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宛如剛出嫁,秋螢恐怕爹娘心中難過,便與長青商量,多在家中留了幾日。眼見著就進了九月金秋,秋螢想到如今桂榜也差不多該時候放了,但見柳長青一絲兒也不著急的意思,就問道:「長青哥,鄉試結果如何,你不著急知道麼?」
柳長青正坐在桃樹下搓麻繩,聞言抬頭笑道:「中舉當是可以,名次卻不靠前。」
秋螢瞪大了眼睛,眨巴眨巴道:「說的好像你是主考官一樣呢!你怎麼知道?」
柳長青意味深長的一笑說道:「考好不容易,考差好不容易麼?」
秋螢心下更驚,嚷嚷道:「啊啊,長青哥,怎麼會有你這種讀書人啊?既然考都考了,為何不考個解元回來啊?將來再中個會元,狀元,三元及第,加上你中秀才之時也是密雲第一,這是何等風光啊!」
柳長青卻漫不經心地笑了笑道:「秋螢想要這種風光?你也不早說。」
秋螢哼道:「你心下自然有你的計較,我早說了只怕也未必聽我的。」
柳長青點頭道:「如今秋螢越發聰慧了。不錯,我日前曾與你說過的,只想中舉,不想入仕,不只如今要藏拙,將來殿試也要如此。我們安家立戶過日子,也需要聲名在外擋災納福,可是也不能太鋒芒畢露,那樣就會被人盯上了。我不早與你說過了麼,我不想加入任何黨派爭鬥,只想做那逍遙派門主。」
秋螢這才有點明白,正要說什麼,忽然門前一陣塵灰揚起,三匹馬從門前快速馳過,秋螢眼尖,立刻喊道:「哎哎,長青哥,剛才馬上好像是官差呢!出了什麼事兒了?」
柳長青一笑道:「桂榜出了,喜報來了。」
秋螢頓足道:「哎呀,舉人老爺在這兒呢!這怎麼打馬過去了?這喜報的,門都沒認清!」
柳長青卻笑道:「你忘了?前邊還有一個舉人老爺呢!」
秋螢愣了愣,立即狂喜起來,笑道:「是我大哥?你說我大哥?」
然後果然聽到一陣敲鑼打鼓的聲音傳過來,隱隱有報喜官差唱喏道:「張靖遠張老爺中舉了!鄉試第六名!恭喜恭喜!大喜大喜!」
秋螢正待出門,門口又是一陣塵灰揚起,秋螢道:「這是二報三報來了?」
卻聽到敲鑼打鼓的聲音越發近了,另三名官差下馬,當中一人唱喏道:「柳長青柳老爺中舉了!鄉試第七名!恭喜恭喜!大喜大喜!」
秋螢愣在門口,竟是歡喜得呆了。柳長青連忙笑著迎了上去,招呼官差到院裏暫且歇腳一二,邊從懷裏變戲法似的摸出了三個錢袋,一一地遞到了報喜的官差手上。秋螢回過神來,立馬進了廚房,將宛知帶來的滷味都一一用油紙布包了,又拿了一大壺好酒出來,笑著請官差們吃酒。緊接著二報三報也都到了,張瑞年與徐氏夫婦也從炭窯那裏聞訊趕了回來。
徐氏笑得合不攏嘴,只連連道:「快!快!快打發人去給柳公報訊!」
然後又一把拉過秋螢道:「給報喜官差拿喜錢了沒?」
說完也不等回答立馬就從懷裏往外頭摸銀子,秋螢一把摁住她手道:「給了給了!長青哥早備下了!」
官差們還要去別處報喜,稍待了一會兒便要打馬再走。
秋螢忽然想起一事兒來,追出去問道:「差大哥,勞煩打聽一下,銅鑼灣中舉的可還有喜報未到的?姓郝的少年?」
為首的官差抱歉道:「這片兒是我們負責報的,不曾記得有這麼個人。」
秋螢愣愣地點了下頭,看著官差打馬遠去了。
張家院子裏已經聚集來很多看熱鬧的鄉鄰們,紛紛上前來道著恭喜,且人人不空手。有拿老酒來的,有拿雞蛋來的,又拿白米白麵來的,也有拿雞鴨鵝豬頭肉來的。不多時,裏正和族裏有名望的本家叔伯們,以及銅鑼灣的大戶們也都聞訊紛紛送來了拜帖和賀儀。
柳長青因為不想入仕,一早就吩咐了秋螢,貴重禮品一律退回去,只收些吃食、禮品、布料之類的,並且準備好了帳冊,一一仔細地錄了上去。
秋螢想起一事來,揚聲喊道:「爹娘,你們也準備賀儀,去大娘娘那邊,我大哥也中舉了!名次還在我長青哥之前呢!」
張瑞年老淚縱橫道:「老天有眼啊,大哥,你可以瞑目了!」
說完趕緊地知會徐氏道:「家裏現有多少現銀?我們也莫送些酒米雞子兒了,中舉之後還需上下打點,那邊日子一直差強人意,我們便直接給些銀錢吧!」
徐氏進屋打開小銀箱,翻檢一番道:「二十七八兩。」
張瑞年在身上摸出幾兩碎銀道:「添上添上,湊三十兩。正好是個紅漆檀木箱,一併拿著與我過去吧!」
徐氏捧了箱子,從裏屋出來,對張瑞年道:「如今柳公不在家,一會兒這院兒裏必得有世家鄉紳們過來,裏正肯定也得來,郝家雖不好說,但周家也得來人,咱倆還是留一個在這裏幫著招呼眾人的好。長青這孩子雖然辦事穩當,但人情往來,留個大人在家,是那麼個事兒。大房那邊,你去還是我去?」
張瑞年點頭道:「這話不錯,我倒是歡喜的著了慌。送銀子過去,這是好事兒,你去辦吧,我留在家裏與長青一起招呼賀客。」
徐氏抱著銀箱就要出門,柳長青給秋螢一個眼色,秋螢立刻追了上去道:「娘,我跟你一起去給大娘娘報喜,找大哥討賞,嘿嘿,我金口玉言吧?說他這次中,他就這次中。」
徐氏任由她挎著胳膊道:「呵呵,你這嘴要真這麼靈啊,擺攤去算卦就得了,咱家也不用辛辛苦苦地種菜燒炭了,你叭叭叭金口一開,銀子唰唰唰全飛過來!」
娘兩個說說笑笑地朝著大房那裏走過去,路上見著不少鄉鄰也正兩頭走動。秋螢眼尖瞅著了人群裏的張茂才,喊道:「茂才哥!」
張茂才抬頭見是她們,立刻打拱道:「嬸子,秋螢妹妹,恭喜恭喜!」
秋螢笑道:「茂才哥,你剛才不恭喜過了麼?還給送去那麼肥的兩隻大鵝!現下是要去我大娘娘那邊給大哥道喜麼?」
張茂才尷尬笑道:「喜已道完了,正要回家去呢。」
秋螢納悶地看著他手上拎著的鴨子,張茂才歎氣道:「大嬸子體恤我家境不好,沒收我的禮物,讓我帶回來養著下蛋,貼補家用。」
秋螢立時明白了過來,張茂才再落寞地笑了笑,便與兩人告了辭。秋螢抓住徐氏的手道:「娘啊,大娘娘是不是嫌東西少,看不上啊?」
徐氏道:「這事兒你大娘娘做的可不對,這多傷人心啊!要真是體恤人家清苦,那就收一隻意思意思也行啊。」
秋螢點頭道:「那娘你只收了茂才哥一隻大鵝,是不是就是這原因啊?」
徐氏點頭道:「這人啊,窮富不過三代,風水世代輪回,為富切忌不仁。咱家都是遭過這難處的,大嫂怎麼如此不開眼呢?」
說話間已到了大房門口,秋螢當前一步揚聲道喜道:「大娘娘,大哥大嫂,恭喜恭喜!我來道喜啦!」
張靖遠正在院中與眾鄉鄰周旋,抬頭見了秋螢道:「三妹妹果然是張金口,大哥這次托你的福了!對了,長青弟弟也是金榜題名,我也當道上一聲恭喜,待此間事了,我就過去。」
秋螢笑嘻嘻上前正兒八經地一福身子道:「見過舉人老爺哥!」
周圍人都跟著笑起來,徐氏也笑著嗔道:「什麼老爺哥啊!這啥稱呼?這孩子,這都多大姑娘了,還沒個正形,也不怕讓人笑話。」
張靖遠又笑上了一回,慌忙道:「嬸子快進屋去吧。娘在裏頭呢,這兩日身子又不大爽利,歪在椅子上只說沒氣力,蘇蘇伺候著呢!」然後又揚聲道,「慢待諸位了。」
周圍的鄉鄰們連忙勸慰的勸慰,皆說不礙事,讓她好生休養。
徐氏便拉了秋螢一起進了堂屋。堂屋裏中間太師椅上,李氏身穿深紫色的綢衫,頭髮溜光水滑一絲不亂,簪了兩枝金釵,打扮得甚是富貴。見她們進來,立時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迎道:「過來啦?」
秋螢笑道:「大娘娘,大嫂!我跟娘一起來給你們道喜啦!」
李氏笑顏逐開道:「秋螢這丫頭還真是個小金口,靖遠果然這次中了舉了!」
徐氏跟著笑道:「那是人家靖遠有才幹!真材實料!」
說完將手上的銀箱遞了過去道:「事出倉促,也沒啥準備,封了三十兩銀子,大嫂莫要嫌少。要不夠用的話,再跟我說。」
李氏微一側頭,程蘇蘇上前來接過了銀箱道:「謝嬸子了!」
李氏拉著徐氏的手,很是親熱地道:「聽說長青那孩子也中了舉了,秋螢果然是個有福氣的。你日後也跟著享福了。」
徐氏道:「是啊,孩子們有出息,做大人的心裏頭真是比蜜還甜,只盼著咱家小梨渦日後也能安心向學,跟他大哥似的給咱張家光耀門楣。」
李氏樂呵呵地道:「我看小梨渦,是這個苗子!咱張家就要東山再起了!」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徐氏道:「大嫂,我看靖遠一個人在外頭挺忙道的,你也出去幫著他招呼招呼客人吧!」
李氏擺手道:「不用,不用。已放出話去,說我身子不適了。要是有貴客到了,竹盞自會將他們引到屋子裏來。你過來我給你看點東西。」
徐氏只得跟了她到了里間去。
外頭程蘇蘇一直面帶著微笑看著在外頭忙碌的張靖遠。
秋螢見她一直唇角含笑,便道:「大嫂,高興吧?」
程蘇蘇點了點頭,笑得越發溫婉動人起來。
秋螢道:「對了大嫂,這喜報叫人通知我堂姐了沒啊?」
程蘇蘇點頭道:「已打發了人過去了。」
秋螢道:「這下子好了,有我舉人老爺哥撐腰,我堂姐在唐家越發有地位了。」
程蘇蘇細聲細氣地道:「一個家族麼,榮辱興衰總是牽扯在一起的。」說完笑笑道,「秋螢妹妹也當高興啊,聽說長青兄弟頭次參加鄉試就順利中了舉,真是大大的人才。」
秋螢心下道,我長青哥應當是念書的天才了。嘴上卻不說,只笑著道:「是啊,我也高興,這下子種菜不用繳稅了,又省了一大筆錢。」
程蘇蘇笑道:「怪不得你大哥提起你就樂,說你小時候是個小迷糊,大了是個大財迷,有趣得很。」
秋螢想起陳年舊事,盯著程蘇蘇的肚子道:「大嫂,等我小侄子出世了,會吃飯的時候,我一定把那個‘碗漏了’的典故,給還回去。」
程蘇蘇笑起來道:「那我只能祈禱我的孩子比他小姑姑機靈些了。」
正說著,堂屋門開了一道縫,竹盞探頭探腦地報:「少夫人,周家杜三娘來道喜了!」
接著堂屋門就打開了,秋螢從座位上站起來,鄉里鄉親的,她這還是頭一遭看到杜三娘本人,她身邊還跟著一身盛裝像個年娃娃一般可愛的鈴鐺。
春/色滿園
這杜三娘約摸三十多歲年紀,生得眉目如畫體態婀娜,面容算不上多麼美麗,卻乾乾淨淨眉清目秀。手裏牽著一身盛裝的鈴鐺,更顯得母性十足。雖是第一次見,不知道為什麼,秋螢總覺得她似乎有些眼熟。
李氏已經連忙從屋子裏出來,將杜三娘拉了進去,徐氏自是不願意與之打交道,便借詞退了出來。鈴鐺在跟著往屋內走的時候,悄悄回頭,沖著秋螢笑了一笑,顯然是還記得她的。
徐氏拉著秋螢回到了自家院裏,見院子裏鄉鄰們已經漸漸散去,堂屋裏都是些素日裏走動的近的本家弟兄,少不得晚上要留飯的,便與秋瑩一起下廚去忙活了。
秋螢邊幫著弄菜邊問道:「娘啊,大娘娘神秘兮兮地拉你進屋看什麼了啊?」
徐氏好似心裏不淨白,只搪塞她道:「看了些別人送的禮品。」
秋螢笑笑道:「娘,長青哥囑咐咱不能收人家大禮。你是不是羡慕大娘娘了啊?」
徐氏搖頭道:「長青做的對。現如今只是中了舉,不一定出得了仕。再說了,柳公之前就跟你爹坦言過,如今朝堂上官員的鬥爭日益激烈,這官也不大好做,俸祿少且不說,還很容易就站錯了隊伍,丟了腦袋。現如今家裏不是沒有出路,最好就是安安穩穩地過日子,不參與那些。我與你爹也是心裏有數的。既如此,還不了人家情,當不了人家用,自然不能收人家大禮。」
秋螢拉起風箱燒熱水,預備一會兒宰雞燉肉,邊道:「娘,那怎麼瞧著你心裏有事兒似的呢?」
徐氏想了想道:「要說你大娘娘那人兒吧,也是個心氣兒高的人。我瞅著她好似比你大哥還有遠大抱負呢!今兒個說了幾句話,她句句不離嘴的就是東山再起,看樣子十分希望咱家再恢復之前良田千畝,房產四布,鋪子無數的時候。」
秋螢愣了一愣,詫異道:「良田千畝,房產四布,鋪子無數?我地乖乖啊,娘,咱家之前是個大地主啊?曾經這麼富過?」
徐氏笑一笑道:「我也是聽你爹說的,誰知道他誇沒誇大呢。不過,現如今的郝家周家加起來,也比不上就是了。」
秋螢再次好奇問道:「娘,大娘娘看不上我茂才哥拿去的肥鴨子,她收的都是些什麼禮啊?」
徐氏道:「銀子,白花花的銀子。五十兩一封的,一百兩一封的,都有。還有些金銀玉器,瞅著件件都不錯。我不知道是靖遠也同意收的,還是她擅自做主收的。她還給我看了一張房契一張地契。房子是在密雲縣城的一座大宅,正是當年縣令大人要送與柳公,柳公推辭了的那座園子,好似是叫做什麼聽風閣的。地契卻是緊挨著咱張家祖傳山林的一片林子,很大,一百多畝。你大娘娘跟我說,她也想雇你炭翁爺爺,帶幾個徒弟,給她也開窯燒炭,讓我給幫著說說。」
秋螢若有所思地道:「怪不得我覺得大娘娘今兒個格外的熱情,原來不只是因為大哥中舉了她高興,還是另有所求啊。她有林子開窯燒炭不難,只是她有銷路沒有?」
徐氏搖搖頭道:「這兒我哪來得及問呢,那杜三娘就來了。」
秋螢想起杜三娘來,就問道:「娘啊,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杜三娘啊,我老覺得好像有點眼熟似的。」
徐氏看看她道:「不能吧?聽說她輕易不出門,出門就坐轎子,僕役丫頭的都跟著。你應該沒見到過。」
徐氏見水燒好了,就盛進了木盆裏,開始殺雞燙毛,秋螢聞不得那股子味兒,遠遠地躲了出去,徐氏就讓她再去園子裏摘些鮮菜回來,話就說到這裏打住了。
晚上,本家弟兄一陣的熱鬧,酒也喝得痛快。柳公也從密雲城趙府裏回了來,破例多飲了兩杯,老懷大慰的樣子。席間,有年輕的本家兄弟們就起哄逗秋螢,偷偷叫她舉人夫人。柳長青的眼睛裏仿佛溢滿了瀲灩的酒光,格外的流光溢彩。
第二日,宋明誠與宛如一起回了趟家。新姑爺上門,徐氏自然又是一番好好的招待。席間,宋明誠頗有些不好意思地提及自己這次應試不第的事情來,張瑞年與徐氏便紛紛寬慰於他,又舉了靖遠的例子出來,告訴他繼續安心讀書,當有出頭之日。
宛如的神情倒頗為愉悅,她對徐氏說起一件好事兒來,說是因為宋明誠如今還要在京中讀書,公婆便要他不要再借住在友人家中了,要他一起去南小巷的宅子裏住,還說要宛如一起跟著過去伺候。如此,宛如也還可以一起打理菜園子。
秋螢忍不住拍手叫好,宛如笑一笑道:「這事兒好像是何大哥聽聞相公落榜之後,去跟我公婆見了一面,談及的。真是勞煩他費心了。」
秋螢便有些惦念京中的情況,問道:「也不知道京裏菜園子如何了?青叢根子哥李小二幾個人,能不能打理得過來。」
飯後,宛如又跟徐氏商量起來,要將那南小巷的地契改到柳長青名下,如此減免了諸多雜稅,在京中也算有個名頭震著,讓人不敢亂來。
秋螢又跟徐氏說道:「娘啊,咱趕緊地將小環姐娶過來吧,也好給你湊把手。茂才嫂子也跟著一起來幫忙,省的我大姐兩頭跑了。」
徐氏道:「嗯,我這兩天也是忙亂乎了。今兒個就找炭翁跟林子商量一下去。」
秋螢到底是不放心京城菜園子,催著宛如和宋明誠先進京照顧著。宛如便也沒在娘家住下,後晌裏又回了密雲去。臨行前,想起來一個消息,問徐氏道:「娘,你收到秋棠帖子了沒啊?」
徐氏道:「什麼帖子?」
宛如道:「秋棠要成親了。大哥不是中舉了麼?唐家也重視起來了,本來不打算大辦的,這次看來又改了主意了。密雲城裏頭有頭有臉的都發了帖子了。估計是還沒往下發,也就這兩天的事兒吧!」
宛如走了之後,徐氏奇怪道:「這還沒及笄,就差一年了,怎麼不等等這就成親呢?」
秋螢想起來秋棠已經有身孕的事情,張了張嘴又想起來已經答應過秋棠了不往外說,也就又閉上了嘴。
很快,林子與小環的親事就定了下來,過了九月初九重陽節,九月初十立刻就辦。另一方面,張瑞年與徐氏也收到了唐家的請帖,秋棠的好日子定在了九月十二。
林子的親事也沒用怎麼籌備,房子早就修葺一新了,傢俱被褥雖算不得上好的,卻也是購了一茬新,徐家窪小環的老宅也尋到了買主。林子根子如今已將戶籍遷到了銅鑼灣,以前的本家親戚便也沒什麼人來觀禮,小環那裏也沒什麼親戚,算一算到時候參加喜宴的基本上倒是張家這邊的人多。於是,這席面不大,就委託了密雲城裏頭停雲樓的大師傅來處理。
秋螢跟徐氏一起剪出了些寓意吉祥的紅紙窗花,什麼百子鬧春,年年有餘,五穀豐登之類的,當然紅雙喜字最多,都給貼到了新房的窗子上。柳長青則揮毫潑墨,即興而為,將那喜聯寫了不老少,大門、影壁、所有屋門上都貼了上去。
大門口對聯曰:掃淨庭階迎客駕;奏響笙簫接鸞輿。
影壁處對聯曰:綠蟻浮杯邀客醉;藍田玉盞賀婚成。
宴廳門對聯曰:幾杯淡酒難稱宴,一意留賓莫言歸。
廚房門對聯曰:廚內精心調五味,堂前聚首會三親。
屋門口對聯曰:一樹榴花紅錦繡,萬盞銀燈引玉人。
秋螢邊研磨邊裁紙邊扭著頭念,越念聲音越小。柳長青抬頭問:「怎麼?覺得不好?」
秋螢搖頭晃腦道:「太含蓄了,沒意思。」
柳長青揉揉手腕道:「還有新房門口一處沒作,秋螢你來?」
秋螢搖頭道:「罷了罷了,我說了你也不敢寫,寫了你也不敢掛。」
柳長青略笑一笑道:「小毛丫頭一個,還怕你不成?你說得出來,我就寫得出來,自然也掛得上去。」
秋螢立刻道:「當真?」
「當真。」
「不假?」
「不假。」
秋螢略思索下,嘿嘿笑道:「那我可不客氣了。上聯:洞房花燭鴛鴦交頸雙得意;下聯:巫山雲雨鸞鳳和鳴兩多情。橫批:春/色滿園。」
柳長青聽到「洞房花燭」時尚且鎮定如初,聽到「巫山雲雨」「鸞鳳和鳴」「春/色滿園」時卻忍不住眯眼笑了起來,臉頰上也浮上了淡淡的紅暈,狼毫筆飽蘸濃墨卻忍不住微微停頓起來,猶豫著要不要就這麼寫下去。
秋螢樂的更加開懷,學著他剛才的話拉著長聲道:「咳咳,小毛丫頭說是說了,柳先生——大舉人,你可寫得出來掛得上去?」
柳長青受她一激,果斷地落了筆,不多會兒上聯下聯都寫了出來。到了橫批的時候,他忍不住又猶豫道:「這春/色滿園似乎……似乎……太不合詩書經禮了點兒吧?可否換一個?」
秋螢道:「不合經禮啊?那換一個行啊,換一個合經禮的,不知道哪位子曾經曰過的,行不行?」
柳長青便道:「不管是哪位子曾經曰過的,都行。」
秋螢立刻張口道:「食色性也。」
柳長青傻眼道:「這個不行。」
秋螢撇撇嘴道:「好,柳先生,大舉人,我再給你換一個子曰過的正經話,行不?」
柳長青這次不再上當了,只道:「且說來聽聽。」
秋螢笑一笑,一本正經道:「非禮勿視。」
柳長青暗中將對聯重複了一遍,忍不住搖頭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