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束米迦勒雛菊》
春十三少
第 1 章
路星彗(上)

路星彗拿著新買的手包從出租車上下來的時候,遠遠的就看到高原咧著嘴站在伴娘身旁大聲笑,那副嘴臉真是……賤得不行!

路星彗不禁笑起來,這小子果然是本性難移。

這是整個九月最晴朗的星期天,在這座如花園般的酒店裡,到處都洋溢著甜蜜幸福的氣氛。星彗抬頭看向湛藍的天空,深深吸了口氣,然後踩著輕快的腳步向站在香水百合拱門前的一對新人走去。

「星彗!」新娘高興跟她揮手。

她也笑容可掬地迎了上去。

「謝謝你幫我約到了Jacob,我真愛死這件婚紗了!」新娘激動地拉著她的手,「哦,還有等下的兩件禮服,太漂亮了!」

「沒事,」她笑著擺了擺手,「舉手之勞。」

等到合完影,一轉身,高原吊兒郎當地跟她攤了攤手:「紅包。」

星彗白了他一眼,從包裡拿出紅色的信封,迎著他的目光……交到旁邊的伴娘手裡。

小姑娘據說是新郎的表妹,大概二十出頭的樣子,臉上的皮膚很白嫩,樣子也很好看,連星彗都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心想:也難怪高原像猴子一樣上竄下跳了。

「高原,」新娘跟他們都是從小玩到大的朋友,「你帶星彗進去吧,等下吃飯就在主桌,坐你旁邊。」

「啊……」星彗倏地愣了愣,想說她不能坐主桌,但高原已經推著她往裡面走了。

婚禮會場是一座巨大的玻璃房,此時由一條醒目的紅毯一分為二,兩邊擺滿了整齊的長凳,木質椅背上同樣系著潔白的香水百合,肅穆且壯觀。

「你爸媽在那裡,先去打個招呼。」高原今天也難得穿得人模人樣的,多半是因為做伴郎的關係。

星彗又暗自吸了口氣,信步走過去。

一群打扮得體的中年人坐在長凳上竊竊私語,那場景讓她想起了高中時的家長會。那時大家談論的話題多半是誰家的孩子考試成績如何,誰排進了前三,誰一塌糊塗,誰今年又考出了鋼琴十級……

而現在,她猜測那話題多半轉成了誰的兒子娶了誰的女兒,誰的女兒又嫁給了誰的兒子,誰還依舊在玩,以及誰可能沒人要了……

儘管有些厭惡,星彗還是面帶微笑地在老爸老媽面前站定,不管怎麼說,面子和風度總要給他們。

「星彗你來啦。」新娘的媽媽今天打扮得非常顯眼,乳白色的禮服上鑲著精緻的蕾絲,不管是剪裁還是設計都很到位。

一邊假裝熱情地敷衍著叫了聲「阿姨」,一邊在心裡揣測這件禮服的價錢——沒辦法,這是她的職業病,誰叫她是幹這個的。

「爸、媽。」她又轉身跟父母點頭,只是連她自己也覺得那口氣有些悻悻然。

「星彗來了就好,」說話的是高原的老媽,「我們還擔心你忙得沒時間來呢。高原你等下多跟星彗介紹介紹你認識的朋友。」

高原在旁邊假裝一本正經地應了一聲。路星彗忍不住找了個空檔偷偷白他一眼。

「那……我先去那邊坐。」這種婚禮的編排她已經非常熟悉,長輩跟長輩一起,小輩跟小輩一起,分得很清楚。

「哦,」老媽拍了拍她的手,「多跟高原去轉轉。」

含糊地應了一聲之後,她逃也似地推著高原那小子離開了。

「你還笑!」一邊走,星彗一邊瞪他,「你是不是又漏報了什麼信息?」

「沒什麼,」他抿著嘴,「不過你爸媽和我爸媽好像真的有意思叫我介紹男人給你……」

她無可奈何地翻了個白眼,不再理他。

婚禮按照它原本該有的程序和步驟進行著,坐在長凳上,星彗暗自想,參加過這麼多次婚禮,有時候她都分不清哪些是真感動,哪些是假裝自己很感動。

就好像此時此刻,新娘——也是她青梅竹馬的好朋友——穿著Jacob設計的白色長裙,一臉激動得就快哭出來的表情,輓著父親的手臂緩緩走到紅毯另一端……面對這樣神聖的時刻,她到底該不該感動得一塌糊塗?

她很想。可是她沒有。

忽然,星彗像是意識到自己大約又露出了落寞的表情,於是連忙咧開嘴,給出十足祝福的微笑。新娘眯起眼睛,不知道是哭還是笑,只是在眾人的祝福與注目中,且停且行。

「這裙子的領口為什麼開得這麼高……」在這神聖感人的婚禮氛圍中,高原忽然低聲在她耳邊說。

星彗原本已經有些感動的情緒倏地從喉嚨口降了下來。

「你想要多低?深V到肚臍眼好不好?」她翻著白眼問。

「那很好啊……」他回答得很賤。

「那以後你結婚的時候我給你太太設計這樣一件禮服吧。」

高原沉默了。於是星彗又轉頭去看新娘,父親已經把她的手交到新郎手中,接下來就該讀誓言了。

「嗯……」高原忽然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那我一定得找36C以上的。」

「……」她幾乎是用盡力氣強迫自己別去掐他腦袋。

主婚人開始宣讀誓詞,一對新人也跟著念。

「你相信這些嗎?」高原忽然又問。

「……」星彗的眼皮狠狠地跳動了一下,她緩緩轉過頭看著他,或者準確地說,是瞪著他,「你在問我嗎?」

高原這傢伙愣了一下,然後連忙擺擺手,起身送戒指去了。

在婚禮儀式最高潮——也就是新人互換戒指的時候——星彗忽然看到高原那隻猴子在新郎背後的角落裡暗暗指著身旁的高大男子,用口型對她說:「這傢伙怎麼樣?」

「……」她在心底嘆了口氣,沒理他。就當沒看見。

「這是我的一個朋友,於任之,」 觥籌交錯,頭昏腦脹之際,星彗忽然聽到消失了很久的高原的聲音,「他是很有名的插畫家。」

「插話?」星彗呼了一口氣,覺得自己有點醉了,「插到哪裡去?」

身材高大的男人抿著嘴笑了笑,然後還是很有風度地回答道:「插到沒話的地方去。」

「……路星彗,」高原大概沒料到她已經有點醉了,所以抱歉地看了於任之一眼,「服裝設計師。」

「你好。」於任之紳士地點了點頭,沒有伸手。他看上去三十六七歲的樣子,眼角已經有兩道不深不淺的笑紋。這是不是說明他這人很愛笑?

星彗總算有點醒酒了,用力睜了睜眼睛,擠出微笑:「很高興認識你。」

「我先走開一會兒,你們聊。」說完,高原就離開了。

於任之手裡拿著裝了半杯紅酒的高腳酒杯,雖然一副很意外被拋下的樣子,但還是大方地在星彗身旁坐了下來。

「你的名字很有趣,為什麼不是『彗星』?」他跟她保持著禮貌的距離,卻又不會顯得很生疏。

星彗手裡也握著一隻酒杯,低下頭,笑了笑,然後說:「你不用勉強跟我搭話,我清醒的時候也未必是很好相處的人,更別說有點醉了……你完全可以不用理我,也不用理高原那傢伙。」

「……」於任之看她的眼神充滿了驚訝。

「哦,對了,」她又補充道,「我叫『星彗』其實是我老爸去報戶口的時候填錯了,我猜原本我是該叫『彗星』來著。」

「……」

「不管怎麼說,我們算是認識了,以後要是在什麼地方碰到了,大可以大方地打一聲招呼。」

說完,她自顧自又喝起酒來。

奇怪的是,於任之卻沒有禮貌地跟她告別,然後轉身消失。而是也拿起酒杯喝了一口,扯著領帶繼續道:「說真的,我根本不認識新郎和新娘。」

「?」

「只是我大姐跟新娘的媽媽很熟,而她又不肯放過任何一個可能讓我結識異性的機會,所以硬逼著我來的。」

星彗看著於任之那張可以稱之為英俊的臉,儘管他長得並沒有高原好看,也沒有他那幾分霸氣,可是於任之很有成熟男人的味道……一種充滿智慧和安全感的味道。

「你是gay?」她舉著酒杯,認真地問。

「噗……」於任之剛喝進去的紅酒硬生生給噴了出來。

「我有一個非常好的朋友,叫Jacob,就是新娘婚紗和禮服的設計師,我敢保證他是個大好人,他最近剛剛失戀,所以如果你……」路星彗藉著酒勁滔滔不絕地講著,講到最後,她低下頭看了看於任之那噴上了紅色酒液的白襯衫,又看看自己淡紫色禮服裙上的印漬,抬起頭問道,「你……不是?」

「我不是。」於任之回答得斬釘截鐵,嘴角還有沒擦乾淨的紅酒。

兩人對望了兩秒鐘,然後不約而同地笑起來,一開始只是傻笑,後來乾脆放聲大笑。

就這樣,路星彗第一次覺得,高原認識的,也不全都是一塌糊塗的人。

酒席結束後,星彗和高原以及他們一幫從小就認識的朋友一起去鬧新房。她今天穿的淡紫色禮服裙有點緊身,高跟涼鞋也有點夾腳,再加上醉意漸濃,所以原本已經想回去了。但高原和其他人不放過她,她唯有跟著去。

新人租了酒店最大的別墅房,一群人嚎叫著衝上樓去,星彗只想找張沙發把高跟鞋脫下來躺一會兒。

她是最後一個進去的,反手關上門,整個一樓半個人影也沒有,顯得非常幽暗。她抬頭看了看四周的裝修,頗有點地中海風味,只是擺設有點奢華過頭。

她摸索著去廚房的冰箱裡拿了一瓶礦泉水,慢慢喝了幾口,才走出來。見鬼的大燈開關不知道被藏在哪裡,根本找不到。

經過某個木門的時候,那門忽然被人從裡面打開,然後一個黑影一把將她抱了進去。

「啊——」她醉糊塗了,看到眼前漆黑一片,才想起來要尖叫,但嘴已經被封住了。

黑影粗魯地把她抵在墻上,然後湊過來吻她,她嚇得張嘴要喊,聲音卻被生生地吸走了。她伸出手用盡力氣去推,可那人就是紋絲不動,她只覺得腦袋裡「轟」地一聲炸開了,恐懼感立刻布滿全身——人的運氣要有多背才會在鬧新房的時候遇到強姦犯?

但下一秒,一股熟悉的感覺涌上心頭,她錯愕了幾秒鐘,才鬆了口氣。

黑影放開她的嘴脣,額頭抵著她的額頭,喘著氣說:「我沒介紹錯人吧……」

路星彗狠狠在高原肩頭拍了一掌,他卻一把抱起她,熟練地分開她的腿,用胯頂著她。

「嗯……」她藉著昏暗的月光,懶懶地看著他,幾乎看不到他臉上任何表情,「你那幫歪瓜劣棗的狐朋狗友裡,偶爾也有好苗子,不過我媽要是指望你能給我介紹個什麼合適的人出來,這輩子是等不到了——」

還沒等她調侃完,他又欺了上來。這一次不止是嘴,連手也很忙。

「喂,喂!」她情急地拍開他的手,但他好不容易停下來看著她,她又忘記自己要說什麼了,果然喝醉了以後腦袋真的不靈光。

「……別把我的裙子弄壞了,是跟別人借的,很貴的。」她在他疑問的目光中,不得不找一個喊停的理由。

「壞了我買。」說完,他繼續做剛才停下來的事。

星彗感到他的手在自己腰上游走,本來就不長的裙子已經被掀到了大腿根,就算不用看他的臉,她也知道他想幹什麼。

「喂!」她終於想起剛才自己要說的是什麼,「別在這裡啊!」

「有什麼關係……」他一手撫上她的胸,熟門熟路地挑逗起她來。

「高原!……」她很想大吼,但是又不敢,只能壓低嗓門。

他還是沒理她,大膽地開始解皮帶扣。

她急得低下頭去咬他脖子,他被她咬得齜牙咧嘴,但正當星彗還在想著怎麼攻擊他的時候,這傢伙竟然已經扯開她的內褲進來了。

「啊……」她顫抖地低叫了一聲,發狠打了他兩下,但最後還是投降了。

回去的路上,星彗竟然在出租車上睡著了,要不是高原抱她下車時把她的頭撞在車頂上,她大概會就此睡死過去。

半夜被尿憋急了爬起來去廁所,她又一頭撞在墻上,費了好大的勁才認出這是在高原的單身公寓,而不是她的。

「你幹嗎……」高原大概被撞墻的巨響吵醒了,說夢話般地問。

「沒、沒事……」她捂著鼻子回答。

第二天早上醒來,高原已經走了。留了張紙條在她枕頭邊,說要開會,要是她有空晚上一起吃飯。

星彗閉上眼睛,享受地躺在他那張價值兩萬塊的大床上,身上穿的是他打球時穿的超大號T恤,蓋著充盈著他氣息的棉被,吹著空調……

忽然,她睜開眼睛,倏地坐起身,想起一件事:她早上也要開會——而且還是遲到了會被砍頭的會!

「這隻死猴子,」她一邊拉開他的衣櫥一邊咬牙切齒,「我恨死你了!」

上午十一點半,當路星彗戴著墨鏡衝進會議室的時候,Jacob的臉已經從鐵青變成了青灰色。

「啊,我其實早就到了,但是剛才忽然拉肚子,所以去了醫院一趟,Sorry!」說完,她走到自己開會時通常坐的位子上,拿起面前的畫冊,假裝認真地翻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