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0 章
冥王之府·死神之子變成了一株玉米

  他們差一點沒能進屋。

  主人剛剛插上門閂,奶牛怪獸便怒吼著撞上了門,大門不停地顫慄起來。

  「哦,它們進不來,」身穿牛仔衣褲的男子安慰道,「你們現在安全了!」

  「安全?」弗蘭克反問,「黑茲爾現在生命垂危!」

  主人皺皺眉,彷彿責怪弗蘭克破壞了他的好心情。「是的,是的,把她帶過來。」

  弗蘭克背著黑茲爾,兩人跟隨男子向屋內走去。尼克想要幫忙,但弗蘭克並不需要。黑茲爾的身體輕飄飄的,而弗蘭克體內的腎上腺素在翻湧。他能感覺到黑茲爾在發抖,所以至少她還活著,可是,她渾身冰冷,嘴唇透著綠色——這是否只是因為弗蘭克視線模糊的緣故呢?

  剛才怪獸噴出的氣體依然令他的眼睛感到刺痛,胸中彷彿吸入了一棵著火的捲心菜。他不清楚為什麼氣體給他帶來的傷害比黑茲爾輕微。興許是她吸入了更多。如果能夠救她,他寧願與她交換。

  瑪爾斯和阿瑞斯的聲音在他頭腦中吵吵嚷嚷,催促他殺了尼克,殺了穿牛仔衣的男人,殺了任何他能找到的人。弗蘭克強壓下那些聲音。

  房子的前屋像是個溫室。螢光燈下,牆邊排列著一張張擺放著花盆的桌子。空氣中瀰漫著肥料溶液的味道。也許威尼斯人都在室內種花——因為這裡到處是水,而不是土壤嗎?弗蘭克不知道,他也沒時間去考慮這些問題。

  後屋看起來像是車庫、大學宿舍和電腦實驗室的組合。左面的牆邊閃爍著一排服務器和筆記本電腦,屏幕保護畫面是被耕作的土地與拖拉機。右面的牆邊擺放著一張單人床,一張凌亂的書桌,以及一隻敞開的衣櫃,裡面塞滿了牛仔衣物和一摞農具,比如乾草杈、釘耙。

  後牆是一扇巨大的車庫門。停在門邊的是一輛紅色與金色的兩輪馬車,敞篷車廂,單根車軸,有點像弗蘭克在朱庇特營地賽車用的那種。駕駛位的兩側探出巨大的羽毛翅膀。左邊車輪的輪輞上盤著一條星點蟒,正發出很響的鼾聲。

  弗蘭克不知道蟒蛇也會打呼嚕。他希望自己昨夜變成蟒蛇的時候不是這副樣子。

  「把你朋友放這兒。」穿牛仔衣的男人說。

  弗蘭克把黑茲爾在床上輕輕放下,摘下她的劍,讓她舒服一些。她像個稻草人似的毫無生氣,面色明顯帶著綠色。

  「那些像奶牛的東西究竟是什麼?」弗蘭克問,「它們把她怎麼了?」

  「卡托布勒普。」主人說,「在英語裡面,它的意思是下視者,這是因為——」

  「它們總是朝下看,」尼克一拍腦門,「沒錯,我想起來從前讀到過它們。」

  弗蘭克瞪了他一眼。「現在你記起來了?」

  尼克深深低下頭,如同卡托布勒普一般。「我,呃……年輕的時候玩過一種卡片遊戲,叫作神秘魔法。卡托布勒普是其中的一種怪獸卡片。」

  弗蘭克眨眨眼。「我也玩過神秘魔法,但從來沒見過那樣的卡片。」

  「那是在非洲極限版的擴展卡片上。」

  「哦。」

  主人清清嗓子:「你們都說完了啊,和人們常說的那樣,你們可以閉嘴了嗎?」

  「是啊,對不起,」尼克嘟囔道,「反正卡托布勒普的呼吸和眼光都有毒,我以為它們只生活在非洲。」

  牛仔衣男人聳聳肩。「那是它們的家鄉。幾百年前,它們被不小心帶到了威尼斯。你們聽過聖馬可嗎?」

  弗蘭克垂頭喪氣得想要尖叫。他完全搞不懂這些東西之間有何關聯,可是如果主人能治好黑茲爾,弗蘭克認為還是別惹他生氣的好。「聖徒?他們可不是希臘神話中的人物。」

  牛仔衣男人咯咯笑了。「不是,不過聖馬可是這座城市的守護神。他死在埃及,哦,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威尼斯人強大的時候……嗯,在中世紀,聖徒的遺蹟曾是觀光勝地。直到威尼斯人盜走了聖馬可的遺體,將它帶回到聖馬可大教堂。」

  「那……太噁心了。」弗蘭克說。

  「沒錯,」男人微笑著表示同意,「問題在於,做了這樣的事情不可能不招致後果。威尼斯人無意間將一些別的東西偷運出了埃及——卡托布勒普。它們隨那艘船來到這裡,從那時起便如同老鼠似的繁衍開來。它們喜愛生長在這裡的魔法毒根——從運河中生長起來的氣味難聞的沼澤植物。這些食物更能增加它們的呼吸的毒性!通常怪獸們不去招惹凡人,不過對於半神……特別是當半神妨礙它們的時候——」

  「明白了,」弗蘭克打斷了他的話,「你能治好她嗎?」

  男人聳聳肩:「有可能。」

  「有可能?」弗蘭克不得不拚命控制住自己,不把面前的男人掐死。

  他把一隻手放在黑茲爾鼻子底下。他感覺不到她的呼吸。「尼克,請告訴我她在做死亡沉睡,就像你在青銅罐子裡做的一樣。」

  尼克做了個鬼臉。「我不知道黑茲爾能否那樣做。她爸爸是羅馬的普路托,而不是希臘的哈迪斯,所以——」

  「哈迪斯!」主人大叫一聲,後退幾步,用憎惡的目光瞪住尼克,「原來我聞到的是這個。冥界的孩子?要是早知道,我才不會讓你進屋呢!」

  弗蘭克站起身。「黑茲爾是個好人。你保證要幫她的!」

  「我沒有保證。」

  尼克抽出了劍。「她是我姐姐,」他怒吼道,「我不知道你是誰,不過如果你能治好她,你必須這麼做,否則就到斯提克斯冥河去幫我——」

  「哦,哇啦,哇啦,哇啦!」男人擺擺手。突然,尼克·德·安吉洛剛才站立的地方,出現了一盆大約五英呎高的植物,下垂的綠葉、一簇簇細絲,還有六隻成熟的玉米棒子。

  「好了,」男人怒道,手指對玉米來回晃動,「哈迪斯的孩子別對我發號施令!你們該少說多聽。至少你現在長耳朵了。」

  弗蘭克跌坐在床邊。「你幹了什麼……為什麼……?」

  男人眉毛一揚。弗蘭克發出幾聲尖叫,聽起來並不那麼理直氣壯。他的注意力一直放在黑茲爾身上,早忘了雷奧說過他們要找的人。「你是個神。」他回憶道。

  「特裡普托勒摩斯,」男人鞠了個躬,「朋友們叫我特裡普,所以你們別這麼叫我。如果你也是冥王的孩子——」

  「戰神!」弗蘭克連忙說,「我是戰神的孩子!」

  特裡普哼了一聲。「哦……好不了多少。不過你的命運也許該比玉米好一點。高粱怎麼樣?高粱不錯。」

  「等等!」弗蘭克懇求,「我們到這裡來是出於友好的使命。我們帶來一件禮物。」他把手慢慢伸進背包,掏出那本皮裝書,「這東西是你的?」

  「我的曆書!」特裡普臉上綻放出笑容,一把奪了過去。他用手指翻動著書頁,踮起腳蹦蹦跳跳。「噢,這太好了!你在哪裡找到的?」

  「呃,博洛尼亞,那地方——」弗蘭克想起來他不能提起矮人,「有可怕的怪獸。我們冒了生命危險,不過我們知道這東西對你很重要。所以你也許,你知道,能把尼克變回來,再治好黑茲爾?」

  「哦?」特裡普從書上抬起頭來。他一直在自言自語地開心背誦著什麼——關於鬱金香種植的時間表。弗蘭克希望鷹身女妖艾拉[1]也在這裡。她一定能與這傢伙相處融洽。

  「哦,治好他們?」特裡普不以為然地叫道,「當然了,我為這本書表示感激。我肯定能放你走,瑪爾斯的兒子,不過我跟哈迪斯有宿怨。畢竟,我的神力要歸因於得墨忒耳!」

  弗蘭克絞盡腦汁,然而腦海中的尖叫聲讓他無法思考,而且卡托布勒普的毒氣仍然讓他感到頭暈。

  「呃,得墨忒耳,」他說,「農作物女神。她……她不喜歡冥王哈迪斯是因為……」突然他回憶起在朱庇特營地聽過的一個老故事,「她女兒普羅塞爾皮娜[2]——」

  「珀耳塞福涅,」特裡普糾正他,「我喜歡希臘名字,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殺死他!瑪爾斯尖叫。

  我喜歡這傢伙!阿瑞斯吵嚷道,不過無論如何殺死他!

  弗蘭克決定不去理會。他可不願被變成一株高粱。「好吧,哈迪斯綁架了珀耳塞福涅[3]。」

  「正是!」特裡普說。

  「所以……珀耳塞福涅是你的朋友?」

  特裡普哼了一聲。「那時候我還只是一個凡人王子。珀耳塞福涅才不會注意到我。不過當她的母親得墨忒耳掘地三尺尋找她的時候,沒有多少人願意幫她。赫卡忒在夜裡用火炬為她照亮,而我……嗯,得墨忒耳來到希臘我的地盤上的時候,我給她提供了容身之地。我安慰她,給她食物,提供幫助。那時候我並不知道她是女神,不過我的善行得到了回報。後來,得墨忒耳獎賞了我,讓我成為農夫之神!」

  「哇哦,」弗蘭克說,「耕作,恭喜你。」

  「我知道!很不錯,對嗎?反正得墨忒耳與哈迪斯從來就彼此仇視,所以你知道,很自然我必須與我的守護女神站在一邊。哈迪斯的孩子——算了吧!事實上,他們中的一個——那個叫作林克斯的塞西亞國王,我想教給他的臣民耕作的時候,他殺了我右手的一條巨蟒!」

  「你……右手的一條巨蟒?」

  特裡普走到帶翅的戰車邊,跳上了車。他拉動一根控制桿,翅膀開始搧動起來。左面車輪上的星點蟒睜開眼睛,開始扭動身體,如同彈簧似的纏繞在車軸之上。戰車開始轉動,但右邊的車輪紋絲不動,所以特裡普托勒摩斯只在原地轉圈,馬車拍打著翅膀,上躥下跳,如同出了故障的旋轉木馬。

  「看到了嗎?」他一邊轉一邊說,「很糟糕!自從我失去了右手的巨蟒,我就無法再傳播耕種的音信——至少無法親自去傳播。現在,我只能依賴網上授課。」

  「什麼?」話剛一出口,弗蘭克便感到後悔了。

  特裡普跳下依然在旋轉的戰車。蟒蛇慢慢停了下來,打起了鼾。特裡普跳到一排電腦旁,拍動鍵盤,喚醒屏幕,上面出現一個栗色與金色的網站,畫面上一個身穿長袍,頭戴約翰·迪爾帽子的快樂農夫站在麥田裡,手裡拿了一把青銅大鐮刀。

  「特裡普托勒摩斯耕作大學!」他驕傲地說,「只需六週,你就能在充滿激情與生氣的未來職業——耕作專業上獲得你的學士學位!」

  弗蘭克感到臉頰上淌下一粒汗珠。他不在乎這個瘋狂的神或是那由蛇來驅動的戰車,也不在乎網上學位課程,可是黑茲爾臉色比剛才更綠了,尼克變成了一株玉米,而他卻孤立無援。

  「瞧,」他說,「我們帶來了你的曆書。我的朋友們真的很好,他們與你見過的別的哈迪斯的孩子不同,要是有辦法——」

  「哦,」特裡普打了個響指,「我知道你想說什麼!」

  「呃……你知道?」

  「當然!如果我治好了你的朋友黑茲爾,把另一個,尼古拉斯——」

  「尼克。」

  「如果我把他變回去……」

  弗蘭克頓了一下。「那麼?」

  「那麼作為交換,你跟我留下來從事耕作!一個瑪爾斯的孩子作為我的學徒,再完美不過!你將是無可替代的代言人。我們能鑄劍為犁,獲得快樂與幸福!」

  「事實上……」弗蘭克拚命思考著對策。阿瑞斯和瑪爾斯在他腦中尖叫:劍!槍!大砲彈!

  弗蘭克覺得要是他拒絶特裡普的提議,這傢伙一定會被惹惱,自己也會變成一株高粱、小麥或是其他的經濟作物。

  如果只有這辦法才能救黑茲爾,那麼顯然,他會同意特裡普的要求,做一個農夫。不過這不可能是唯一的辦法。弗蘭克不願相信,他被命運女神選中,加入這次探險,不過是為了讓他能夠參加網上課程,學習鬱金香栽培技術。

  弗蘭克的目光游移到了損壞的戰車上。「我有個更好的提議,」他脫口而出,「我能把那東西修好。」

  特裡普的笑容消失了。「修好……我的戰車?」

  弗蘭克恨不得踢自己一腳。他在想什麼?他又不是雷奧。他甚至搞不懂一副愚蠢的繩結[4]。他幾乎連電視遙控器的電池都不知道怎麼換。他不可能修好一輛魔法戰車!

  然而冥冥之中有什麼在告訴他,這是他唯一的機會。那輛戰車是特裡普想要的唯一東西。

  「我會想辦法修好戰車,」他說,「作為回報,你治好尼克和黑茲爾。讓我們和平相處。還有,為我們提供儘可能的幫助,幫我們打敗蓋婭的軍隊。」

  特裡普哈哈大笑:「是什麼讓你覺得我能幫你做那樣的事情?」

  「赫卡忒告訴過我們,」弗蘭克說,「是她讓我們到這裡來的。她……她把黑茲爾視作她的最愛之一。」

  特裡普面容失色:「赫卡忒?」

  弗蘭克希望自己沒有言過其實。他不希望赫卡忒也對他惱火有加。不過要是特裡普托勒摩斯與赫卡忒都是得墨忒耳的朋友,說不定這能說服特裡普出手相助。

  「女神指引我們到博洛尼亞尋找你的曆書,」弗蘭克說,「她希望我們把它交還給你,因為……嗯,她一定清楚,你掌握的某些知識能夠幫助我們穿越伊庇魯斯的哈迪斯之屋。」

  特裡普緩緩地點點頭。「是啊,我懂了。我知道為什麼赫卡忒會讓你們來找我。很好,瑪爾斯的兒子。想辦法修好我的戰車,要是你成功了,我就會滿足你的要求。相反——」

  「我知道,」弗蘭克嘟囔,「我的朋友們會死。」

  「沒錯,」特裡普開心地說,「而你會成為一株可愛的高粱!」

  弗蘭克跌跌撞撞地走出黑房子。門在他身後關上了,他靠在牆邊,心中充滿了負罪感。幸運的是,卡托布勒普已經散去了,要不他也許會坐在原地,任由它們將自己踩扁。他罪有應得。他把黑茲爾留在了裡面,任她在死亡邊緣掙扎,毫無防備,聽任一個瘋狂的農夫神擺佈。

  殺死農夫!阿瑞斯在他腦中尖叫。

  回到軍團去,與希臘人戰鬥!瑪爾斯說,我們還在這裡幹什麼?

  殺死農夫!阿瑞斯回喊。

  「閉嘴!」弗蘭克大聲喊,「你們倆!」

  兩個手提購物袋的老婦人從他身邊慢吞吞地走過。她們奇怪地看著弗蘭克,嘴裡用意大利語嘟囔了幾句什麼,繼續向前走了。

  弗蘭克難過地望著黑茲爾的騎兵劍,它靜靜地躺在他腳邊的背包旁。他可以跑回阿爾戈二號,找來雷奧,說不定雷奧能修好戰車。

  可是,弗蘭克清楚這不是雷奧的問題。這是弗蘭克的使命。他必須證明自己。此外,戰車並非真的壞掉,機械並無故障,只是弄丟了一條蛇。

  弗蘭克可以把自己變作一條蟒蛇。那天早上醒來時,他是一條巨蟒,也許這正是來自神的啟示。他並不願用自己的餘生來為一個農夫的戰車轉動車輪,然而如果這意味著能夠救回黑茲爾……

  不,一定還有別的辦法。

  蛇,弗蘭克心想,瑪爾斯。

  他的父親與蛇有什麼關聯嗎?瑪爾斯的聖物是野豬,不是蛇。可是,弗蘭克肯定從前曾聽到過一次……

  他只想到一個人能夠開口傾訴。他對戰神敞開心扉。

  我需要一條蛇,他對他們說,怎麼辦?

  哈哈!阿瑞斯尖叫,對了,蛇!

  就像惡毒的卡德摩斯,瑪爾斯說,因為他殺了我們的龍,所以我們對他施以懲罰!

  兩位神開始爭吵,弗蘭克覺得自己的腦子都快裂成兩半了。

  「好啦!別吵了!」

  聲音平息下去。

  「卡德摩斯,」弗蘭克喃喃道,「卡德摩斯……」

  他回憶起了那個故事。半神卡德摩斯殺死了一條龍,而那條龍碰巧是阿瑞斯的孩子。阿瑞斯的兒子當中怎麼會有一條龍,弗蘭克並不想知道,不過作為龍子之死的懲罰,阿瑞斯將卡德摩斯變成了一條蛇。

  「這麼說你能把你的敵人變成蛇,」弗蘭克說,「這正是我需要的。我需要找到一個敵人,然後我要你把他變成一條蛇。」

  你以為我會為你幹這個?阿瑞斯怒吼,你還沒有證明自己值得我這樣去做!

  只有最偉大的英雄才能要求這樣的恩惠,瑪爾斯說,如同羅穆盧斯這樣的英雄!

  太羅馬化了!阿瑞斯嚷道,狄俄墨得斯!

  絶不!瑪爾斯反駁,那個膽小鬼敗在海格力斯手下!

  那就賀雷修斯。瑪爾斯建議。

  阿瑞斯沉默了。弗蘭克感到他們之間勉強達成了一致。

  「賀雷修斯,」弗蘭克說,「好吧,如果那就是條件,我會證明自己能與賀雷修斯比肩。嗯……他做過什麼?」

  一幅幅畫面湧入弗蘭克的腦海。他看到一位孤獨的戰士佇立在一座石橋上,面對一支在台伯河遠處集結的軍團。

  弗蘭克回憶起了那個傳說。羅馬將軍賀雷修斯單槍匹馬擋住了浩浩蕩蕩的入侵者,在橋上犧牲了自己,阻止異族越過台伯河。他為羅馬人贏得時間完成防禦,從而拯救了共和國。

  威尼斯已經被佔領,瑪爾斯說,羅馬很快就會如此。掃清這一切!

  滅掉他們所有人!阿瑞斯說,讓他們死在劍下!

  弗蘭克將兩個聲音送回到心底深處。他低頭看看自己的雙手,驚奇地發現它們不再顫抖。

  好多天以來的第一次,他的思緒變得清晰起來。他知道自己應該去做什麼。他並不清楚如何去完成,這樣去做很可能會犧牲,但他必須嘗試。黑茲爾的性命掌握在他手中。

  他把黑茲爾的劍掛在腰帶上,將背包變成弓和箭筒,向剛才與奶牛怪獸遭遇的廣場奔去。

  計劃包括三個階段:危險,非常危險,極度危險。

  弗蘭克在老石井邊停下腳步。四周沒有卡托布勒普的蹤影。他抽出黑茲爾的劍,撬起幾塊鵝卵石,挖出一大團尖尖的根須。捲鬚舒展開,朝弗蘭克腳邊爬來,釋放出帶著惡臭的綠色煙霧。

  遠處,一頭卡托布勒普有如霧角般的呻吟充斥在空中。它的同類從四面八方加入進來。弗蘭克不知道這些怪獸如何知曉他在奪取它們最喜愛的食物——也許只是借助靈敏的嗅覺。

  現在他的行動必須快。他砍下一束長長的藤蔓,將它插進皮帶環中間,不去理會雙手灼燒發癢的感覺。很快,他有了一條閃亮、惡臭的毒草套索。好極了。

  幾頭卡托布勒普邁著笨重的步子走進了廣場,發出憤怒的呼吼。鬃毛下的綠色眼睛在閃光。它們的長鼻子噴出一團團氣體,如同長了皮毛的蒸汽機。

  弗蘭克搭上一支箭。他心中閃過一絲負罪的痛楚。面前並不是他所見過最壞的怪獸。它們不過是吃草的生物,又恰巧有毒罷了。

  黑茲爾正是因為它們才奄奄一息,他提醒自己。

  他讓箭飛了出去。最前面的一頭卡托布勒普倒下了,化作了塵土。他又搭上一支箭,然而其他怪獸已與他近在咫尺。還有更多的從另一個方向衝進了廣場。

  弗蘭剋化作一頭雄獅。他輕蔑地咆哮一聲,向拱門一躍而起,徑直飛過另一群怪獸頭頂。兩群卡托布勒普撞在了一起,但很快便恢復鎮定,朝他追趕過來。

  弗蘭克不清楚自己變形之後那些根莖是否還有味道。通常,他的衣服和物品都會融進他動物的外形之中,然而很明顯,他依然散發出美味有毒晚餐的味道。每一次他從一頭卡托布勒普身邊跑過,怪獸便會怒吼一聲,加入「殺死弗蘭克」的隊伍之中。

  他轉上一條較大的街道,在一群群遊客中穿梭。至於凡人們眼中看到了什麼,他一無所知——一隻被一群惡狗追趕的小貓?人們在用大約十二種語言咒罵弗蘭克。冰淇淋蛋筒四處亂飛。一個女人打翻了一摞狂歡節面具,還有一個傢伙跌進了運河。

  弗蘭克回過頭去,發現至少有二十多頭怪獸緊跟在身後。可是,他需要更多,他需要威尼斯所有的怪獸,而且他必須激怒追趕他的怪獸。

  他在人群中發現一個空當,變回了人形。他掏出黑茲爾的羅馬短劍——這絶算不上是他喜歡的武器。他個頭夠大,也夠強壯,所以沉重的騎兵劍對他來說並不是個問題。事實上,他反倒有些喜歡它的長度。他一揮金色的利刃,將為首的卡托布勒普砍翻在地,其他的幾頭撞作了一團。

  他躲避著它們的眼神,不過他能感覺到它們灼熱的目光。他知道,要是這些怪獸對他一齊吐氣,毒氣加在一起足以將他溶化成一攤水。怪獸們紛紛湧上前來,撞在了一起。

  弗蘭克大聲喊:「你們想要我的毒根嗎?那就拿去吧!」

  他化作一隻海豚,縱身躍進了運河。他希望卡托布勒普不會游泳。至少它們顯得遲疑了,他無法責怪它們,因為運河噁心極了——臭氣熏天,帶著鹹鹹的味道,好似湯一般溫暖——弗蘭克在水中穿梭,躲開貢多拉與快艇,偶爾停下來發出海豚的喳喳聲,激怒在人行道上追趕他的怪獸。弗蘭克游到最近的貢多拉碼頭,又變回人形,刺倒幾個卡托布勒普,以激怒它們,然後繼續向前奔跑。

  一切進展順利。

  過了一陣,弗蘭克有些發暈。他吸引來更多怪獸,驅散更多的旅遊者,帶領已經頗為壯觀的卡托布勒普隊伍在老城曲折的街道間穿梭。每當他需要快速脫身時,他便變成一隻海豚跳進運河,或是化作一隻蒼鷹飛上天空,但他絶不會將追隨者們甩下太遠。

  每當他感到怪獸們也許失去了興趣時,他就停在某個屋頂,掏出弓箭,除掉獸群中間的幾個卡托布勒普。他晃動毒藤蔓的套索,對怪獸們的口臭大加取笑,令它們狂怒不已。緊接著,他繼續飛奔。

  他幾次跑回到原先的地方,迷失了方向。一次,他轉過街角,剛好撞上怪獸隊伍的尾巴。他本已該筋疲力盡,然而不知何故,他保持著繼續奔跑的力量——這很不錯,因為最艱難的部分還沒有到來。

  他發現兩座橋,但它們看來都有些不對勁。其中一座被架高,蓋了個嚴嚴實實,他不可能讓怪獸們從下面穿過去。而另一座橋上則擠滿了遊客。即便怪獸對凡人們置之不理,可任何人吸入了它們釋放出的毒氣都不會是件好事。怪獸隊伍越發壯大,便會有愈多的凡人被推到一旁,撞進水中,或是被踩踏在地。

  終於,弗蘭克發現了一件能幫上忙的東西。前方的一個大廣場對面,一座木橋橫跨過最寬的運河之一。木橋本身是木製的格子狀橋拱,如同一架老式的過山車,大約有五十米長。

  弗蘭克以鷹的外形飛翔在空中,遠處已見不到更多的怪獸,似乎威尼斯所有的卡托布勒普都已經加入到怪獸的隊伍中,在他身後的街道上橫衝直撞,一路上嚇得遊客尖叫奔逃。也許他們以為自己撞上了一群慌不擇路的流浪狗。

  橋上一個行人都沒有。好極了。

  弗蘭克彷彿一塊石頭般急墜而下,變回了人形。他跑上橋中央——這裡是天然的咽喉要道——將他的毒根誘餌向身後一扔。

  當卡托布勒普大隊伍的前鋒到達橋邊時,弗蘭克掏出了黑茲爾的金色羅馬短劍。

  「來吧!」他大喊一聲,「你們想嘗嘗弗蘭克·張的厲害嗎?來吧!」

  他意識到自己並非只是在對怪獸呼喊。他同樣在釋放幾週以來心中積聚的恐懼、憤怒與怨恨。瑪爾斯和阿瑞斯在與他一同怒吼。

  怪獸們撲了上來。弗蘭克的視線變成了紅色。

  後來,他記不清當時的細節了。他只記得在怪獸群中廝殺,直到黃色的塵土淹沒到他的腳踝。每當他處於劣勢,一團團氣體開始讓他無法呼吸時,他便開始變形——變成大象、龍、獅子,而每一次變形都清除掉他胸中的毒氣,賦予了他新鮮的能量。他變形越來越流暢,甚至能以人形用劍發動攻擊,而攻擊完成後又化作了雄獅,用爪子橫掃過卡托布勒普的鼻子。

  怪獸用它們的蹄子狂踢過來,呼出有毒的氣體,用有毒的目光直視弗蘭克。他本會死去,本會被踐踏在地,然而他卻一直屹立不倒,毫髮無損,釋放出一道道猛烈的風暴。

  對此他並不感到開心,但他下手沒有絲毫遲疑。他刺倒一頭怪獸,緊接著又劈掉另一頭的腦袋。他化作一條龍,將一頭卡托布勒普咬成兩段,緊跟著變成一頭大象,一腳將三頭怪獸踩在腳下。他的視線依然帶著微紅,他發現自己的眼睛並沒有欺騙自己。他真的在放光——被一團玫瑰色的光環所環繞。

  他不明白這是為什麼,他只是不停廝殺,直到剩下最後一頭怪獸。

  弗蘭克持劍與它正面相對。他氣喘吁吁,渾身是汗,身上沾滿了怪獸屍體化作的塵土,可他並沒有受傷。

  卡托布勒普咆哮一聲。它一定不是最聰明的一頭怪獸。儘管數百個同類已經倒下,它絲毫沒有退縮的意思。

  「瑪爾斯!」弗蘭克大喊,「我已經證明了自己,現在我需要一條蛇!」

  弗蘭克懷疑從前會有人嚷嚷過同樣這些話。這樣的要求聽來那麼怪異。他頭頂上並沒有傳來回應的聲音。這一次,他腦中的聲音沉默了。

  卡托布勒普失去了耐心。它向弗蘭克撲了上來,讓他別無選擇。他向空中一劈。刀刃碰觸到怪獸的一剎那,卡托布勒普在一道血紅的光芒中消失了。當弗蘭克的視線重新清晰起來時,一條斑駁的棕色緬甸蟒盤在他的腳邊。

  「好樣的。」一個熟悉的聲音說。

  站在幾英呎外的,正是他的父親瑪爾斯。他頭戴紅色貝雷帽,橄欖色迷彩服上綉有意大利特種部隊的徽章,一支突擊步槍挎在肩頭。他的面孔堅毅而稜角分明,頭上戴了一副深色墨鏡。

  「父親。」弗蘭克好不容易叫出聲。

  他無法相信自己剛剛做的一切。恐懼這才開始在心中漸漸湧來。他想哭,可是他覺得在瑪爾斯面前這一定不是個好主意。

  「感到害怕是很自然的事,」戰神的聲音出乎意料的熱情,充滿了驕傲,「所有偉大的戰士都會感到害怕,只有愚蠢的人和瘋子才不會。你面對了自己的恐懼,我的兒子。你做了自己應該做的事情,與賀雷修斯一樣。這是你的橋,而你守住了它。」

  「我——」弗蘭克不知道該怎麼說,「我……我只需要一條蛇。」

  瑪爾斯的嘴角浮現出一絲隱隱的微笑。「沒錯,你現在已經有了。你的勇氣讓我的希臘和羅馬外形合二為一,雖然只是一時。去吧,去救你的朋友們,不過聽我說,弗蘭克,你最嚴峻的考驗還沒有到來。當你在伊庇魯斯面對蓋婭的軍隊時,你的領導力——」

  戰神突然彎下腰去,緊緊抱住腦袋。他的身形閃爍起來,迷彩服變成了一件長袍,然後是自行車騎手的外套和牛仔褲。他的步槍變成了一把劍,然後是一支火箭筒。

  「痛苦!」瑪爾斯吼道,「快走!馬上!」

  弗蘭克沒有提問。顧不得疲憊,他化作一隻大鷹,用巨大的爪子抓起蟒蛇,向空中升起。

  他回頭看去,橋中央升騰起一團小小的蘑菇雲,一道火圈向外擴散開來,兩個聲音——瑪爾斯與阿瑞斯在尖叫:「不——!」

  弗蘭克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但他沒時間去考慮這個問題。他飛過城市上空——此時已經完全不見了怪獸的蹤影——向特裡普的房子飛去。

  「你找到了一條蛇!」農夫之神驚呼。

  弗蘭克沒有理他。他大步走進卡薩內拉,手裡拖著蟒蛇的尾巴,把它扔在床邊,彷彿那是一個聖誕老人怪異的禮物袋。

  他跪倒在黑茲爾身邊。

  她還活著——面色發綠,身體顫抖,幾乎沒有了呼吸,但卻還活著。至於尼克,他依然是一株玉米。

  「治好他們,」弗蘭克說,「馬上。」

  特裡普叉起胳膊。「我怎麼知道這條蛇是否管用呢?」

  弗蘭克咬緊了牙齒。自從橋上的爆炸發生後,他腦中戰神的聲音消失了,但他仍然感到摻雜的憤怒在他體內翻湧。他的身體也感到了異樣。難道特裡普變矮了嗎?

  「這條蛇是瑪爾斯的禮物,」弗蘭克怒吼,「它肯定管用!」

  彷彿為了印證他的話,緬甸蟒滑到馬車邊,將身體纏在了右車輪上。另一條蟒蛇甦醒過來,兩條蛇相互探查了一番,鼻子碰觸在一起,然後一齊轉動起車輪。馬車緩緩向前移動,車上的翅膀開始搧動。

  「瞧見了?」弗蘭克說,「馬上治好我的朋友們!」

  特裡普敲了敲下巴。「好吧,謝謝你的蛇,不過我不確定是否喜歡你的口氣,半神。也許我該把你變成——」

  弗蘭克比他更快。他撲向特裡普,把他撞進牆中,手指緊緊鎖住了這位神的咽喉。

  「當心你的話,」弗蘭克警告他,口氣中帶著致命的冷靜,「否則我的劍劈中的就不是犁頭,而是你的腦袋。」

  特裡普連連喘氣。「你知道……我認為我會治好你的朋友。」

  「對斯提克斯冥河發誓。」

  「我對斯提克斯冥河發誓。」

  弗蘭克鬆開了他。特裡普摸了摸喉嚨,彷彿是在確證它還在那兒。他緊張地對弗蘭克笑笑,小心地繞過弗蘭克身邊,快步走到前屋。「只要……只要蒐集些草藥!」

  弗蘭克注視著神撿起一些葉子和樹根,在研鉢中搗碎。他團成一個藥片大小的黏糊糊的綠球,跑到黑茲爾身旁,把小球放進黑茲爾的舌頭底下。

  立刻,她哆嗦著坐起身,開始咳嗽,還睜開了眼睛。她皮膚上的綠色消失了。

  她四下張望,一臉茫然,直到看見弗蘭克。「怎麼——」

  弗蘭克一把抱住她。「你會沒事的,」他激動地說,「一切都會好的。」

  「可是——」黑茲爾握住他的肩膀,吃驚地注視著他,「弗蘭克,你怎麼了?」

  「我?」他站起身,突然有些不知所措,「我不……」

  他低下頭,明白了她的意思。原來並非特裡普變矮,而是自己長高了。他的肚皮縮了進去,胸膛變得更加寬厚。

  弗蘭克也經歷過快速生長的時期。有一次醒來時,他比睡前長高了兩釐米。不過此刻更是瘋狂,彷彿在他變回人形之後龍和獅子留在了他的體內。

  「呃……我不……也許我能變回去。」

  黑茲爾開心地笑了。「為什麼?你看起來帥極了!」

  「我……真的嗎?」

  「我是說,你以前就很帥!不過你現在顯得更成熟,更高大,如此與眾不同——」

  特裡普誇張地嘆了一口氣。「是的,很顯然是瑪爾斯給你的恩賜,祝賀你。好啦好啦,現在,如果我們已經完事了……」

  弗蘭克對他怒目而視:「事情還沒完呢。治好尼克。」

  農夫之神眼皮一翻。他伸手對玉米一指,轟!尼克·德·安吉洛出現在一片炸開的玉米須之中。

  尼克吃驚地東張西望。「我……我做了一個最怪異的關於爆米花的夢,」他沖弗蘭克皺皺眉,「怎麼你變高了?」

  「一切都很好,」弗蘭克安慰他,「特裡普正要告訴我們如何在哈迪斯之屋求生。對嗎,特裡普?」

  農夫之神抬頭望向天花板,彷彿在說:得墨忒耳,幹嗎是我?

  「好吧,」特裡普說,「你們到達伊庇魯斯之後,會得到一個酒杯。喝下去。」

  「誰給的酒杯?」尼克問。

  「這無關緊要,」特裡普打斷他,「只需要知道,裡面裝滿了致命的毒藥就行了。」

  黑茲爾打了個冷戰。「那你是說我們不該喝下去?」

  「不!」特裡普說,「你們必須喝下去,否則你們將無法通過神廟。毒藥將你們與死亡的世界相連,讓你們進入更低的層面。生存的秘密在於,」他眼睛一閃,「大麥。」

  弗蘭克盯著他:「大麥?」

  「從前屋帶走一些我特製的大麥。把它們做成小蛋糕。進入哈迪斯之屋前吃下去,大麥會吸收掉毒藥最毒的部分,所以它只會影響到你們,但卻無法殺死你們。」

  「就這樣?」尼克追問,「赫卡忒讓我們穿越半個意大利,就是為了讓你告訴我們吃大麥?」

  「祝你們好運!」特裡普跑過屋子,跳上馬車,「還有,弗蘭克·張,我寬恕你!你很有勇氣。如果你改變主意,我的機會隨時為你敞開大門。我很樂意看見你獲得耕作學位!」

  「是啊,」弗蘭克嘟囔,「謝謝了。」

  神拉動馬車上的一個把手。蛇輪轉動起來。戰車的翅膀在拍動。房間後面,車庫門打開了。

  「噢,又開始活動了!」特裡普歡呼,「那麼多愚昧的土地需要我的教誨。我會教給它們耕耘、灌溉、施肥的盛事!」戰車漸漸升起,飛出了屋子。特裡普對天空喊道:「飛吧,我的蛇!飛吧!」

  「這傢伙,」黑茲爾說,「太古怪了。」

  「施肥的盛事。」尼克從肩膀上撣掉幾根玉米須,「我們可以走了嗎?」

  黑茲爾扶住弗蘭克的肩膀。「你沒事吧,真的?你換回了我們的生命。特裡普都讓你做了什麼?」

  弗蘭克拚命讓自己保持鎮定。他怪自己感到如此懦弱。他能面對一群怪獸,然而黑茲爾剛剛對他表示出善意的時候,他卻好想放聲大哭。「那些奶牛怪獸……讓你中毒的卡托布勒普……我不得不殺了它們。」

  「很勇敢,」尼克說,「那一群一定只剩下了六七頭。」

  「不,」弗蘭克清清嗓子,「所有的怪獸,我殺死了城市裡所有的怪獸。」

  尼克和黑茲爾望著他,驚得一個字說不出來。弗蘭克擔心他們會懷疑自己,或是忍不住哈哈大笑。他在那座橋上殺死了有多少怪獸——兩百?還是三百?

  可是,從他們的眼神當中,他看到了信任。他們是冥界的孩子。也許他們能感受到死亡,感受到他艱難完成的殺戮。

  黑茲爾在他面頰上輕輕一吻。現在她必須踮起腳才能做到。她的眼神中透著莫名的哀傷,彷彿她明白,弗蘭克已經變了——某些比身體上的快速生長更重要的東西。弗蘭克也明白這一點。他不再是從前的他,他只是不知道這是否是一件好事。

  「好吧,」尼克打破了緊張的空氣,「誰知道大麥長什麼樣子?」

  [1] 艾拉是《海神之子》中的角色,過目不忘,喜歡背誦出自己讀過的書。

  [2] 普羅塞爾皮娜,是珀耳塞福涅的羅馬名字。

  [3] 冥王哈迪斯綁架了珀耳塞福涅,使之成為冥后。

  [4] 見《智慧印記》。