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我們要如何才能愛上一個人?(下)

後來,星彗始終記得J的這句話。

哈!

她想,這就是為什麼她一直覺得J的靈魂比她更像女人的原因!

所以,到底是愛上一個人比較難,還是忘記一個人比較難?

最終,她不得不承認的確是後者比較困難。不過對現在的她來說,前者也很難。

那麼,她會不會已經失去了「愛」的能力?

頸後忽然傳來一絲痛感,接著就變成了酥麻,傳遍全身。

星彗不由地打了個冷顫,她的身體告訴她,她是沒辦法抗拒高原的……

「在想什麼?」高原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因為正忙著「啃」她,所以有點含糊不清。

「嗯……沒什麼……」此時此刻,她除了集中精力抵禦他的進攻之外,再也分不出心思想其他的。

他的手從後面伸過來,握住她胸前沒穿內衣的渾圓,手指撥弄著她,讓人心猿意馬。

星彗吸了口氣,下意識地露出微笑:「癢……」

「那這樣呢……」他抱緊她,手指愈加地不安分起來。

「啊……」她尖叫起來,試圖掙扎,卻徒勞無功。

「你換過香水了嗎……」他還在「啃」她的脖子,聲音聽上去是那麼享受。

「沒有……是下午J拿新產品來給我試用……還沒決定要不要量產……」

「產吧……」他開始咬她耳朵。

「為、為什麼……」她連話也說不清楚了。

「男人喜歡這種味道,」他說,「所以說不定也會喜歡用這種香水的女人……」

她竭力躲他的嘴脣,用手去推他的臉:「可這香水是給男人用的……」

高原停下來翻了個白眼,然後繼續攻擊她。

「救命啊……」星彗一找到機會就掙脫出來,往洗手間躲。

高原自然是追著她不放,但她到底快了一步,一轉身就去關門。結果門是「砰」地關上了,外面的高原卻發出慘叫。

星彗連忙打開門,只見高原用手捂著額頭,齜牙咧嘴地叫疼。

「你別嚇我……」她窒了窒,伸手去撥他的手,想看看他傷的怎麼樣。

高原卻苦著臉,轉身不讓她碰。

「你讓我看有沒有破皮,要是破了得去醫院!」現在換成她追著他了。

高原大約是生氣了,微微嘟著嘴,那樣子就像是個被人欺負了的小男孩,看得星彗哭笑不得。

「好了,是我不好,」她只得苦笑著認錯,「我賠你醫藥費總行了吧?手拿開,讓我看看……」

高原卻不依不饒,看她的眼神就像看仇人:「誰要你的醫藥費!」

星彗很想翻白眼,但是她知道不行,這樣猴子會更抓狂。於是只得拉著他坐到沙發上,軟言相勸:「那你讓我先看看,乖……」

他卻依舊一臉忿忿的樣子。

她立刻亮出殺手鐧般討好的笑容,咧著嘴,露出一口白牙,連眼神也非常狗腿。

見她這樣,他的眼神也變了,說:「那你再多哄我一會兒……」

星彗拼命忍住要翻白眼的衝動,有沒有人受傷了之後還這麼討價還價不給別人看傷口的啊,要是被一刀插在心臟上,就這點時間,人都死過去了吧……

「要怎麼哄?」她認命地問。

「就像剛才那麼溫柔,像個女人的樣子,」他抱怨說,「你平時就跟男人一樣,對我好凶……」

有……有嗎?

星彗眨了眨眼睛,什麼也沒說,直接吻住他。

高原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就享受地摟住她親起來……

星彗猛地推開面前這個男人,看著他光潔的額頭,冷冷地說:「你果然在誆我。」

高原抿了抿嘴,「嘖」了一下,沒有說話,只是牢牢地抓著她的兩隻手。

「虧我是真的怕你破了皮。」她瞪他。

聽到她這樣說,他又狠狠親了她一下,饒有興味地問:「那如果我真的破了皮你會怎麼做?」

「帶你去醫院啊。」

「然後呢?」

「然後該縫針就縫針,該打針就打針啊。」

他看著她,眼裡像是帶著笑。看了好一會兒,才說:

「那你會不會心疼我?」

「……」星彗終於翻到了她想翻很久的白眼,其實她想故作姿態地否認,但最後,她還是扯著嘴角,老實地答道,「會、會吧……」

高原又笑了,笑得很好看,儘管星彗覺得用「像花兒一樣燦爛」來形容一個大男人的笑容有點噁心,但……她還是忍不住要這麼想。

就算她再怎麼氣他誆她,看到這笑容,也全都煙消雲散了。

不過嘛,這個擁有「像花兒一樣燦爛」笑容的男人收起笑臉把她撲倒在沙發上也只是一瞬間的事……

最近這段時間,在經歷了前一陣子的小小風波之後,路星彗和高原又回到了原來那種「單純的炮友」之中。儘管,有些事發生了,就再也回不到過去。但星彗還是自欺欺人地想,也許一切慢慢會好的,也許事情還會回到最初的樣子,也許她和高原可以繼續只是上床而不用想別的……

「你是說這裡也要換成橘色嗎?」

於任之的臉忽然出現在星彗面前,嚇了她一跳,同時也把她從自己的思緒中拉了回來。用了兩秒鐘,她才想起她和同事正在跟他開會,因為J提出了一些修改意見,所以這是最後的定稿會。

「啊……」她的尾音拖得很長,並且利用這短短的幾秒鐘時間飛快地核對於任之提出的問題,然後點頭,「對,沒錯。」

她給了他一個假裝非常專業的微笑,卻迎來他懷疑的挑眉。於是她苦笑,想要騙過這隻老狐狸,恐怕有點困難,所以她乾脆聳了聳肩,為自己剛才的開小差表示歉意。

開完會,照例又是跟於任之一起午餐。沒想到的是,才坐下來沒多久,高原就來了。

「是我約他來的,」於任之解釋道,「我想說也好久沒碰到高原了,所以剛才趁你去回報工作的時候打電話問他有沒有空。」

「很巧,我上午正好在附近開會。」高原拉開椅子坐下來,順便補充。

星彗很懷疑高原的話,不過沒有表現出來,只是微笑地說:「那很好啊……」

他們各管各點了午市的套餐,然後於任之就開始聊他家鄉烏鎮的食宿近況,聽得星彗很羡慕。

「要是我家也是在那裡開酒店和餐館的,我一定每個週末都要回去度假。」她說。

於任之並沒有直接反駁她的話,而是說:「如果你跟我一樣從小生長在那裡,可能就不會這麼想了。」

「為什麼?」

「因為那是你的家啊,」說這話時,他仍然不緊不慢,「你從小長在這座小鎮上,你見過夕陽下每家每戶炊煙升起的樣子,你看過夜晚臨湖的燈光,你熟悉從頭到尾的石子路,你每天要在那上面來來回回走很多次,你跟夥伴們一起捉迷藏、賽跑、玩耍,你在小鎮僅有的一家書店一泡就是一天,你常常去郵局寄信,然後順便買些新出的郵票……那裡對你來說是故鄉,有你熟悉的人們和建築,然後忽然有一天,所有人都得到了一大筆錢,大家陸續搬走,只有少數人留了下來經營民宿和餐館,那裡甚至有了夜店……而每次你回去的時候,見到的都是陌生卻興奮的面孔,他們是遊客,他們並不屬於這裡——從來都不。這樣的地方,你還會想要每個週末都去度假嗎?」

星彗張了張嘴,很想說「會」……可是,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她忽然覺得,原來這就是於任之的鄉愁,就跟以前她去紐約讀書時一樣,在經歷了最初對紐約這座大都市的熱情與興奮之後,她曾一度非常想回家,想到……連做夢也夢到自己站在家門口吃大餅油條。

於任之也是想家的,只不過,他的「家」再也回不到他記憶中的樣子了。所以……他情願不去。

「但那裡畢竟是你的家鄉,」高原卻說,「就算面目全非,還是會有很多記憶,不論你在任何地方,都不會忘記故鄉的一切。有時候越久遠之前的記憶,反而越是清晰。」

星彗很少聽到高原說這麼感性的話,於是情不自禁地看著他,直到他感覺到她的目光,也轉過頭來看她。

她驚出一身冷汗——因為他的眼神,就像是漂泊已經的旅人,渴望靠岸。

高原見她愣在那裡,便挑了挑眉,像在問:你幹什麼?

星彗想了一秒鐘,怯怯地問:「你、你的咕老肉好吃麼……」

吃過午飯,星彗逃也似地跟於任之和高原告別。可是才剛回到辦公室,就接到了「某人」的電話。

「我現在是有外星傳染病還是怎麼?」高原的口氣聽上去有點火大,可是他仍然耐著性子在跟她講話。

「沒啊!哪能會……」星彗連忙賠笑道。事實上,她對他何時高興、何時生氣知道得一清二楚,與其說那是她的本事,還不如說是她的直覺。

高原火大的時候,最好少惹為妙!

「那你出了餐廳一溜煙跑得像後面有人追殺你似得——是怎麼回事?」他的口吻聽上去還是那麼生硬。

「我、我尿急……尿急……」她急中生智。

「……」他顯然並不怎麼相信,但又無法反駁。

「晚上能給我做糖醋排骨嗎?」既然知道他什麼時候在生氣,當然也會知道如何才能安撫他。

高原沉默了幾秒鐘,才用一種「那就暫且饒了你」的口吻,說:「要是我能準時下班的話。」

「好。」就算只是為了安撫他才這麼說的,但一想到晚上可以吃到他做的糖醋排骨,便也覺得原來生活仍然值得她期待。

掛上電話,星彗靠在椅背上,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你不覺得這樣很卑鄙嗎?」J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在她辦公室門口了。靠著墻,皺起眉看她。

「……」她不禁想,他都聽到了嗎?

「上次還說什麼叫他不要愛你,」J一臉的忿忿不平,「但你現在分明就是在享受他追求你的過程啊!」

星彗被他的話嚇到了——J為什麼總是能夠一語道破天機?!即使那「天機」連她自己也沒有察覺……

但她還是裝模作樣地挑了挑眉:「我說,你平時不是跟那個猴子很不對盤嗎,恨不得對方消失的樣子,怎麼現在反倒幫他說話了……」

J翻了個白眼:「我不是幫他說話——我只是看不過去!就算我再討厭他,我也不能看著你踐踏人家一片真心。」

「……」星彗咧著嘴摸了摸自己暴露在空氣中的手臂,一層雞皮疙瘩。

「你少裝蒜,少用置身事外來掩飾自己的尷尬。」

「……」看來在J面前,她真的無處遁形。

「你要不愛他,就斷絕往來;要是愛他,就像十八歲小姑娘那樣去愛;別不愛又想跟人家做愛,愛了又不敢徹徹底底地愛——我最恨這種人,根本就是一堆臭狗屎!」說完,J很酷地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只留下星彗一個人目瞪口呆地怔在那裡,想解釋又無法解釋,想反駁又反駁不了。

於是這天晚上,星彗坐在高原家的餐桌旁吃糖醋排骨的時候,忽然鼓起勇氣說:

「我們……別再做了吧。」

「?」高原正用筷子去夾排骨,冷不防聽到她這麼說,手上的動作就如同定格般停下來。

為了掩飾自己的不自在,星彗輕咳了一下,繼續道:「我的意思是說,我們以前是那種……肉體上的關係,每次見面就只是做而已,很少交談,或是……聊聊彼此心裡的想法。我們對對方的肉體很熟悉,但是人呢,內心呢?我今天下午就在想,我其實並不怎麼了解你,你可能也不怎麼了解我,所以……」

「?」

「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們真的要變成另外一種關係——你知道的,就是,不是肉體上的關係,而是、而是……」

「靈魂上的?」高原忍不住替她說。

「呃,對,就是……你知道……」連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對著面前這個她認識了二十幾年,又睡了大半年的男人,要開口說這些話,會這麼得難,「我是想說,既然你上次跟我說,你……愛我。所以我也一直在想,是不是,我們可以試著……」

她有點說不下去了,她發現自己在怯場,儘管高原說愛她,但內心深處,她對「愛」,還是有一種恐懼。

「交往?」高原看著她的眼睛,一眨不眨。

「……對。」她尷尬地點頭。想了想,又補充道:「我是說,正常的交往。」

「?」

「就是……沒有肉體關係,一切從頭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