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個問題解決了:入口在他們上方自動關上,把他們的追捕者關在了外面。它同樣也把光線遮斷了,不過雷奧和弗蘭克自己可以解決這個問題。雷奧只希望他們不要再從進來的地方出去。他不太確定自己能不能從底下把那塊地磚打開。
至少被附身的海牛夥計們被關在了另一面。在雷奧頭頂上,大理石地板顫動著,像是有肥胖的遊客正在用腳狠踩它。
弗蘭克一定已經變回人形了。雷奧可以聽到他在黑暗中喘氣的聲音。
「現在怎麼辦?」弗蘭克問。
「好吧,別被嚇著了,」雷奧說,「我要召喚一點小火苗,那樣我們就能看見東西了。」
「謝謝你的警告。」
雷奧的食指像個蛋糕蠟燭一樣冒出火苗。在他們面前,有著低矮天花板的通道向前延伸。就像黑茲爾想的那樣,它向下傾斜,然後平著向南邊延伸。
「好吧,」雷奧說,「只有一個方向可走。」
「我們去找黑茲爾。」弗蘭克說。
雷奧完全同意這個提議。他們下到一條走廊裡,雷奧帶著火光走在前面。他很高興弗蘭克替他看著背後,他又高又壯,萬一被附身的遊客們以某種方式突破了入口擠進來追他們,他還隨時可以變成嚇人的動物。雷奧想知道幻靈們會不會直接丟下那些人,滲到下面來,附身在他們中的一個人身上。
哦,這就是我今天能想到的最好念頭了嗎?雷奧斥責自己。
走過了大約一百英呎左右,他們在一個拐角轉彎,發現了黑茲爾。在她的金色騎兵劍的光線下,她正在檢視一扇門。她實在太全神貫注了,完全沒有注意到他們,直到雷奧開口說:「嘿。」
黑茲爾猛地回過身就要揮動她的騎兵劍。雷奧的臉還算幸運,因為她那柄劍太長了,沒法在這走道里揮砍過來。
「你們在這兒幹嗎?」黑茲爾質問道。
雷奧吞嚥了一下:「抱歉。我們遇到了一些憤怒的遊客。」他告訴她發生了什麼。
她用充滿挫敗感的噝噝聲說:「我恨那些幻靈。我以為小笛已經逼它們保證離得遠遠的了。」
「哦……」弗蘭克說,似乎他正想出了他的今日好念頭,「小笛讓它們保證它們會離船遠遠的,並不再附身在我們身上。不過如果它們跟著我們,然後用其他人的身體來襲擊我們,那從嚴格意義上來講,它們並不算是違背了誓言……」
「好極了,」雷奧抱怨說,「幻靈們同時還是律師。現在我真的想把他們殺掉。」
「好了,暫時忘記它們吧,」黑茲爾說,「這扇門真讓我惱火。雷奧,你能在這把鎖上試試你的能力嗎?」
雷奧抻了抻他的指關節:「請給大師讓道,謝謝。」
這扇門很有趣,比上面的羅馬數字組合鎖要複雜多了。整扇門都覆蓋著帝國黃金,中央嵌著一枚保齡球那麼大的機械球體。球體由五個同心圓構成,每個上面都刻著星座符號——金牛座、天蝎座等——以及看似無序的數字和字母。
「這些是希臘字母。」雷奧驚奇地說。
「唔,很多羅馬人說希臘文。」黑茲爾說。
「我猜也是,」雷奧說,「但這種工藝……沒有要冒犯你們朱庇特營地的意思,不過這對羅馬人來說太過複雜了。」
弗蘭克輕蔑地說:「是呀,你們希臘人就熱衷於把事情弄複雜。」
「嘿,」雷奧抗議道,「我只是在說這個裝置精巧又深奧。讓我想起了……」雷奧盯著那個球體,試著回想他曾讀過或者聽過的類似的古老機械,「這是種更先進的鎖,」他得出結論,「你需要把環上的符號按照一種正確的順序排列,然後門就會打開。」
「正確的順序是什麼?」黑茲爾問。
「好問題。希臘球形……天文學,幾何學……」雷奧感到興奮起來,「哦,不可能。我猜……π的值是多少?」
弗蘭克皺起眉頭:「哪種派?」
「他說的是數字,」黑茲爾猜測道,「我曾在數學課上學過這個,但……」
「π是用來測量圓的面積的,」雷奧說,「這個球,如果它是我想到的那個人做出來的話……」
黑茲爾和弗蘭克都茫然地盯著他。
「別在意,」雷奧說,「我很確定π是,呃,3.1415什麼什麼的。數字無限往後延續,不過這個球只有五個環,所以這些就夠了,如果我猜的沒錯的話。」
「如果你錯了呢?」弗蘭克問。
「呃,那麼,雷奧失敗,這裡爆炸。讓我們來試試看!」
他轉動圓環,從最外開始向內。他忽視其他星座符號和字母,只是照著π的值來排列那些數字。什麼都沒發生。
「我真蠢,」雷奧自言自語道,「π應該向外展開,因為它是無限的。」
他把數字排列反轉過來,從中心開始向邊緣排。當他排好最後一圈時,球內的什麼東西發出咔嗒一聲。門緩緩打開了。
雷奧滿臉笑容地望著他的朋友們:「這,朋友們,就是我們在雷奧的世界中解決問題的方法。進來吧!」
「我恨雷奧的世界。」弗蘭克咕噥著。
黑茲爾笑起來。
房間裡的好東西多得足夠雷奧忙上好幾年。這個房間差不多有混血營的鐵匠鋪那麼大,牆邊排列著銅面的工作台,以及裝滿古老金屬加工工具的籃子。許多像是蒸汽朋克籃球一樣的銅球和金球散落在周圍,處在各種各樣的拆解過程中。散亂的裝置和電線亂七八糟地堆了一地。粗金屬電纜從每個桌上延伸到房間後部,那裡有個封閉的頂層小間,看起來像是劇院的調音室。另一邊有一道樓梯通往那間房間。看起來所有的電纜都接到那兒去了。樓梯的左側,有一排裝滿羊皮卷的書架——也許是古老的捲軸記錄。
雷奧正要朝桌子走去,突然看到他的左側有什麼東西,差點驚跳起來。門口的兩側站著兩個穿著盔甲的人體模型,穿戴著全套羅馬盔甲,佩帶著盾和劍。就像是用銅管造的骷髏稻草人。
「夥計們,」雷奧走向一個,「這玩意兒要是能動就帥呆了。」
弗蘭克悄悄從模型身邊躲開:「這些東西會活起來然後襲擊我們,對吧?」
雷奧笑起來。「沒可能的。他們根本還沒完成。」他敲打著最近的那個模型的脖子,那裡有鬆散的銅線從護胸下面伸出來,「看,頭部電線完全沒有接上。還有這裡,在手肘這兒,這個關節的滑輪系統完全沒有矯正。要我猜?有羅馬人試著複製這個希臘人的設計,但他們沒有這個技術。」
黑茲爾揚起眉毛:「羅馬人不怎麼擅長複雜的東西,我猜。」
「不擅長或者精巧,」弗蘭克補充說,「或者深奧的東西。」
「嘿,我只不過說出我看見的東西。」雷奧搖了搖模型的腦袋,讓它點頭,看起來就像同意他的話一樣,「不過這仍舊……是個讓人印象深刻的嘗試。我曾聽過有傳說羅馬人沒收了阿基米德的作品,但是……」
「阿基米德?」黑茲爾看起來相當困惑,「他不是個古代數學家或者類似什麼的嗎?」
雷奧笑了:「他遠遠不止是個數學家。他是火匠之神赫菲斯托斯的兒子中最有名的一個……」
弗蘭克抓了抓耳朵:「我聽說過他的名字,但你怎麼知道這個模型是他的設計品?」
「肯定是他的!」雷奧說,「看,我曾讀過關於阿基米德的全部資料。他是第九號小屋的英雄。這傢伙是個希臘人,對不對?在羅馬完全壯大、接手意大利之前,他住在南意大利的一個希臘殖民地裡。最終羅馬人來了,毀掉了他的城市。羅馬將軍想要寬恕阿基米德,因為他太有價值了——就像古代世界的愛因斯坦——但一些愚蠢的羅馬士兵殺了他。」
「你又來了,」黑茲爾抱怨著,「愚蠢和羅馬兩個詞不要一直搭在一起,雷奧。」
弗蘭克嘟囔著表示同意。「你到底怎麼知道這些的?」他問道,「這附近有個西班牙導遊嗎?」
「沒有,夥計,」雷奧說,「作為喜歡建築工程的混血半神,你不可能不知道阿基米德。這傢伙是個徹底的精英。他計算出了π的值。他造出的所有那些測量工具,我們至今仍然用在設計上。他發明了液壓螺旋機,可以把水注入管道裡。」
黑茲爾不悅地說:「液壓螺旋機。真抱歉我居然不知道這麼了不起的成就。」
「他還用鏡子造了個死亡射線來燒掉敵方船隻,」雷奧說,「這個夠了不起了吧?」
「我在電視上看見過那個,」弗蘭克確認道,「他們證明了那個東西其實沒法起作用。」
「啊,那只不過是因為現代凡人不懂得怎麼使用仙銅,」雷奧說,「那才是關鍵。阿基米德還發明了很多可以裝在起重機上的鉤爪,能夠把敵人的戰船從水裡拎出來。」
「好吧,這的確很酷。」弗蘭克承認道,「我喜歡抓娃娃機。」
「這就對了嘛,」雷奧說,「不管怎麼說,他的發明還是不夠。羅馬人毀掉了他的城市。阿基米德被殺了。根據傳說,這個羅馬將軍是阿基米德研究工作的崇拜者,所以他搜刮了阿基米德的工作室,裝了一大堆紀念品帶回羅馬。這些東西從歷史中消失了。除非……」雷奧朝著桌子上的東西揮揮手,「它們都在這兒。」
「你是指這些金屬籃球?」黑茲爾問道。
雷奧不敢相信他們竟然不能欣賞眼前的這些東西,不過他努力控制住自己激動的情緒。「夥計們,阿基米德構想了球體。羅馬人沒法搞清楚這個。他們覺得這些只不過是用來計時或者觀星的,因為它們上面畫著星星和行星。這就像是弄到一支來複槍然後拿來當枴杖一樣。」
「雷奧,羅馬人是出類拔萃的工程師,」黑茲爾提醒他,「他們建造水渠、道路……」
「攻城器械,」弗蘭克補充道,「公用廁所。」
「好吧,好吧,」雷奧說,「不過阿基米德自成一派。他的球體可以做各種各樣的事,只不過沒有人確定……」
突然雷奧想到了一件極為驚人的事,以至於他的鼻子差點冒出火來。他飛快地把它撲滅。老天,這種事可真尷尬。
他跑向那排書架,檢查捲軸上面的標籤。「哦,天哪。就是這個!」
他小心翼翼地舉起一個捲軸。他不是很擅長古希臘文,但他可以肯定這個文件上的標題寫的是「球體製造」。
「夥計們,這是那本失傳的書!」他的手在發抖,「阿基米德寫了這個,描述了他的製造手段,但所有的手抄本在古代都失傳了。如果我可以翻譯這個……」
無窮的可能性在雷奧面前閃現。對雷奧來說,這個任務現在完完全全上升到了一個新的次元。雷奧必須把這些球和捲軸安全帶出這裡。他必須保護這些東西,帶回第九號小屋的倉庫裡,然後好好研究它們。
「阿基米德的秘密,」他喃喃地說,「夥計們,這可比代達洛斯的手提電腦要偉大多了。如果羅馬人要對混血營發起攻擊的話,這個秘密可以拯救營地。它們說不定還能給予我們對抗蓋婭和巨人的優勢!」
黑茲爾和弗蘭克懷疑地對視了一眼。
「好吧,」黑茲爾說,「我們並不是來拿捲軸的,不過我猜我們可以把它帶走。」
「前提是,」弗蘭克補充道,「如果你不介意與愚蠢的、不複雜的羅馬人一起分享它的秘密。」
「什麼?」雷奧茫然地盯著他,「不介意。聽著,我根本不是想無禮——啊,別管它了。重點是,這可是個好消息!」
這麼多天以來,雷奧第一次感到充滿希望。
自然,這就是所有的事情開始變糟的那一刻。
在黑茲爾和弗蘭克身邊的桌子上,其中一個圓球開始咔嗒作響,發出呼呼的聲音。一排細長的腿從它的中線上伸開來。圓球站起來,從頭頂揮出兩根銅線,像泰瑟電擊槍一樣擊中了黑茲爾和弗蘭克。雷奧的兩位朋友雙雙倒在地上。
雷奧跳起來要去幫他們,但兩個不可能動的穿著盔甲的模型動了起來。它們握著劍朝雷奧走過來。
左邊的那個轉動了它歪斜的、狼腦袋形狀的頭盔。無視自己既沒有臉也沒有嘴的現實情況,那個熟悉的空洞聲音在面甲後面開始說話:
「你沒法從我們這兒逃脫的,雷奧·瓦爾迪茲。」它說,「我們不喜歡附身在機器上,不過它們比遊客要好用。你不會活著離開這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