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小倆口兒

自從秋螢舅舅家的四個表兄表弟在銅鑼灣住下之後,張家二門忽地變得熱鬧了起來。而且這四個禿小子不約而同地轉移目標,從纏著宛知表姐改成了跟著長青哥哥,甚至住的地方都搬到了柳家,這讓秋螢覺得自己被冷待了許多。

這天午後,柳長青用竹竿、竹篾和細絲網做了幾個「知了扣」,浩浩蕩蕩地帶著秋螢和四個弟弟一起去村邊樹林子裏扣知了。秋螢有點鬧脾氣,這幾日不僅要緊跟在長青身邊,還要拉著他的袖子,長青也由著她,只不過偶爾會碰到拿他們打趣的老人家,笑眯眯地說:「看這小倆口感情可好著呢!」

每當這時候,長青就會微微臉紅,卻不會掙開袖子,而秋螢則是笑眯眯地,似乎很喜歡別人這麼說。

到了樹林子裏,幾個小子就躡手躡腳地各自尋找樹上的目標。柳長青找了個大樹坐下乘涼,將手中的「知了扣」遞給秋螢,讓她也去玩。

秋螢卻不願去,撅著嘴也坐到了長青身邊。柳長青摸出手帕來,給她擦擦汗,問道:「暑氣大,不願意動了?喝點水吧!」

「長青哥,你天天陪著他們玩兒,都沒見你抽功夫念書了!」秋螢將腦袋歪向一旁。

「呵呵,」柳長青笑道,「原來秋螢這麼為我著想,我還以為是嫌我不專心跟你玩兒了呢!」

秋螢嘴硬道:「當然不是。」

長青笑笑,抬頭看看樹葉縫隙中透出來的瓦藍的天,輕聲道:「秋螢,等你過了生辰,我就去縣學裏拜個先生,好生進學,爭取早日考中秀才。」

秋螢一聽又不樂意了,忙問道:「要去縣學裏?那豈不是跟大哥一樣,不能經常回家來了?」

柳長青點點頭道:「應該是的。不過頂多也就念兩三年,我一定中個秀才回來。然後就不再考進士什麼的了,也不離開家了。那時候秋螢也長大了。」

秋螢手指不住地揉搓著自己的衣角,眼睛裏光芒黯淡了下來,半晌才問道:「長青哥,為什麼非要去考秀才不可?你現在不是就很有學問了麼?」

柳長青看著不忍,伸手去摸她軟柔柔的頭髮,回道:「既讀了書,都是想求個功名的。我雖然不想去做官,但中了秀才就可以開塾授徒了,在莊子裏做個啟蒙先生,也很不錯。」

秋螢還是很糾結,半晌抬眼問了句:「為何非要做先生教書呢?」

柳長青看看她,哄道:「秋螢以後想不想吃好吃的點心?穿名貴的衣衫?」

秋螢抬頭用亮晶晶的眼睛瞅著他,很正經地道:「如果不穿名貴衣衫,不吃好吃點心,長青哥就不用離開家,那我就不用。」

柳長青略有些感動,伸手在她臉前停了半晌,還是輕輕地掐住了她的小臉蛋,笑道:「你啊!就算你不用,我也要有能力給。我和爺爺住在鄉下地方,侍弄園子的手藝都不怎麼能用上,只是憑著趙府的面子,由密雲縣城裏的幾個富戶幫襯著營生。爺爺在宮裏當值的時候,的確有些主子娘娘打賞些物件銀子,但須知坐吃山空的道理。再者爺爺也上了歲數,以後有病有災的,銀子使起來快得很呢!」

看秋螢聽得認真,柳長青繼續輕聲道:「而且等你長大了,我們成了親,也要過日子啊。我和爺爺都不是種地的材料,家中只有幾畝薄田,全靠莊稼把式給種著。我……」長青頓了頓,才說,「我想讓秋螢穿得體面,過得舒適,想讓爺爺閑雲野鶴,頤養天年,還想可以幫襯張家,照顧小梨渦,所以要考慮日後可以做什麼營生,以什麼養家。秋螢明白麼?」

秋螢笑了笑,也輕聲回道:「雖然不是很明白,但是知道長青哥是為了秋螢、柳爺爺,還有秋螢家人好。那麼,長青哥就去那縣學吧。兩三年的時間也快得很,何況長青哥也會經常回來看我的,是麼?」

柳長青拉過她的小手來與她勾手指,承諾道:「最遲半月便回來探你一次,決不食言。」

長青輕靠著樹幹想著讀書的事情,秋螢則直接躺倒在草地上看起了漫天的白雲,心裏第一次有了一個嶄新的念頭,那就是人長大了要尋一件營生,用來賺銀子養家,也方便照顧親人。秋螢靜靜地想著,長青哥中了秀才可以做個啟蒙先生,自己可以做點什麼呢?假如自己可以做得很好,是不是就能幫襯著長青哥替他分憂了呢?

午後的風柔和地吹著,樹蔭下透出的涼意驅散著暑氣,天上的雲聚聚散散變幻著形狀,樹枝輕慢地搖著伴著葉子的輕響和知了的低鳴,遠處還有寶兒和小石頭他們的玩笑低鬧聲,秋螢想了不過一會兒就慢慢地閉上了眼睛,漸漸地呼吸均勻起來,鼻翼輕輕翕動著,約會周公去了。

柳長青似是早就預知到了她會困倦一般,拿過一直搭在臂彎處的披風,給她小心地蓋好,想了想又將她從草地上抱了起來,靠進了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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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雲城北趙府內。趙成煦拉著何少一進了府門,何少一還在往外頭折騰,就是不進去。趙成煦無奈道:「這次真是爺爺找你,我騙你做什麼?」

「哼,」何少一冷哼道,「你騙我還少麼?」

「你是說瑩瑩還是說筱筱?」趙成煦道,「都是我妹妹,求了我,我能不應麼?」

何少一繼續冷哼,不滿道:「的確,都是你妹妹,就我是外人。」

趙成煦氣惱,甩下他袖子道:「你難道還從此不登我趙府門了不成?」

何少一不吃那一套,哼哼道:「不登就不登,反正瑩瑩都不在了。」

趙成煦更加惱,拂袖道:「你可真真無情!合著這趙府裏,爺爺白疼了你!我白交了你!瑩瑩不在了,你就不來了,是不?」

何少一晃晃腦袋,打開摺扇搖了幾搖:「以前我也沒說這話啊!在某個白交了的兄弟又蒙我之前。」

趙成煦無奈,躊躇半晌不情不願地道:「我給你道歉,對不住你了何大少爺,這次總成了吧?」

何少一啪地一聲合攏了摺扇,忽地正色道:「你沒有對不住我,你對不住瑩瑩。」

趙成煦臉上青筋一浮,本來就不很白皙的面色更加顯得黑沉起來,他似乎是動怒了,扯著何少一就往府裏拖,邊拖邊說:「你給我進來!今天我還真非得跟你把話說清楚不可!」

何少一拿扇柄不輕不重地敲著趙成煦緊緊握著自己袖子的手背,嘴裏說道:「鬆開,鬆開!你既願意跟我說了,我自然跟你進去!」

兩人一前一後去了趙成煦房裏,丫鬟上來斟茶之後,趙成煦讓他們都退了下去,看著房門悠悠地合上了,這才回身坐到梨花案一側,抿了一口茶,撫摸著茶杯,抬頭問道:「你到底想聽我說什麼?」

「說說舊事而已。」何少一合上扇子,也在一旁落了座,開口道,「首先問問你,兩個妹妹你真是一樣疼的麼?」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趙成煦的聲音猛地提了起來。

何少一喝一口茶,用手揉了揉酸痛的脖子,又晃了晃剛才被趙成煦掐得紫青的手腕子,慢悠悠地說:「我就想問問,你和雲初是不是早就認識?當年將他送給我有何目的。」

趙成煦微愣了一下,接話道:「難不成是我記錯了?當初是誰主動開口跟我討要雲初過去的?後來又是誰將雲初提拔為貼身隨侍片刻不離的?」

何少一眯眯眼睛,似是陷入了回憶中,沒有答話。

趙成煦歎口氣,繼續勸道:「瑩瑩走了兩年了,縱使難過難忘,還是要往前看的。你何苦還一直跟自己過不去?對了,上次我看你待那個張家的小丫頭不錯,這丫頭行為舉止還有眼裏的神采,看上去還真有幾分像瑩瑩,你難不成對她動了心思?」

何少一回過神來,怒道:「你這又是胡說什麼?她才幾歲?!別跟我扯遠了話題!我只問你,雲初是不是早就安排好要送去我身邊的?」

趙成煦將茶一口氣喝幹,這才慢悠悠地道:「你為何不親自問問雲初呢?我想只要你開口,他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何少一握緊了茶杯,指節有點泛白,末了卻又緩緩鬆了手,站起身來道:「那我這便回去問問他好了。爺爺那邊,你自然知道該怎麼回。」

趙成煦坐著不動,房門卻吱呀一聲開了,趙筱筱粉面含煞站在門口,嬌聲質問道:「來了還要託辭走,少一哥哥就這麼不待見我們趙府麼?」

何少一徑直走向門邊,直直地向著趙筱筱所站之處走過去,碰撞之前趙筱筱無奈閃開身子,只聽到何少一回道:「又關府邸何事?不待見的是人!」

趙筱筱冷笑道:「是了。少一哥哥待見的只有姐姐,姐姐走了就待見雲初,現在又看上了一個孩子。少一哥哥似乎只對庶女、伶官、鄉下人有興趣。」

何少一回頭笑道:「此話不錯。可惜,趙小姐既不是庶女,也不是伶官,更不是什麼鄉下人。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