帶河。
玉帶河貫穿整個太府都,源頭是城外的玉帶山。換句話說,順著河道能出城。但這是連通城內外的地方,官兵不可能不防,在臨近出城口的地方有巨大的鐵閘,還有重兵把守。但玉帶河在城內的地方有一小段分流,正好繞過裕王府,然後在城外與主流再度融合。
這道分流因為極其狹小,最窄處僅容一人通過,偏偏河水還很深,水流飄忽湍急,並沒有專門人看護。畢竟外敵入侵,若一個個游進來,等於大魚上鉤,任人宰割。所以這邊只在水下安了鐵柵欄,以慕容恪的水性、指力、閉氣的功夫而言,自然可以游個來回。
慕容恪雖然自信實力,可也明白裕王府丟了孩子,只怕很快就會發現,並且會封城進行大搜捕。他單槍匹馬,很難對付,於是帶了兩個孩子出來後,直接準備出城。
他沒想到兩個寶寶不吵不鬧,相當配合,神色間還有些興奮似的。 他甚至沒點兩個小傢伙的穴,先是下水破壞了鐵柵欄,然後一個一個帶他們游出了城。饒是如此,左左和右右也沒跑掉,令他莫名其妙、不可理解之餘,又感覺十分好笑。
還好正值春旱,水面離頭上的頂壁有半尺多的距離。慕容恪潛在水下,兩個孩子卻可把口鼻浮出水面,保持呼吸。而他自己沒用水平靠,卻把兩個寶寶包裹得嚴嚴實實,免得被初春的河水凍到。他自己也沒想到,他居然可以為兩個從不認識的孩子這麼細心體貼。
天還沒亮,他就已經出了城。而等慕容楚全城搜捕了五天,引來無數參他的奏折之後,才終於想到有這麼個地方。當然,蕩然無存的鐵柵欄充分說明了結果。
「綁匪往玉帶山而去,卻並不一定就是走的這個方向。他有可能在城外取路,繞到任何一個地方去。」慕容楚很自責,為什麼早沒有想到這個蹊蹺的出城處?他現在亡羊補牢的加強了守衛,可是已經晚了。
「對方為什麼沒有提出條件?」才不過幾天,夏世雄就急得老了彷彿十歲,「他們不會是只為了搶孩子吧?左左和右右,可還安全?若說是拐子拐走的,可也說不通。有誰會冒著那麼大的風險,進府來拐小孩?」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或者,對方是想逼我們發急。又或者,只是折磨我們罷了。」慕容楚沮喪萬分,「不過我派人從各個方向都細細搜尋過,都沒有發現可怕的痕跡,而且對方還在兜圈子。我想他們既然這樣小心,應該不會隨意傷孩子的。」
夏世雄知道,慕容楚所說的可怕痕跡是指殺傷人質的可能。聽到這個分析,雖然並不能放下心,好歹鬆了中氣。只是,那綁匪的目的太奇怪了,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吃飽了撐的?損人不利己?
他實在想不出,猶豫了半天才道,「這事,要不要告訴小玉?」
「她是孩子的娘,應該知道。」慕容楚心裡不是滋味,一來自己很喜歡那兩個孩子,二來覺得辜負了小玉的囑托,就在她離開的當天。
夏世雄點了點頭。
「她走了好幾天了,我會派人追上去,告訴她情況。」慕容楚道,「想必她會立即趕回,我們這邊也不會放棄尋找的。」
「朝裡不是有話說?」夏世雄擔心地問,「殿下若再有大動作,可以嗎?」
慕容楚哼了聲,「是太后想藉機斬草除根,所以扯後腿罷了。沒關係,動不了官兵,還有私兵。而出了這太府都,太后的手就伸不了這麼長了。夏氏上了位,難道我西軍是白吃飯的?」
「陵王殿下。」沉吟了片刻,夏世雄由衷地說,「您對兩位世子的情份,小玉會感激的。」
「我只怕她會怪我的。」慕容楚心裡發苦,內疚萬分,只盼著孩子們真的會沒事。
而此時孩子們的娘,距離明鏡已經很近了。
種下改顏蠱時,石中玉並不覺得太痛苦,只是疼了一下,然後身上麻了半日。最後她就變成了一個圓圓臉、白嫩嫩、二十歲上下的青年女子。相貌算不上美,不過很討喜。大約是王妃當久了,相交的不是陵王就是皇上,氣質上很大家閨秀,也算令人見之忘俗了。
那改顏蠱畢竟不是魔藥,事實上有這種神奇的功效,已經很逆天了,以石中玉現代人的思想來說,簡直無法想像。鏡中的人,連她自己也不認得了,可惜這蠱不會改變身材和性別。
現在的她,不僅是身量徹底長開的問題,而是生了孩子並親自餵奶,是個成熟的女人,身段很豐潤,很難再改扮成男人。除非每天用高級易容術,再扮成個肚子大過胸的胖子,但那不能長期堅持。還有,到底要怎麼接近慕容恪呢?他在明鏡是天一樣的存在,不是平頭小民可以企及的。她心裡沒有一點計較,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只是單身女人上路,畢竟不太安全,她只好塗黑了臉,裝成個臃腫的鄉下婦人,一路上倒沒有人多看幾眼。何況她有後盾的,出門沒多久,她就發現有三個往明鏡去的男人一直與她同路。一個給人辦貨的、一個訪親的、一個要去明鏡討生活,看來全然不搭界,只是結伴行路而已。然後某天晚上,她收到了一張揚張條,上面有慕容楚的獨門秘語,於是她知道他們幾個是陵王派的暗衛,心裡踏實不少。
不一日到了明鏡城,她發現明鏡的防守和太府都差不多,城門口自然是嚴加盤查,卻不是嚴禁出入的。進了城之後,她很「順利」地找到一家雖然破舊但卻乾淨,地點偏僻,生意半死不活的客棧。「巧」的是,那個討生活的年輕小伙子被客棧收了當夥計。辦貨的那個人,正是為隔壁的茶葉鋪子工作,而那個訪親的,居然就住在對街的民居中。
到了現在,她還有什麼不明白的。慕容楚和慕容長天不僅派人保護了她,還把明鏡城中的暗樁給了她用。他們那麼信任她,她就算不為自己,為了大燕也要把慕容恪搶回來。
「不知夏姑娘來明鏡,要做什麼營生?」客棧的新夥計藉著送飯的機會,問。
改了顏,自然還要換姓。不能姓石,不想姓葉,只跟了乾爹的姓。而對那三個暗衛,她心中稱之為夥計、幫辦和宅男。
「我想先四處看看。」石中玉道,雖然不怕隔牆有耳,但為了以防萬一,她和三個暗衛還是裝作不認識,「初到貴寶地,人生地不熟的,也不急著找事做。」
「不如我幫姑娘找個人帶路。」夥計說,「明鏡不大,卻是十萬大山掩護下的城池,有主城和副城兩地,很容易迷路的。」
石中玉點頭應了。
雖然是變了臉,終究一個陌生的單身女人太刺眼了。好在之前她做的功夫足,冒充了女先生的身份。大燕所謂的女先生和中國古時的某些朝代是一樣的,是指給內宅婦人小姐們說書的藝人。有了這層掩護,她走南闖北的就有說辭,而且她也容易做得來。
首先,她是網絡編輯出身,看過很多的網絡小說和傳統文學作品。其次,她是西山堂的幕後老闆,對文化事業這塊,很有心得。第三,她以前在熙海時,為了給哥哥拉人脈,開過故事會。再加上她之前跟個女先生學過些工作竅門,勝任起來很輕鬆。
就是不知道,趙碧凡愛不愛聽書呢?她若能進府成為那種常駐的女先生,就能夠接近慕容恪了。說起來,她這也算是到深入敵營,真正的「潛伏」。
不過明鏡封閉,之前她不太瞭解這邊的情況,確實應該先熟悉下環境再說。
她的「導遊」是宅男投奔的親人,據說是姑表姐,熊氏,乾淨利落的女人,笑起來的樣子大方溫旭,說起話來卻輕聲細語。連著好幾天,她帶著石中玉把明鏡城的主城和副城都轉了個遍。石中玉這才瞭解到,原城主,寧山老王爺現在不大管事了,就在副城榮養,偶爾才到主城來,和掃北王見面、議事。
「誰都知道,除了掃北王,這明鏡說話最管用的是趙知信趙大人,掃北王的岳父。」熊氏假裝八卦地道,「可惜啊,趙氏只是個側妃,年紀不老小,膝下卻空虛。別的女人到了她那個年紀,大約都要給兒女操辦婚事了。」
石中玉想笑,心頭卻紛亂不堪。
趙氏沒有兒女,宗政氏也沒有。從這幾年傳的零星消息來看,慕容恪也沒納別的女人。她知道他的心沒有背叛她,可他的身呢?
只是這些內宅秘聞,外人是不足道的。往好的方面想,至少她的孩子還是唯一。
不,唯二。
軍營,她進不去,離老遠就被趕開了。所以,她沒見到四大鐵衛的身影,還有孫管家。寧山王更不用說,是她接近不了的,但她還是讓熊氏帶她到了主城的王府外轉轉。
然後,就在這個地方,她見到了最意想不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