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中玉低眉順目,讓趙碧凡有勁沒處使,鑒於輕煙就站在一旁,也不好再說得過火,當下擺擺手道,「回去謝謝你們戚老夫人。本妃是晚輩,回禮可當不起,就當老夫人疼我,送個小物件玩玩,改天本妃親自去道謝。」
趙碧凡這是想藉機往彩雲居走動,石中玉哪能不明白。不過她還怕趙碧凡不出洞呢,多碰碰面正和她意。當下也不著慌,又行了禮,這才和輕煙退出來。
兩人路過白薇身邊時,只聽到了冷哼一聲。
輕煙本來就對趙碧凡的貼身丫頭們很不待見,於是立即有點不樂意了,冷笑道,「白薇姐姐有什麼不滿,只管說出來。我是直迴腸直肚的,你這樣夾槍帶棒,冷笑熱哈哈,我可全不明白意思。若是下回再犯什麼錯,怨不得我愚笨。」
「我又不衝你!」白薇氣得跺腳道。
「那你沖誰?直接點了名多好,也叫那些沒規矩的,下回知道高低深淺!」輕煙直眉瞪眼的。其實她也不喜歡石中玉,不過對左左和右右倒是產生了點感情,這時候有同仇敵愾的感覺。
白薇卻並沒有回答,只斜了石中玉一眼。
她的個性與她的主子趙碧凡極為相似,隱忍,愛裝端莊大方,真是有其主,必有其僕。不過她多年願望落空,如今一把年紀仍待字閨中,給稍有頭臉的管事、低階軍官們當填房都不大配得上了,更別說良配。再者,她還癡心妄想著慕容恪,心理上難免有變化。若換往常,她心中再不滿,也不會表現出來。但那傳言,她心中偉大而光芒閃閃的掃北王被個跑江湖的女先生給玷污了的傳言,令她再也無法扮演淡定嫻靜。
玷污,多麼嚴重的詞啊。其實不過是親了下,但在那些對慕容恪懷有綺念的女人心裡,就已經是天大的事,石中玉也已經犯下天大的罪過了,個個恨不能將她碎屍萬段。
「不用點名那麼直接了,說出來怕髒了我的嘴。」白薇沒說話,身後卻傳來白芍的聲音。
白芍比白薇更不堪,好歹白薇還是趙碧凡真正的心腹,白芍就一直在外圍吊著,不上不下的。說起來趙碧凡的四大丫頭如今只有老實安分的白芷過得最好,早早配人生子,還被賜了自回由身,如今仍在太府都過著自己的小日子,雖然不是大富大貴,但有夫有子,有房有田,萬事皆足。石中玉曾在太府都無意中見過白芷,念在以前對她的一點恩情,她還暗中幫助白芷的丈夫渡過了一個小難關。白芨也曾想嫁給慕容恪為妾,不過她為人寡情多變,看出形勢不對,前兩年自行擇配了,如今算是退出王府的視線。唯有白薇和白芍執迷不悟,耽誤到現在,心理難免扭曲。
話說回來,人家穿越古代,遇到的都是十四五歲就成親的人。她倒奇怪,身邊的人全體晚婚晚育,上至皇上,下至奴婢,包括她自己,無一不是如此。這叫什麼?物以類聚?
她思維跳躍,自想著事情,根本不理會白芍的挑釁。可這些落入白芍眼裡,反倒覺得石中玉是挑釁,愈發生氣了,罵道,「梅小芳,姑奶奶說的就是你,別給我裝聾作啞!梅小芳!」
「不是怕髒了你的嘴嗎?那還叫?」石中玉笑瞇瞇的,但眼神裡滿是輕蔑和憐憫。
白芍於是更怒,跳過來攔在石中玉回面前,指著她的鼻子叫,「好好一個王府,就怕你這種外來的腌臢東西給拐帶出歪風來!哼,打量著姑奶奶不知道你的算盤?不過是用那些下回賤下回流的手段,想攀在高枝上罷了。可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德行,那下九流的身份也配!以為憑著下三濫的狐媚子功夫就行?別說我沒提醒你,留神爬不上去,再跌得粉身碎骨!」
「下九流怎麼了,有什麼可羞恥的?」石中玉仍然不急不躁,從兩人說話的架式上就看出氣質的高低,「難道當丫鬟的不是憑自己的勞力吃飯?還是你想憑別的?至於是不是跌得粉身碎骨……我願意。」最後三個字,氣得白芍和白薇都哆嗦了,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石中玉也不理,步子平穩地向外面走去,那氣勢就像當家主母一樣,而且非常自然。經過白芍的身邊時,她略停了停,輕輕說,「你攀、或者不攀他,高枝就在那裡,不來不去。還有啊,狼多回肉少,大家各憑本事吧。」她說得很小聲,但又保證能讓一邊的白薇,還有幾個看熱鬧的小丫頭們都聽了去。相信,很快王府裡的人就都會知道,她確實像大部分丫鬟一樣,想爬上慕容恪的床。有了她這種威脅,再逼得急些,狗才會跳牆吧。唉,最近她經常用狗來比喻某些人,實在對不起狗,因為狗其實是很可愛的動物嘛。
輕煙怪異地望著石中玉,但保持著沉默,出了趙碧凡的院子很久後,才上下打量著石中玉道,「不用這麼毒吧?」
石中玉一笑。
輕煙本來不傻,又早斷了對慕容恪的心思,死心塌地地愛上了孫福珩,這才看得明白。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嘛。石中玉剛才那麼說,就是要激得某些女人心急,好及早動手。那樣的話,十之八回九會惹火了慕容恪,令他自動清除向邊不必要的花草,省了她的麻煩,也減少了她行動時的種種障礙。
「心正,自然不會上當的。」石中玉輕描淡寫地說。
「你的心正嗎?」輕煙哼了聲。
「你洗乾淨眼睛看著吧,我的心正得不得了,正得沒法兒再正了。」石中玉微笑,說得半真半假,「白芍就是趙側妃手中的槍,她自己也知道,才樂於這般撒潑。剛才她那架式,比街上對罵的潑回婦也不如,還提什麼高低貴賤?不過她把趙側妃不能說出口的話全說了出來,趙側妃想必在後面聽得很痛快。」
「就怕你其他的話也傳了過去,那時你要怎麼辦?」輕煙突然很好奇。
這個女先生到底是什麼人?要做什麼?又為什麼,偶爾會讓她覺得這個女人應該是坐在高位的人呢?而且,梅小芳才來王府沒多久,怎麼知道白芍是趙側妃的槍?她真是……無目的地進府嗎?
「不怎麼辦。涼拌。」看到輕煙疑惑的表情,石中玉含糊地道。
通過昨天和今天的事,王府內府的水開始渾了嗎?水渾了好,比較方便摸魚。她的優勢在於,不管是戚老夫人還是寧山王,都會死保她的。還有,她太瞭解慕容恪,知道現在他正對她疑惑著,暫時不會傷害她。所以,她能稍微做得過火點,只要拿捏好分寸就行。壽宴上宗政彌也的舉動令她有了緊迫感,她要動作快點才行,不然孩子們在種種威脅中生活,她不能放心。
「你好自為之吧。」輕煙忽而歎了口氣,又壓低聲音,「算我多嘴提醒你,王,這幾年禁絕女回色,你若是想……」
輕煙突然停口,石中玉自然也不問,兩人就這麼突然沉默下來,一直走到宗政彌也的院子。
這府裡的怨婦們都得不到那唯一的男人,自然也沒有爭風吃醋一說,於是閒著沒事,乾脆就自己明爭暗鬥,幾年來都歷練得耳聰目明。所以,石中玉和輕煙一路慢慢走來,宗政彌也早就得了信兒,擺出了嚴陣以待的陣式來。
不過到底做賊心虛,而且也還沒聽到石中玉對白芍的挑釁之語,宗政氏除了言情刻薄、讓石中玉在地上多跪了好半天之外,倒沒喊打喊殺的。當然,她把院裡所有的丫鬟、婆子都叫了出來,在院裡列陣似的,好像要以此襯托自己的高地位,並打回壓石中玉這種小人物。隨後,宗政彌也問輕煙的話,倒比問石中玉的多,總之是旁敲側擊,打聽慕容恪昨晚有沒有太生氣,都說了些什麼,做了些什麼而已。
石中玉沒想到以為最難應付的宗政彌也居然沒對她怎麼樣,不禁感到有些意外。當時她正被故意「忘記」,還跪在院子的角落裡,納悶之中,藉機四處觀瞧,沒想到卻有更大的意外。
就在那列隊相迎的兩排丫鬟婆子間,有一個人,居然是她的舊識,而且是與這個身體有著血緣關係,她以為此生都不會見到,都不會再有交集的人……葉明珠!
認出那張臉的瞬間,石中玉心頭一跳,恍然記起那天送別以德道長的時候,有一個監視她的身影極其熟悉,但她當時沒有想起來,現在才明白那是葉明珠。
她變了臉,葉明珠肯定認不出來,但葉明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又怎麼成了宗政彌也的丫鬟。不對,葉明珠現在是已婚婦人的打扮。記得她的便宜老爹葉仲普為了自保,把葉明珠和葉明識都趕出了家門,這二人從此下落不明。那葉明珠既然在掃北王府,葉明識呢?他們兄妹二人有什麼圖謀,還是只想找條活路而已?
石中玉此行萬萬沒有斷到,在這掃北王府裡,居然有很多熟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