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
海神之子·有毒的孩子

  黑茲爾正從馬廄獨自一人走回家。儘管夜晚很冷,她的心裡卻充盈著絲絲暖意。山米剛剛吻了她的臉頰。

  這一天過得真是跌宕起伏。在學校的那些同學因為她的媽媽而取笑她,喊她女巫,還有許多其他的外號。當然,這種情況已經持續很久了,但現在越來越嚴重。流言蜚語都在說著黑茲爾的詛咒。那所學校名叫專為有色人種與印第安人開設的聖艾格尼絲學院。這名字一百年裡都沒有改變。就像學院名字那樣,在單薄的和善表面之下,這個地方掩蓋著許多殘忍和虐待。

  黑茲爾一直不理解,為什麼其他孩子會如此刻薄。一直以來,他們自己也被以各種名頭中傷過,按理說他們應該理解這種感覺,但他們卻朝她大吼,偷走她的午餐,總是找她要那些華貴的寶石。「小姑娘,你那些受過詛咒的鑽石呢?給我來點,不然就要你好看!」他們把她推倒在噴泉裡,每當她想要從操場上經過的時候,他們就朝她扔石頭。

  儘管他們是如此討厭,黑茲爾也從沒把鑽石或者黃金給過他們。她還沒有痛恨任何人到那種程度。再說,她還是有一個朋友的——山米——這就夠了。

  山米總是開玩笑說他自己是聖艾格尼絲最棒的學生。他是墨西哥裔的美國人,所以他也覺得自己是有色人種和印第安人。「這樣他們就能給我兩份獎學金了。」他說。

  他塊頭不是很大,也不是很強壯,但他笑起來很令人著迷,也能讓黑茲爾開心。

  那天下午他帶黑茲爾去他打工當馬伕的馬廄。當然了,那裡是「白人專用」的騎馬俱樂部,但在工作日這裡是關閉的,而且隨著戰爭的開始,也有傳聞在說這個俱樂部會完全關閉,直到日本鬼子被打敗,參軍的士兵都回到家園。山米經常偷偷帶著黑茲爾進去,幫他一起照料馬匹。有時他們也會騎馬出去兜風。

  黑茲爾喜歡馬匹。它們似乎是唯一不懼怕她的活物了。人們都討厭她。貓見到她會噝噝叫,狗見到她也會咆哮。甚至芬利小姐放在教室裡的那只傻倉鼠,當她過去餵胡蘿蔔的時候,都會嚇得吱吱叫。但馬匹們從不介意。當繮繩在手中,她可以躍馬揚鞭騎得飛快,這樣那些寶石也不可能有機會被她弄出來。那種時刻她會覺得自己幾乎已經從詛咒中解放出來了。

  那天下午,她帶出來的是一匹有著華麗黑色鬃毛的褐色雜花種馬。她敏捷地在曠野上飛奔,把山米遠遠地甩在了後面。等他追上她時,他的人和馬都累得夠嗆。

  「你跑這麼快是在躲什麼呢?」他笑著說,「我長得不會那麼醜吧,對嗎?」

  這天氣對於野餐來說還是太冷,但他們仍然坐在一棵木蘭樹下吃了一頓,馬兒被拴在一片柵欄縱橫交錯的籬笆上。山米給她帶了一個紙杯蛋糕,上面還有一支生日蠟燭,蛋糕在騎馬的時候被壓碎了,但這仍然是黑茲爾所見過的最甜蜜的東西。他們把蛋糕分成兩半一起吃掉了。

  山米聊起戰爭。他希望自己夠年齡去參軍。他問黑茲爾,如果他當兵去國外打仗,她會不會給他寫信。

  「當然會了,傻瓜。」她說。

  他咧開嘴笑了。然後,彷彿被什麼東西突然推了一下,他傾身上去親了她的面頰。「黑茲爾,生日快樂。」

  這只是個吻,並沒有持續很久,甚至都不是吻在唇上,但黑茲爾感覺自己輕飄飄的。她幾乎不記得是如何回到馬廄的,也不記得和山米說沒說過再見。他倒是對她說了「明天見」,就和平時一樣。但她卻再沒有見到過他。

  她回到法國區(新奧爾良有一片法國區,類似於法租界,有一兩百年前法國人、西班牙人修建的住宅、廣場、街道和天主教堂——譯者注)時,天已經黑下來了。當她往家走的時候,心頭的溫暖消退,湧上了一股恐懼。

  黑茲爾和媽媽瑪麗皇后——她喜歡人們這樣叫她——住在一個爵士俱樂部樓上的舊公寓裡。儘管戰爭已經開始,這裡還是洋溢著一股節日的氣氛。新入伍的士兵們在街道上漫步,大笑著談論打日本鬼子的事情。他們在客廳裡文上刺青,要麼就是在路邊向心上人求婚。有些人還跑上樓去找黑茲爾的媽媽來算命,或是買瑪麗·列維斯科的護身符,她可是著名的符咒皇后。

  「你沒聽說嗎?」一個人說道,「兩角五美分就能買到這樣的幸運護身符。我把它給我認識的一個哥們兒看了看,他說這是真正的銀塊,價值二十美金呢!那個伏都教(伏都教,又譯「巫毒教」,源於非洲西部,是糅合祖先崇拜、萬物有靈論、通靈術的原始宗教,有些像薩滿教——譯者注)的女人真是瘋了!」

  有那麼一段時間,這種名聲給瑪麗皇后帶來許多生意。黑茲爾的詛咒開始慢慢顯現出來了。起初那詛咒更像是賜福。那些珍貴的寶石和金子只會隔一陣出現一些,也從沒有太大數量。瑪麗皇后付清了賬單。她們每週還能吃一次牛排當晚餐。黑茲爾甚至得到了一套新裙子。但隨後流言開始傳開。當地人漸漸意識到,那些買了幸運護身符或者是得到瑪麗皇后財寶付款的人們身上,都多少發生了可怕的事情。查理·蓋斯克奧斯戴著金手鐲時,在收割機裡失去了一條胳膊。亨利先生在接受了瑪麗皇后用來付賬的一塊紅寶石以後因為心臟病突發死在了他家的雜貨店裡。

  街坊四鄰都開始傳起有關黑茲爾的流言蜚語:她是如何能在街上行走時就找到受了詛咒的寶石。在後來的日子裡,只有外鄉人會來拜訪她的母親,當然,那其實也沒有多少人。黑茲爾的媽媽開始變得脾氣惡劣,總是對黑茲爾投以憤恨的目光。

  黑茲爾儘可能地悄悄爬上樓,以防在有客人時吵到母親。在樓下的俱樂部裡,樂隊已經開始調試著樂器。隔壁的麵包店也開始做麵包圈,為了明早的生意做準備,整個樓梯井裡都充斥著黃油融化的香味。

  當她走上樓的時候,黑茲爾覺得自己聽到兩個人說話的聲音從公寓裡傳來。但當她往客廳偷偷看去時,只能看到她媽媽一個人坐在算命用的桌旁,雙目緊閉,像是處於恍惚狀態。

  黑茲爾見過她這樣很多次,在顧客面前裝作和鬼魂們說話,但她一人獨處時從沒這樣過。瑪麗皇后總是告訴黑茲爾,她的符咒都是「瞎話鬼話」。她其實並不是真的相信護身符、算命,或者鬼魂之類的事情。她只是一個表演者,就像歌手或者演員,為了錢在作秀而已。

  但黑茲爾知道她的媽媽的確相信一些魔法。黑茲爾的詛咒可不是瞎話。瑪麗皇后只是不想認為那是她自己的錯——不知什麼原因,她就把黑茲爾弄成了這個樣子。

  「都是你的渾蛋父親,」在情緒低落的時候,瑪麗皇后總會這樣嘟囔著抱怨,「他穿著華麗的銀黑色西服來到這裡。那一次我真的召喚到了一個鬼魂,可看看我得到了什麼?實現了我的願望,也毀了我的人生。我本應成為一個真正的皇后。你變成這樣也都是他的錯。」

  她從不和黑茲爾解釋這些話的意思,而黑茲爾也學會了不去問她父親的情況。那樣只會讓她的媽媽更加生氣。

  黑茲爾看到瑪麗皇后正喃喃自語著什麼。她的表情平靜而放鬆。黑茲爾不禁感嘆她看上去真漂亮啊,只要她不是滿面愁容,眉頭緊蹙的時候。她有著一頭華麗而濃密的金棕色長髮,和黑茲爾一樣,還有著相同的深色皮膚,像烘焙過的咖啡豆一樣。她並沒有穿那些為了讓客人印象深刻而專門穿的藏紅花色大袍子,也沒有戴金色手鐲——只穿了一件簡潔的白衣服,但她身上仍然有一種王室氣質,她端坐在她那把鍍金的椅子上,筆直而高貴,彷彿是一位真正的皇后。

  「你在那裡會很安全,」她低聲說道,「遠離諸神。」

  黑茲爾不禁發出一聲尖叫。從媽媽嘴裡發出的聲音並不是她自己的。那聽起來像是一位老女人的,語氣溫柔而輕緩,但同時也帶著命令的暗示——就像正在下催眠術一樣。

  瑪麗皇后的身體緊繃。她在恍惚中也一臉痛苦的表情,接著她用自己平時的聲音說:「那裡太遙遠,也太冷太危險。他告訴我不要去。」

  另一個聲音回答說:「看看他都為你做過什麼?他給了你一個有毒的孩子!但我們還是可以用她的天賦做些好事。我們可以反擊諸神。在北方你就能在我的保護之下,遠離諸神的領域。我會讓我的兒子做你的保護者。到那時你會像一個皇后一樣生活。」

  瑪麗皇后畏縮了:「可那樣的話黑茲爾……」

  隨後她的臉扭曲成一個冷笑。兩個聲音異口同聲地說,就好像她們終於對某件事取得了一致意見:「有毒的孩子。」

  黑茲爾衝下樓梯,心臟狂跳。

  在樓梯下端,她撞入一個身穿黑色西裝的男人懷裡。他用冷冰冰但強有力的手指抓住了她的肩膀。

  「別急,孩子。」男人說。

  黑茲爾注意到他的手指上戴著一個銀色的骷髏指環,隨後又注意到他西裝上那奇怪的布料。在陰影中,那挺括的黑色羊毛似乎在變換翻騰,形成各種痛苦的臉孔,彷彿迷失的靈魂正試圖從他衣服的褶皺中逃走一般。

  他的領帶是黑底白條的,襯衫則是像墓碑那樣的灰色。他的臉——黑茲爾的心差點就從嗓子眼裡蹦出來了。他的皮膚如此蒼白,看上去泛著藍光,就像冷凍的牛奶,油膩膩的黑髮梳到頭後。他的微笑足夠和藹,但眼中卻燃燒著怒火,充滿瘋狂的力量。黑茲爾在電影院的新聞特輯裡見過那種表情。這個男人看上去很像那個可怕的納粹頭領希特拉。他沒有小鬍子,不然簡直是希特拉的雙胞胎兄弟——或者是他的父親。

  黑茲爾想要抽身離開,但即使男人鬆開她之後,她也沒法動彈。他的目光令她僵在那裡。

  「黑茲爾·列維斯科,」他的聲音裡充滿了憂鬱,「你長大了。」

  黑茲爾開始顫抖起來。樓梯下的水泥地面在男人的腳下裂開。一塊閃閃發光的石頭從混凝土中突然出現,就好像大地正在吐西瓜子一樣。那個男人毫不驚訝地低頭看看,彎下腰去。

  「不要!」黑茲爾大叫,「那是被詛咒的!」

  他撿起那塊寶石——那是一塊加工完美的翡翠。「是的,的確有詛咒。但對我來說不會。真漂亮……我猜應該比這一幢樓還值錢。」他把翡翠放進口袋裏,「對你的命運我很抱歉,孩子。我猜想你會恨我吧。」

  黑茲爾不大明白。那個男人聽上去很傷心,彷彿他對她的生活負有個人責任。隨後意識到的真相讓她震驚:一個銀黑色的鬼魂,實現了她母親的願望,也毀掉了她的生活。

  她睜大眼睛問道:「是你?你是我的……」

  他伸手挑起她的下頜:「我是普路托。對我的孩子們來說,生活總是不那麼輕鬆,而你又有著更特殊的負擔。現在你已經十三歲了,我們必須以防萬一——」

  她推開了他的手。

  「是你讓我變成這樣的?」她質問道,「你詛咒了我和我的媽媽?你丟下了我們?」

  她的眼睛因淚水而刺痛。這個有錢的穿著高檔西裝的白人是她的爸爸?現在她十三歲了,他這才第一次出現,然後說他很抱歉?

  「你真邪惡!」她大叫,「你毀掉了我們的人生!」

  普路托的眼睛眯了起來:「你媽媽都告訴你什麼了,黑茲爾?她從來沒有解釋過她的願望是什麼嗎?或者告訴你為什麼你會帶著一個詛咒?」

  黑茲爾太過憤怒,說不出話來,但普路托似乎從她的表情裡看出了答案。

  「沒有……」他嘆了口氣,「我猜她沒有。全都歸咎於我要容易得多。」

  「你這是什麼意思?」

  普路托又嘆了口氣:「可憐的孩子。你誕生得太快,我沒法清晰地看到你的未來,但總有一天你會找到自己的歸宿。一個尼普頓的子孫會消除你身上的詛咒,讓你得到平靜。然而恐怕那還需要一些年頭……」

  這些話黑茲爾一點兒也沒聽懂。在她能答話之前,普路托伸出了手。一塊畫板和一盒彩色鉛筆出現在他的手掌中。

  「我知道你喜歡繪畫和騎馬,」他說,「這些是給你畫畫的。至於馬……」他的眼中閃過一道微光,「那個,你以後會自己搞定的。現在我必須和你母親講幾句話。生日快樂,黑茲爾。」

  他轉過身走上樓梯——就這樣,就好像他在「待辦事項」中完成了黑茲爾這一項,打了個鈎以後就把她忘記了一樣。生日快樂。去畫點畫吧。再過十三年再見。

  她是如此錯愕,如此氣憤,如此顛倒而困惑,只能站在樓梯底下,毫無力氣,一動不動。她想把彩色鉛筆丟到地上使勁用腳踩。她想要追上普路托狠狠地踢他。她也想跑出去,找到山米,偷一匹馬,離開這鎮子永遠也不再回來。但這些事情她一件也沒有做。

  在她頭頂上,公寓的門打開了,普路托走了進去。

  黑茲爾仍然因為他的冰冷碰觸而顫抖,但她還是慢慢爬上樓梯去看看他要做些什麼。他會對瑪麗皇后說些什麼呢?又是哪一位會回答他——是黑茲爾的媽媽,還是那個可怕的聲音呢?

  當她走到門口時,黑茲爾聽到了爭吵聲。她往屋內偷偷看去。她的媽媽似乎恢復到普通的樣子了——生氣地尖叫,滿客廳亂扔東西,而普路托正試圖和她理論著什麼。

  「瑪麗,這樣太瘋狂了,」他說,「你會遠離我的能力範圍,我沒法保護你。」

  「保護我?」瑪麗皇后歇斯底里地大吼,「你什麼時候保護過我?」

  普路托那深色的西服閃著微光,彷彿那些被困在衣料裡的鬼魂開始躁動不安。

  「你不清楚情況,」他說,「我得保護你們活下去,你和孩子都是。無論是諸神還是人類,到處都是我的敵人。現在戰爭開始了,情況只會變得更糟。你必須留在我能……」

  「警察認為我是個謀殺犯!」瑪麗皇后大喊著,「我的顧客們想把我當成女巫吊死!而黑茲爾——她的詛咒越來越可怕。你的保護會殺死我們的。」

  普路托伸開雙手做出懇求的姿勢:「瑪麗,拜託了……」

  「不!」瑪麗皇后轉向壁櫥,扯出一個皮箱子,扔到桌子上,「我們要離開這裡,」她宣佈,「你留著你的保護吧。我們要去北方。」

  「瑪麗,那是個陷阱。」普路托警告說,「無論是誰在你的耳畔低語,無論是誰煽動你反對我……」

  「我反對你也是你自己造成的!」她拿起一個陶瓷花瓶朝他扔過去。花瓶摔碎在地板上,珍貴的寶石濺得到處都是——綠翡翠、紅寶石,還有鑽石。那是黑茲爾的全部收藏。

  「你沒法活下來的,」普路托說,「如果你們去北方,你們兩個都會死。這一點我可以很清楚地預知到。」

  「滾出去!」她說。

  黑茲爾希望普路托能留在那裡繼續爭論。不管她媽媽剛才在說什麼事,黑茲爾都不喜歡。但她的爸爸揮手砍向空氣,隨後溶入了陰影之中……就好像他真的是個鬼魂一樣。

  瑪麗皇后閉上了眼睛。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黑茲爾很擔心,怕那個奇怪的聲音再次控制住她,但當她開口說話時,還是平時的那個她。

  「黑茲爾,」她惡狠狠地說,「從門後面出來。」

  黑茲爾顫抖著照做了。她緊緊地把繪圖板和彩色鉛筆攥在胸口。

  她的媽媽仔細打量著她,好像對她痛苦而失望。一個有毒的孩子,那個聲音曾這麼說。

  「收拾東西去,」她命令道,「我們要搬家。」

  「搬……搬去哪兒?」黑茲爾問道。

  「阿拉斯加,」瑪麗皇后回答說,「你得讓自己有點用。我們要去開始新生活了。」

  她媽媽說這話的語氣,聽起來彷彿她們是要為其他什麼人創造一個「新生活」——或者其他什麼東西。

  「普路托的話是什麼意思?」黑茲爾問道,「他真的是我爸爸嗎?他說你許了一個願望——」

  「回你的房間去!」她媽媽大叫著,「收拾行李!」

  黑茲爾跑走了,忽然之間她拋掉了過去回到現在。

  尼克正搖晃著她的肩膀:「你又這樣子了。」

  黑茲爾眨眨眼。他們仍然坐在普路托神殿的房頂上。太陽斜掛在天空中。更多的鑽石出現在她的周圍,她的眼睛也因為淚水而刺痛。

  「對……對不起。」她喃喃地說。

  「不用這樣。」尼克說,「你剛才閃回到哪裡了?」

  「我媽媽的公寓。我們搬走的那天。」

  尼克點點頭。比起其他所有人,他更能理解她的過去。他也是個來自二十世紀四十年代的孩子。他的出生比黑茲爾只晚上幾年,隨後他被困在一所魔法旅店裡過了幾十年。但黑茲爾的過去可比尼克的要可怕得多。她造成過如此多的傷害和不幸……

  「你必須努力去控制這些記憶,」尼克警告說,「如果你在戰鬥時也發生這樣的閃回的話……」

  「我知道,」她說,「我在努力。」

  尼克握了握她的手:「沒事的。我覺得這是個副作用,來自……你知道,你在冥界的那段時間。希望以後能再減輕些。」

  黑茲爾自己並沒有那麼確定。在過了八個月以後,這種眼前一黑的意識喪失愈演愈烈,彷彿她的靈魂正企圖同時存在於兩個不同的時期一樣。之前,並沒有人能從死亡中回到現實——至少,也不會是以她這種方式。尼克是想要讓她安心,但他們兩人都不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麼。

  「我沒法再去一次北方了,」黑茲爾說,「尼克,如果我還要回到那件事發生的地方……」

  「你會沒事的。」他保證說,「這一次你有朋友們了。波西·傑克遜——在這件事中他會是不可或缺的一員。你也能感覺到這一點,不是嗎?他是個很好的人,值得你把他爭取到你這邊。」

  黑茲爾還記得很多年前普路托告訴過她的話:一個尼普頓的子孫會消除你身上的詛咒,讓你得到平靜。

  波西會是那個人嗎?也許吧,但黑茲爾感覺這件事不會如此簡單。她沒法確定經歷北方正在等待著他們的那些之後,波西是否還能倖存下來。

  「他是從哪裡來的?」她問道,「為什麼那些鬼魂會喊他希臘人?」

  尼克還沒來得及回答,河對面響起了號角聲。軍團士兵開始集結,迎接晚間檢閲。

  「我們最好趕緊下山去那邊,」尼克說,「我有種感覺,今晚的軍事演習會變得非常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