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怎麼樣?」她急問。
「王吐了好多血,叫了大夫來,說是急怒攻心,但現在已經無礙了。只是身子很差,聽說走幾步都不成。饒是如此,王還親自提了劍,把宗政的屍身斬了半天,可見氣得狠了。」白芍老老實實地答,並不知道多砍出劍痕是為了掩飾宗政氏腕上之傷。
宗政氏雖然死了,那聯繫力也死了,但慕容恪喝蠱主之血可消弱被控制力這件事,趙碧凡最好不要瞭解到。
「對外說的?」趙碧凡暗鬆了口氣。她還以為是宗政氏之死,造成的慕容恪吐血,並不清楚是宗政彌也臨死之時還說出那四個字的緣故。
「輕煙奉王命,讓奴婢轉告側妃,讓您把宗政氏的屍首領,連那廢院都一把火燒了,只說惡疾突然變化,宗政氏沒了,燒院子是為了怕過了病氣給其他人。對外……王不欲讓人知道自己的側妃要刺殺他,於是只說王在戰場上的舊患發作,要漿養些時日。那大夫是軍中用的,不會多嘴亂說。而且,是老爺的人。」
「還有素裹呢?」趙碧凡忐忑地又問。
「素裹沒追到解語,被王斥責了。那梅小芳,被王趕出了主院,回彩雲居去了。」
「哦?」趙碧凡一挑眉,「為什麼?王不是很寵愛那賤人嗎?」 「她……嚷嚷說側妃您要害她。王不相信,身子又不好,就惱了。」
趙碧凡的眉頭挑得更高。
這話,她不能完全相信。梅小芳,不,那絕對是石中玉,狡猾多智,王從前又愛她愛到不可自拔,萬一其中有鬼呢?但,她也不是完全不信,對那只蠱的迷信,讓她的心落了一半。
「不過王在震怒下打了素裹板子,到底沒捨得打梅小芳。依奴婢看,早晚還會把她叫回到主院的。側妃,還要提防點好。」白芍低著頭說,聲音很小。
怪不得素裹沒來跟她報告細節,原來是受傷了。
趙碧凡冷笑,「哼,我提防有用?男人的心,海底的針,用在了別的地方,八匹馬也拉不回。別管他們,你拿我的對牌立即出府,捎封信給老爺吧。等明兒早上,王心情好點,咱們這兒還很多善後的事要做。你跟了我這麼久,白薇又是個狼心狗肺的,今後咱們主僕一心,到底過咱們的清靜好日子。」
她這話放得恰到好處,是要給白芍點甜頭,好拉攏個能為做事的人。白芍一直和白薇爭寵,只怕憋得狠了,她現在示好,還怕白芍不給她賣命嗎?
眼光掠過,果見白芍露出狂喜之色,而後又誠惶誠恐,趙碧凡心下不禁得意,又道,「你快去吧,如今這院裡一時半刻也離不得你。」說這話時,她又忘記宗政彌對她的評語。
她總拿別人當傻子,而且誤一犯再犯。
「是。」白芍拿了信走了。轉身之際,趙碧凡沒見到她眼裡閃爍不定的光芒。
第二天一早,拉夜香出去傾倒的車子,把宋婆子送出了王府,接替她職位的,是個姓張的婆子。別說,趙知信手下懂功夫的婆子倒預備得不少。早飯才過,趙碧凡就帶著身邊唯一的大丫頭白芍和新近總管婆子張氏來到主院。
被輕煙引進去後,趙碧凡就見到石中玉眼睛紅紅的跪在台階下,不禁訝然。但她不敢多停留,躬身站在門外,輕聲道,「王,妾身趙氏,前來請罪。」
「你有何罪?」慕容恪病怏怏的聲音響起。
早上趙知信捎了信兒來,說慕容恪確實病得不輕,心疾很重,所以趙碧凡並沒有懷疑慕容恪是在演戲。軍中的大夫是他們的人,卻不知慕容恪只要故意想起太府都的事,心病自然會表現得嚴重。蠱主與宿主的聯繫,畢竟只解了一半。
而打素裹板子,把石中玉貶回到彩雲居,石中玉嚷嚷趙碧凡要害她,今天又裝出這模樣跪在慕容恪門前,卻是石中玉的主意。這事若丁點不鬧,顯不出她焦急,反而讓人覺得不真實。而她哀求一下就得到原諒,也正好說明慕容恪對她寵愛有加,擠兌得趙碧凡也急起來。
不管趙碧凡信與不信,真真假假先搞暈她再說。至於素裹抓不到解語,她早就料到,因為抓到解語,豈不是暴露了素裹真正的主子?她當時只是為了支開素裹罷了。今早她已經通知外面的人,讓他們幫助找解語出來。
「我想,那些人到底無辜,雖說怕宗政氏做的事傳出去,於王的名聲有損,可也不能為此就傷了那麼多人命。否則,豈不是折了王的福份嗎?」石中玉真誠地道,「依我說,讓她們簽下生死約,連同家人一起,永世不得離開明鏡城,並監管些日子。她們怕自己和家人的性命受累,必不敢亂說的。再過個幾年,這事就淡了,就算再有人說瘋話,也埋了起來,沒有大礙。」
戚老夫人一心向佛,曾經三年不問世事,本來慈善之心甚誠,聽石中玉這麼說,正合了心意,於是點頭道,「就這麼辦吧。恪兒何德何能,有妻如此?就算他擔著點風險,也是給兩個孩子積德呢。」
「是呀,人哪,一分厚道一分福嘛。何必趕盡殺絕?」石中玉笑道,「不過其中那個叫珍珠的,與我有故,您要把她交給我,我還有話要問她呢。」
「都依你。」戚老夫人笑道,「恪兒打著幌子說凡事我做主,其實就是讓你說了算的。我人雖然老了,可不糊塗,誰主誰從,心裡明白著呢。但是,你可要小心哪,離真相越近,你和恪兒的危險就越大。」
「可是越危險,離勝利也越近哪。」石中玉笑笑,「不過趕狗入窮巷,自然也會提防被狗反咬,您放心吧。我這就處理那起丫鬟婆子去,早結早了,免得夜長夢多。」
「去吧,我把蘇木借你。」戚老夫人對一邊的蘇木招了招手。
石中玉一愣。 如果說戚老夫人擔心她的安全,也應該借蘇葉才是。蘇葉雖然身上沒有功夫,但是身強力壯,當姑娘時就沒有小廝家丁敢惹,嫁了人,當了娘,又多出幾分潑辣悍勇,不是老實大方的蘇木可比。
戚老夫人看出石中玉的疑惑,招了招手,讓她走近些才道,「獨木難成林,恪兒因為那蠱的緣故,雖並不信任除趙氏父女外的其他人,但他不傻,這些天來看得清楚,不僅對孫福珩和四大鐵衛開始重用,也嘗試著與寧山老王接近了。」
「真的?」石中玉驚喜地問。這死傢伙,居然不動聲色,讓她一點也沒看出來。
「唉,設身處地的為他想想,也是為難。」戚老夫人歎了口氣,滿眼心疼,「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誰,不知道誰能相信,那滋味,一定難過得很。」
石中玉想想,也跟著心疼。回憶不起自己的過去,心被阻隔,無法信任他人,可眼睛明明看得到忠誠,這種矛盾和糾結,他只能一個人承受。據她猜,慕容恪早在懷疑自己身世時,就開始暗中觀察身邊的人,以理智重新建立信任。這就是孫福珩和四大鐵衛重新回到裕王核心的原因,雖然他們在身份地位上沒有改變,慕容恪也隨時還在提防,但這畢竟是進步。 昨天斷了宗政彌也和那蠱的關係,就好像是去掉了他身上一半的詛咒,他的理智分析開始佔上風。他今天能主動接近寧山王,定是認為她與戚老夫人及寧山王是一派的。說到底,他的心雖然想不起從前他們的愛情,但他卻開始信她的話,信她的人! 這讓她感到分外開心和鼓勵。如果說解蠱就像登山,她覺得她快到山頂了,只是行百里者半九十,她必須咬牙堅持到最後。
「他找四皇叔做什麼?」石中玉壓著心頭的喜悅問,「是不是……他發現四皇叔在軍事上的調動了?」雖說寧山王基本上算是被架空了,手中力量不多,但好歹還有些府兵,軍中也有臥底,而慕容恪若認真做一件事,就極為聰明,一點點蛛絲馬跡也瞞不過他。
「男人家的事,我老婆子哪懂。我是聽說,恪兒昨天連夜叫孫福珩找到寧山王,要借他身邊的長德一用呢。」
長德?! 石中玉想了想,記起那是寧山王的貼身太監,武功也是屬於深不可測那一類的。趙知信這麼多年不可能不想弄死寧山王,但多方刺殺未果,就是長德的首功。
「借長德做什麼?」她很訝意。
「保護你啊。」戚老夫人笑瞇瞇地,很欣慰的樣子,「這裡好歹是內宅,孫福珩他們能進來轉悠,還是打著侍候王和左左右右的旗號。可就算如此,晚上也不能留。太監就不一樣了,自然可以內宅行走。現在你和趙氏父女鬧得水火不容,解語是奸細,素裹不能信,留下輕煙和銀盤還要照顧院子,你身邊沒人隨行,恪兒不放心呀。」
他為她想得這麼周到嗎?他擔心她的安危嗎?他開始要保護她了嗎?石中玉想著,忍不住露出溫柔笑意來。
戚老夫人看在眼裡,高興在心,繼續道,「長德剛從我這兒請了安,從現在開始,你到哪兒都帶著他,包管趙氏父女耍什麼花樣也傷不到你。再者,有長德在,左左和右右也多了層保護不是?」
「可是四皇叔那邊怎麼辦?」石中玉有點擔心的問。 她要修理趙碧凡,第一件事就是折了她的左右手。慕容恪要對付趙知信,也要剪除他軍中的羽翼。相反,趙氏父女要控制慕容恪,當然也要從他身邊最大的助力,也就是要除掉寧山王才是。所以這時候,寧山王那邊會更危險的。
「寧山老王自有計較,他身邊可是還有強人呢。」戚老夫人雖然這麼說,也臉有憂色。
石中玉沉吟了下,心裡有了准譜。慕容恪的關心,寧山王的好意她不能不受,況且她和孩子們安全,慕容恪才能放手做大事。不過,她可以把朝廷在明鏡的力量借給寧山王用,三大護衛都可以保護和支援寧山王。何況,本來他們就是要聯合在一起,織一張防護大網的。
想到這兒,她就沒再婆婆媽媽的繼續說下去,而痛痛快快帶上當門面的蘇木和當保鏢的長德,辭了戚老夫人,又打著她老人家的名號,到廢院去處理那一眾丫鬟婆子的事。 那些丫鬟婆子無故被牽連,已經被關起來許久,每天饑一頓、飽一頓,擔驚受怕不說,還被趙碧凡找由頭打了板子。這樣裡外交攻,人已經死了一半,剩下的人也全都絕望了,只是等死罷了。待聽到石中玉宣佈的處置她們的辦法,就好像快死的人又被拉上了岸,都暗暗發誓今後絕不吐露半個字,免得引火燒身。
石中玉把這份大恩情安到了慕容恪身上,想著今日一善,雖不圖後報,世上也難免有忘恩負義之人,但總比處處樹敵強些。 她也不避嫌,趙碧凡治下的人也儘管用,安排人手善後,再照著戚老夫人的意思,把府裡各處事情稍微梳理了一遍。反正又不是接觸核心秘密,更沒有重大利益衝突,何必放著河水不洗船呢?天天嘀嘀咕咕,防著防那,多累啊,吃用多少保養品也不管用。而府裡眾人還以為變天了,眼見與自己無關,各人該幹嘛幹嘛,對趙碧凡也沒有多少忠誠,倒樂得配合,對石中玉暗中的咒罵侮辱也少了些。
石中玉快手快腳,只一天就把各種事物都安排得宜,晚上才騰出手來審審葉明珠。
葉明珠見眾人皆被放走,只獨留她一個,本來嚇得不行,自以為必死,哪想到石中玉問的卻是熙海刺殺事件,還有他們兄妹是如何認識宗政彌也的。 雖然不明白是為什麼,但是為了保命,葉明珠還是全招了。
石中玉這才知道,當年慕容恪追她到熙海的舉動,儘管非常隱秘,連先皇都暫時瞞住了,卻被在北地頗有人脈的宗政彌也發覺。她從不認為慕容恪並不愛她,而是以為石中玉搶走了她的男人,於是把當年嫁到大燕時的秘密陪嫁……幾十個她父親訓練的高手死士,派去刺殺石中玉和葉明聞兄妹。 不過她沒有成功,反而差一點全軍覆沒。這也就是到明鏡後,她不敢和趙碧凡硬扛的重要原因。她手中的牌消耗得差不多了,只餘幾名死士,再騰不出人手。 至於宗政彌也和葉明識、葉明珠兄妹的交往,則是因為葉明識表面不聲不響,實際上比誰都想讓石中玉兄妹死,而宗政彌也搞刺殺,需要內部消息來判定石中玉的行蹤,於是兩邊一拍即合,狼狽為奸。到後來在明鏡,宗政彌也是清楚所謂的珍珠和她哥哥是什麼人的。 宗政彌也,是在石中玉回到熙海後才知道她是女人的。宗政樂也為了和趙碧凡聯盟,把這件事洩露了出去,這也才有了後面的坎坷和風波。 如今宗政彌也終於死了,再也不能興風作浪了吧?
審完葉明珠,石中玉並沒有趕盡殺絕,而是把她放了,任她自生自滅去。她有了兒子,不為別人,還得為寶寶們積德呢。但所謂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沒多久,暗中驅趕葉明珠離開明鏡的探子來報,當年葉明珠為人妾室時犯下的案子發了。那家人也沒有通過官府,直接買兇,把葉明珠殘殺於荒野之中。 不知是不是冥冥中的天意,遠在熙海的葉仲普在混吃等死了多年後,也一命嗚呼,葉家正式收歸葉明聞之手。而姜姨娘的兒女和死不要臉的葉老爺,終於結束了他們噁心的一生。 石中玉找人把葉明珠的屍體找到,連葉明識一起,兩具薄棺,埋在亂墳崗,好歹全了穿越後這肉身與那幾個人的血緣之義,從此她心下坦然,與這些人再無瓜葛。 這是後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